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训练结束以后,易一果然蹿到了安逸他们练习室。
这时候三个人正在进行柔韧度练习。安逸脸朝下趴在地上,一个老师坐在他腿上,用膝盖抵住他的腰,双手从他两边腋下穿过,以腰为轴,拼命向后扳。另一个老师蹲在他身前,双手抵住他的双肩,用力向前推。两个人把安逸夹在中间,一前一后同时发力,硬生生地将他给拗成了一个L型。
唐多和唐令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唐多坐在地上,两腿向两侧伸开,被人一边一个死死按住,贴在地上。第三个老师坐在他对面,两只脚抵住他两边脚踝,双手拉住他的手腕,脚下一蹬,手上一拉,唐多整个人一下子就趴到了地上,双腿几乎扯成一个一字。
唐令则被三个人架着按在墙上。一个人以左膝为支点,把他的左腿向后折起,卡在墙和身子之间。另一个人按住他的双肩,拼命朝墙上贴。第三个人负责调整他的身子和右腿,身子必须摆正,右腿前屈撑地,必须弯成90°。
“妈呀。”易一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大腿根儿一阵发紧,好像也感受到了那种剧痛,忍不住伸手揉揉自己的腿,赶紧别开了视线。
易一待了没多久,三兄弟的下课时间也到了,老师把他们放下来,宣布可以休息。
唐令一下子滑到地上,朝天躺成一个四仰八叉的造型:“小一,又过来偷师?”
易一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次可不是偷哦,是安逸师兄叫我来的。”
“不是说愿意来的都可以来吗?其他人呢?”安逸趴在原地喘大气。
“有三种情况。”易一掰手指头,“第一,累得来不了,回家休息了;第二,练得不好,被老师留堂了;第三,练得太好,被老师留下来辅导练得不好的人了。”
“你说的是伍舒吧?”唐多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小伍就是有大哥的样子,不但自己刻苦,对其他人也尽心。”
“没错。而这货,就是个吃饱喝足百事不管的。”唐令走过来,在易一头上胡噜了一下,“你也学学人家小伍,对出道的事情上点儿心好不好?你看你,明明天资一点儿都不比他差,吃亏就吃亏在老是吊儿郎当的,凡事只求踩线过,不肯给自己树立高标准。”
“你唐令师兄说得对。”安逸坐到易一旁边,认真地看着他,“小一,你们出道的事情,公司已经提上日程了,现在竞争很激烈啊!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当然是愿意出道啰,那样才能继续跳舞,才能继续和大家在一起嘛。”易一搔搔头,“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像小伍哥那样刻苦啊。我喜欢跳舞,一跳舞就高兴,可就是不喜欢唱歌,一唱歌就痛苦。每次想到要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就觉得不出道就不出道吧,做人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呢?”
“你还真是个享受派哈。”唐多笑了,“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错,但是人生哪里来的那么多刚刚好?大家都知道,想要有收获,就要有付出。但付出和付出,也有不同。可能有的付出你愿意,比如你就愿意为跳舞付出汗水。也可能有的付出你不愿意,比如你不愿意为了出道、为了跳舞而去唱歌。但这就是现实啊。在现实面前,光耍性子可不行,你必须要多方权衡,仔细盘算,才能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可不是这个道理吗?”唐令坐到易一另一边,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儿,“你仔细想想,就为了不想唱歌,以后都没有机会跳舞了,你真的高兴吗?你这是和谁赌气呢?”
“再说了。”安逸搭住易一的肩膀,“这也不是公司故意为难你,也是没办法。你看啊,放眼整个娱乐圈,有当红歌星,有当红演员,还有当红主持人,可是你见过有当红舞星吗?跳舞这种表演形式,现场效果比较受局限,一场演出有上万的观众,几个能看清楚你在台上跳什么?看都看不清,跳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而唱歌就不一样了,一开麦,现场全覆盖,气氛一下子就起来了。音乐就是有这种魔力,所以才说它是艺术的最高形式。我看你也别较劲儿了,还是抓紧时间奋起直追吧。看看其他小伙伴儿,大家都在拼命朝前跑,剩你一个老是这么不上不下的,很开心啊?”
一番话说得易一低头不语,似乎是有所触动。过了半晌,他突然闷闷地说:“可是,就算我愿意努力,也不一定能出道啊。”
“为什么呢?”唐多温言道,“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都说出来吧,看我们能不能帮你出点儿主意。”
易一垂头丧气地说:“其实我下午就想跟安逸师兄说的,就是我哥哥嘛,他好像不想让我出道。你们也知道,我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之前安总几次找他谈续约的事,他都回绝了,最近还老是嫌我训练太多,没时间学习。拜托,这可是暑假耶,而且我才考完中考,不是最应该放松的时候吗?还学什么学?明摆着就是找碴儿嘛。还有,最夸张的是,昨天我们录完运动会,一回到家,你们猜怎么着?他居然在我书桌前面贴了一张学习计划表,足足有一张A3纸那么大,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全是高一的课程。我哥说,高中不比初中,功课难度要大得多,如果我还是拿和初中一样的态度去对待,一准儿跟不上。我现在合约没到期,等到开学了,不时还得请假来公司,所以必须提前预习,夯实基础,将来才不至于被甩下太多。你们听听这话,可不就是一等合约到期,就要我拎包袱回家的意思吗?昨天我都累成那样了,还愣是被他那张计划表吓得半天没睡着。”
“哈哈哈哈。”听完易一的哭诉,唐家三兄弟笑得趴到地上,滚成了一团。
“你们笑什么?”易一急了,“你们是不知道有个阎王哥哥的痛苦。”
“哈哈,哈哈。”唐令一边笑一边揉肚子,“我们不知道有个阎王哥哥的痛苦?我看是你不知道有个阎王姐姐的痛苦吧!”
唐多用一只手擦眼泪,另一只手去拍易一的肩:“你不要误会,小一,我们绝对不是幸灾乐祸,只是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阎王姐姐?”易一瞪大了眼睛,“你们是说安总?她那么高冷,还管你们功课?”
“不但管功课,而且什么都管,管得宽极了,简直比爸妈老师都厉害。”安逸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所以我们其实特别理解你,真的。你也不要太沮丧了,毕竟你哥哥还没有在你跟不上学习进度的时候,亲自跑到教室来旁听,然后再回家给你补课吧?”
“她还来你们教室旁听?”易一惊呼,“那你们的脸岂不是都丢光了?在老师和同学面前还怎么做人啊?”
“所以啊,你就知足吧,幸亏你摊上的是你哥哥。”唐令说。
易一嘟囔:“可是,签约的事情怎么办呢?我是真的不想离开公司啊。”
“我要是你,就主动去找你哥哥当面谈,而不是只在背后提心吊胆地揣测他怎么想。”安逸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反正你哥哥现在的态度已经这样了,不如放手一搏,说出你自己真实的想法,去争取一下。不敢争取,就什么都没有。争取了,大不了不成功,也不会更坏。你哥哥又不是老虎,难道还能吃了你?你这么怕他干什么?”
“你刚才不是还说特别理解我吗?”易一反唇相讥,“你不怕安总,她来你们教室听课的时候,你怎么不把她拦在外面?”
“你小子,现在学得牙尖嘴利的,想翻天啊?”安逸一巴掌呼在易一头上,“我劝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待会儿回家去对付你哥哥吧。”
四人打闹一阵,三兄弟又教了易一一段新舞,就各自回家了。
易一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面摆得满满当当的饭菜。易初穿着围裙,正从厨房里面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汤。
“回来啦?看你这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肯定又累坏了吧?快来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鲫鱼,赶紧多吃点,好好补一补。”易初把汤放到桌子上,扭头招呼易一。
易初比易一大了整整15岁,平时对这个弟弟既很严格,也很关照。易一从小父母双亡,全靠哥哥拉扯长大,两人说是兄弟,其实和父子也差不多。易初是个心理医生,长相斯文,性格沉静,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看人的眼神里面总是带着些探究。这也是易一怕他的原因之一,因为在他面前,好像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一眼就会被看穿。
“哥,天气这么热,也吃不了多少,你下次别弄这么多了,省得辛苦。”易一放下书包,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却看花了眼,一时不知道要夹什么。
“天气热,肚子就不饿啦?”易初瞪他一眼,“我看你是累过头了才不想吃饭,还跟我瞎扯天气。”
“天气热,热量消耗就少嘛,需要摄入的也少,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易一说。
“那是一般情况。你是一般情况吗?这么热的天,天天跑那么远去练舞,还说消耗少?我看你是消耗过多才对。看看你这脸色,无精打采的,真难看。”易初看着易一,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算了,先吃饭吧,有什么事都等到十月底再说。你不想吃也给我勉强吃点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够可不行。”
“什么事要等到十月底再说?”易一放下筷子,“十月底,我的合约就到期了。哥,你是想说这个事吗?”
易初摆摆手:“说了先吃饭就先吃饭,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可是我想说。”易一认真地看着易初,“哥,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谈谈这件事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和公司续约?”
易初沉吟了一下,也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易一:“如果我说是呢?你愿意听我的吗?”
“为什么?”易一叫起来,“我进公司都五年了,训练得好好的,和大家相处也很开心,为什么不让我续约啊?”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让你这么早就走上一条这么窄的路,等到你将来学会选择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可以选择的机会。”易初冷静地说,“你才多大,见过多少人生?你以为自己喜欢跳舞,只要能跳舞,就能过得开心了吗?不,小一,人性没有那么简单。举个例子来说,就算我让你和公司续约,你也不一定能出道,对吧?还得和别人竞争。就算你赢了,顺利出道了,能不能大红大紫,也还是个问号。成功是只给有准备的人,可绝不是每个有准备的人,最后都能成功。很多时候,人要出人头地,除了实力,运气也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在娱乐圈这种地方,有实力的人太多了,最终又有几个能出头呢?如果一直没有好的运气,一直只能给人当背景,勉强混碗饭吃,到那个时候,你还会坚持今天的选择吗?如果后悔了,又要怎么办呢?再重头来过,让从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可是。”易一瞠目结舌地说,“就算我不选择这条路,无论选择哪条路,也都有可能遇到同样的问题啊。”
“所以说,这就是个几率问题嘛。”易初笑了,“大众教育是一条通才之路,未来可选择的范围总比你现在就一头扎进娱乐圈要广得多。”
“可是,”易一不死心,“我签约也不一定就会耽误学习呀。”
“如果你能有这个本事,我绝无二话。”易初斩钉截铁,“我给你制订的预习计划,你打算从什么时候开始执行?”
易一顿时没声音了。
第二天,公司安排练习生录制一档室内综艺,易一一大早就赶到了公司。
“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晚又熬夜打游戏啦?”孟嘉家在外地,每次来双山市,都是住在公司楼上的宿舍里,所以每次都第一个到公司。
“哪里!”易一无精打采地摆摆手,“我昨天头悬梁,锥刺股,一直预习功课到夜里12点,哪里还有空去打游戏?连手机都没摸一下。”
“你也太拼了!”孟嘉啧啧赞叹,“这是存心要考状元吗?我劝你还是注意点身体吧,看你这副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样子。”
“我还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易一拉过孟嘉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你摸摸看,我是不是在发烧?我觉得头晕晕的,全身都没有力气。”
孟嘉仔细一探:“真的耶。不行,你得赶快休息一下,我去叫人。”
孟嘉把易一扶到椅子上面坐下,自己转身跑了,很快就带回来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包括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