九月一号开学季,简宜清一大早就起床了,先洗漱,再热好早餐,然后挨个儿去敲三个弟弟的房门,催他们起床。
简宜清命苦,爹妈都是新闻记者,整天世界各地跑,常年不着家,除了能给钱以外,什么也指望不上,逼得她不得不挑起照顾家庭的重担,不但要管自己,还要管三个弟弟。
而三个弟弟里面,除了老大段宜宁还算懂事贴心之外,其余两个简直就是混世魔王,没有一天不闹腾的。所以简宜清虽然才14岁,却早早地过上了老妈子的生活,每天都要操心带孩子。这不,弟弟们今天第一天上初中,简宜清要先带他们办好入学手续,再去给自己报到,只能起得特别早。
段宜宁的房门一敲就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白嫩嫩的元气少年,朝着简宜清露齿一笑,笑容如朝阳般温暖灿烂:“姐姐早。”
“还是哥哥靠谱,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简宜清报以微笑。
段宜宁点头:“都收拾好了,我也洗漱了,随时可以出门。”
简宜清一边和他说话,一边不停地在旁边两道门上猛敲:“弟弟,小弟,你们起来没有?再不说话我就要进来啦。”
“起了,起了。”两扇门内同时传来迷迷糊糊的回应声,感觉声音的主人刚从外太空遨游归来,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给你们十分钟穿衣洗漱,然后出来吃早餐。”简宜清隔着门下令,“谁再敢赖床,我马上家法伺候。”
“别催啦,已经起来了!”段宜静在房间里面叫,“一大清早的,吓都被你吓醒了,还怎么睡!”
程素安也闭着眼睛躺在被窝里面抗议:“就让我们自己去报到就好了嘛,干嘛非要送我们去?搞得大家起码少睡一小时。我们都是初中生了,又在学校对面念了六年小学,难道报个到还不会?”
“对啊,你已经是初中生了,真了不起啊。”简宜清反唇相讥,“我倒是第一次看见报到会忘带入学通知的初中生。”
她说的是昨天帮弟弟们检查书包时,发现程素安忘了带入学通知书的事。
程素安无言以对,只好掀被子起床。
十分钟以后,两个清俊少年坐到了早餐桌前,只是一个吊着黑眼圈,一个顶着鸟窝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看看你俩这个样子,昨天又没有准时睡觉吧?”简宜清心头一阵乱烦,一边把早餐推到他们面前,一边又去拿梳子和热毛巾,帮他们梳头擦脸,“你们这个样子去报到,估计一进校门就会火了!哪里来的不良少年。”
段宜静和程素安半闭着眼睛吃早餐,任由简宜清在自己头上脸上忙活。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四姐弟总算是出了门。
他们出来得早,正赶上早高峰,四个人坐轻轨去学校,被挤在靠近门边的一个小角落里,随着人流左摇右晃。
三个弟弟很自觉地站成一个圈儿,把简宜清围在里面,免得她被人挤到。简宜清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暖暖的,养弟弟累是累了点,却也还是有好处的。
他们的家离学校其实很近,坐轻轨就一个站;不着急的时候,自己腿着也能去。今天因为赶时间,简宜清选择了坐轻轨,可是看着从弟弟们额头上直滴下来的汗水,她又有点儿心疼,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想,其实小弟说的也没错,学校这么近,他们又已经在对面上了六年学,就是没有她带着去报到,又能出什么问题呢?最多也就是东西没带齐,多跑一趟也就完了,还正好让他们长点记性。
“我确实也操心得太多了,整天怕这怕那的,以后还是得渐渐放手,让他们自己成长啊。”简宜清在心里面对自己说。
想是这样想着,可是等到了学校以后,简宜清还是亲自帮弟弟们办好了入学手续,然后才转身去自己的班级。
“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不这样管着他们了。”她在路上下定决心。
段家爸妈——段白楼和简洁,因为自己常年不在家的缘故,一直请家政帮四姐弟准备三餐、打扫清洁。开学期间,孩子们不在家里吃午餐,阿姨就只在每天下午过来一趟,除了做清洁以外,还会帮他们做好当天的晚餐和第二天的早餐。晚餐放在桌子上,早餐放在冰箱里,每天由简宜清加热一下,再给大家吃。简宜清上初中以后,周一到周四都有晚自习,不在家里吃晚餐,三兄弟的晚餐就改由唐多负责加热。今年开学以后,四姐弟都有了晚自习,阿姨平时干脆就不做晚餐了,只给他们准备一点宵夜。
九月一号恰逢是个星期五,晚上没有晚自习,下午放学以后,四姐弟在教学楼外汇齐了,一起回家。
回到家,吃过晚饭,简宜清把三个弟弟叫到客厅坐下,说:“今天你们第一天上初中,这是个新的开始,我仔细想了一想,觉得咱们家的规矩也应该变一变了。”
其余三人瞪着眼睛看着她,一脸的莫名其妙。
简宜清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们都13岁了,就算是少年,不是儿童了。你们对很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管这些想法是对还是错,都代表着你们的独立思考、独立人格,我都应该尊重。小鸟翅膀硬了还要学飞呢,摔倒、跌伤都是代价,如果我老像以前那样拘着你们,什么都帮你们安排好了,什么都不让你们自主,也不利于你们的成长。”
“所以……”段宜静小心翼翼地问。
“所以我打算从今天开始,多给你们一点自由。”简宜清挥了挥手,像是在挥走自己的犹豫,“以后咱们不必一起上学放学,在不得耽误上课和培训的前提下,其余时间你们都可以自行安排,不必告诉我,我也不会再每天盘查你们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我们只需要约法三章,三章之外,你们都有自主权。”
“耶!”段宜静和程素安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得面部表情都快失控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在空中相互击掌,状若疯癫,“可让我们等到这一天了!”
“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了。”简宜清一声断喝,两人赶紧乖乖坐好。
简宜清说:“我们先说好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我们的约法三章之上。一旦你们违背了这三条约定,我今天的话也就全都不作数。”
“好,你说,是哪三条约定?”程素安着急道。
“什么遵纪守法,中华美德,那都是做人的常理,不用我说,你们也必须遵守。我说这三条,是只针对咱们家这个层面的规矩。”简宜清强调,“第一,不准打架滋事;第二,不得影响成绩;第三,每晚十点之前必须回家。怎么样,做得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你就看我们的行动吧。”段宜静和程素安忙不迭地点头答应,“那我们明天可以出去玩儿吗?”
简宜清点点头:“说了可以自行安排,就随便你们怎么样。不过……”
“不过下午有培训,我们是不会忘记的!”那两人完全摸清了简宜清的脾气,一张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异口同声地接完下句,就火烧火燎地跑进段宜静的房间,商量明天要怎么玩儿去了。
第二天虽然是周末,简宜清还是习惯性地早起,走出房门一看,走廊对面段宜静和程素安的房门都大敞着。
她吃了一惊,走过去一看,房内空空如也,两人早已经不见踪影。她又转身去敲段宜宁的房门,还好段宜宁在,拿着一本书出来了。
“那两个人呢?”简宜清一脸惊讶,“难道这么早就出去了?”
段宜静抿着嘴笑:“可不是出去了,连我都没有听到响动呢!”
简宜清叹了一口气:“谁说他们早上起不来的?原来只不过是看做什么事罢了。”
四姐弟的全新生活就此拉开了序幕——段宜静和程素安都是好动型,天天上学晚起,掐着铃声冲进教室,一放学就跑得不见踪影,不浪到十点绝对不会着家,也不知道都在外面玩儿些什么。还好段宜宁还算自觉,虽然也不再和姐姐同进同出,却总能把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时间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初中每个年级都迎来了第一次月考。不得不承认,在看到弟弟们的成绩单那一刻,简宜清心里是安慰的——段宜宁不用说,一贯地表现良好;另外两个虽然这段时间玩得疯,成绩却也没落下。
简宜清满意地点点头,深感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证明她还是太年轻了。
又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段宜静和程素安照例在外面浪。简宜清回到家,发现段宜宁的房门紧闭着。
她上前敲了两下:“哥哥,你回来了吗?”
“嗯,我刚回来,正在换衣服。”段宜宁没有像以往那样马上过来开门,而是隔着门应答,“姐姐,今天我作业有点多,我做完再出来吃饭,你不用等我了。”
“哦,好的。那你自己看着点时间,不要弄得太晚啊。”简宜清嘱咐了两句,就回房做自己的事去了。
六点过,简宜清出来吃饭,段宜宁没有动静。八点过,简宜清出来拿酸奶,发现冰箱里面的饭菜还是照原样摆着。
“难道哥哥还没有吃饭?什么作业这么多?”简宜清有点坐不住了,转身就去敲段宜宁的房门。
“姐姐吗?什么事?”门内虽然第一时间响起了应答,段宜宁却仍然没有过来开门。
简宜清心里更觉得不对了:段宜宁从来不是这么没有礼貌的人啊,总不成正好又在换衣服?
“哥哥,你还没有吃饭啊?我给你拿了饭菜过来,你开门。”简宜清找借口。
“我马上就要做完了,待会儿自己出来吃。”段宜宁隔着门说,“我这里摊了一大堆卷子,也没地方放,你还是拿到餐厅去吧。”
“段宜宁,你给我开门!再不开我就踹了。”简宜清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段宜宁是故意在躲他。
门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那是段宜宁在走过来。
简宜清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出他那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更急了,又“砰砰”捶了两下门。
段宜宁吓了一跳,不敢再拖,赶紧拧开把手,出现在房门口。
简宜清一看到段宜宁那张脸,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段宜宁额头青肿,嘴角破皮,明显是被人打过的样子。
“是谁?谁干的?”简宜清听到自己在叫,声音异常尖锐,刺得人耳朵生痛。
“姐姐,你先别着急,听我说。”段宜宁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才一直躲在房间里面不敢出来。
“你说,马上给我说清楚。”简宜清觉得自己要疯了,居然有人敢欺负她的弟弟?还是最乖最贴心的那一个。
段宜宁不敢怠慢,赶紧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全说了。
其实整件事情说来也很简单,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段宜宁下午放学回家,走到一个僻静处,突然被一群小混混拦住了,拿着棍子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毒打。
简宜清姐弟从小接受各种训练,其中就包括武术,所以别看段宜宁长相斯文,手底下还是有些功夫的,虽然事出意外,对方又人多,其实没吃多大亏,就是脸上挨了两下,挂了幌子。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打你?”简宜清紧紧盯着段宜宁的眼睛,“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在外面得罪什么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段宜宁有些支支吾吾:“他们一上来就打,我根本就没有说上话,事情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没有弄清楚,只是听他们叫着什么我抢了别人的女朋友,活该被教训。”
“段、宜、静。”简宜清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喊出三个字,“原来这段时间,你在外面玩儿的就是这个。”
“姐姐,姐姐。”段宜宁赶紧劝解,“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呢,先不要急着生气啊,也别冤枉了弟弟。”
“你现在就把那两个混帐东西给我叫回来!我们马上来弄清楚。”简宜清的叫声差点掀破了屋顶。
段宜宁着急忙慌地打电话去了。
等段宜静和程素安接到电话,胆战心惊地赶回来时,简宜清已经摆出了家法——一把长长的木质戒尺。
这时候她也已经冷静下来了,直等那两人走到跟前,才冷冷地开口:“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再说说,自己应该挨几下。”
两人一看到段宜宁脸上的伤,也是又气又恨,连为自己辩护的心思都没有了。
程素安拉着段宜静就往地上一跪,很光棍儿地说:“事情是我惹出来的。上周末,我和弟弟去电玩城开卡丁车,遇到一个女生,说我长得帅,想和我交个朋友。当时我没有搭理她,结果第二天,她居然找到学校来了。”
他说到这里,被段宜静打断了:“那女生就是个神经病,自我感觉良好,好像全世界男生都应该喜欢她。小弟从头到尾就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谁知道她纠缠不成,竟然在外面散布谣言,说她和小弟好上了。再后来,就有人来找我们放话,让我们知趣点儿,不准再和那个女生来往。然后我们才知道,那女生是我们学校隔壁高中的,好像还是个什么校花,身边追她的男生多得很,找我们放话的就是其中一个追求者,还是他们学校的校霸。”
“我的天。”程素安忍不住吐槽,“就那个样子还校花?我看是笑话还差不多。还让我别缠着她,到底是谁缠着谁啊?白送给我都不想要好不好?也就只有那种小混混能看得上,还拿她当个宝。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