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慕疏重获爱魂的这段时间,司叶是最快乐的。当他肯放下自尊只为了更近慕疏一步的时候,他心里同时也很矛盾。怕她的冷漠刺痛,拼命掩藏,怕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会暗示出对她的情意。
若是慕疏依然保持高傲,司叶便手足无措,节节败退,回到起点,再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未得到暗示,是不肯再轻易靠近一步的。
秒秒披着绿叶来到司叶的庄园。
她跟司叶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可司叶一直沉默,面无表情。
“你帮我劝劝他。”秒秒走到慕疏身边。
“什么事?”
“我想见见陆天。求他那么久,都不答应。”秒秒气得脸通红。
“哦,那一会儿我去问问他。”
“慕疏?”
“怎么了?”慕疏转过身,发现秒秒正盯着自己。
“你现在好像不是跟我们一条战线上的了。”
“你怎么这么说?”
“以前,提到司叶,你的言语里全是恨,现在不了,虽然听不出来爱,但恨意已经消失了。”
慕疏漠然。
“你不信?”秒秒笑了。“我一提他,你现在的眼神都是游离的状态,不似之前那样坚定了。”
“我没有。”
“行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总之你别忘了我们几个的承诺就好。还有,帮我劝劝他吧。他好像只听你的话。”
慕疏像给老师交作业的学生一样走到司叶身边。
“她要看陆天,就让她看呗?”
司叶抬头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呢?之前陆天与她联手要害我,你忘了?”
“没有啊,之前不是陆天与我签的协议让你看到了么?”
“你……”司叶一时语塞:“那时的你有难言之隐,自然可以原谅。她不同。她与陆天是一条战线的。”
“哦。”慕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不会现在还想着怎么杀我吧?”
慕疏自然地脱口而出:“没有啊。”
“那就别废话。”
慕疏双手抱膝,一脸惆怅。
“怎么,秒秒去看陆天,你会高兴?”
“算是吧,毕竟刚才答应她来劝你了。”
司叶摇摇头。
“让她去吧。”
秒秒进去没多久,陆天就问她慕疏的情况。
“她挺好的,司叶对她也忠心。”
“那是狼的忠心,对食物有耐心,你应该这么理解。”陆天不屑地说。
“慕疏被还魂了。”秒秒小声对他说。
陆天坐起身来,警觉地看着周围:“用谁的魂?”
“闵昔的。”
“司叶做的?”
“我在门缝里看不真切,最开始好像是司叶,到一半的时候,顾衣就进去了。后来是怎么操作的我没看清,怕他们看到我……”
陆天打断她:“你看闵昔经常出入谁的庄园?”
“顾衣的。”
“那就是了。被掠魂给异族人还魂后必须每周饮用掠魂者庄园里的泉水,否则……”陆天说到一半,话又咽了回去。
“需要我做什么?”
“上次你说,陶苏的吻能让顾衣怎么样?”
“昏睡,听说顾衣一被陶苏吻到,就会昏睡整整二十四小时。”
很好。陆天想。我出去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他摆摆手,秒秒的耳朵贴到铁栏杆旁,他的声音又压低了,在她耳边嘀咕着。
“司叶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突然给我叫过去,让我借他五百年法术,说是要研究什么新的掠魂术,成功了再还给我。他这是什么意思?”
陶苏听了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几句。之后就拽了玫瑰织就的被子,睡觉去了。
顾衣没有睡,坐在窗台上,就着窗外忽而明亮忽而隐匿的月光叹息,他一直小心翼翼,司叶不可能怀疑他有什么私心,除非陆天出卖他,可现在陆天唯一的希望就是顾衣,他是不会在这个关头出卖自己的。
难道——这是阴谋么?反反复复地想,他想到脑袋疼,无论什么事,他都要细细地想,不然,在这步步为营的较量中,稍有闪失,他与陶苏,就无法平安地过余生……
陶苏已经吃完了早餐,正端来熬好的玫瑰粥给顾衣,见他把头歪在窗子上,倚着墙,轻轻地打着鼾。
她轻轻走到他身边,觉得面前这个会法术的、充满心计的男人瞬间成了一只温顺的卷毛狗。前天晚上,趁他不备,陶苏偷偷吻了他,让他昏睡过去。原因是秒秒告诉她顾衣在每周三都背着她去其他地方掠魂,如果再继续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陷入不幸。不能让你再去害人,陶苏想。
昏睡整整二十四小时,再加上后半夜原本就困乏,他到现在也没醒。
她饶有兴致地拨弄他的毛发、脖子、肩……
“你干嘛?”顾衣被她抚醒了,不耐烦地说。
哼,谁稀罕碰你啊,冻死你算了。陶苏心想。
自己怎么在这里睡下了?
顾衣蹭地跳起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早就升起来了啊,而且都快正午了。你怎么睡这么久。”她语气生硬地说,仿佛在埋怨顾衣明明看到这么刺眼的阳光还问她,是在愚弄她似的。
他看向旁边的日历,上面醒目地标着“星期四”。
“糟了!”顾衣伸手拽来了玫瑰毯,“嗖”地一声飞了出去。陶苏甚至还没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把门撞开的。只有在特别紧急的时候顾衣才会用这个毯子飞行。
出了什么事?
“喂?怎么了?……你说什么!等等,我马上过去!”在顾衣跑出去的不久,陶苏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门口的柜台上摆放的玫瑰因飞速流动的空气被带掉了好几片花瓣,颤颤地摇着。
一群人。像是在围观着什么。
如果不是冲到最前面,陶苏不相信蜷缩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闵昔。
他衣衫不整、头发乱蓬蓬的,浑身上下有无数个红色的小洞,而且那洞还在蔓延;周围的人看不到这些伤口,他们还疑惑地问怎么了;他双手抱住自己,身体不停地发抖,嘴里念念有词。
陶苏冲上去,大声喊着他的名字,闵昔慢慢抬起头,哆哆嗦嗦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忽然他一把推开陶苏,不停地喊着顾衣的名字。
陶苏扶起他,一步一步迈向顾衣的庄园。
在庄园门口,顾衣突然挡在他们面前,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陶苏见了顾衣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喘着粗气向他招手:“快啊顾衣,快来帮我!闵昔不知怎么回事变成这个样子了,他刚才还喊着你的名字,你能救他的吧?”
“开什么玩笑?外人是不能闯入庄园的!你无缘无故把他带到我们的庄园,司叶责问下来,谁承担这个责任?”
“你怎么了啊?帮帮他又不会损失你多少法术!一个凡人而已啊?而且你看看他身上的……咳咳!那些洞!都是红色的!如果不是你害他,他怎么会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傅陶苏!我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事事都偏向闵昔说话?我才是你的——”
“你是我什么?”陶苏放下奄奄一息的闵昔,指着顾衣的鼻子,“你从来都是为自己着想,你以为你对我的那些好,我什么都没回报你是不是?我的魂,我给了你我的魂,这还不够吗?你还要我怎样?要我的命吗?”陶苏哭了起来。
顾衣恼羞成怒,一把扯过陶苏:“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死女人!为了你我差点跟司叶翻脸,我如今的小心翼翼都是为了你!你竟然为了一个假男友这样说我!”
看着顾衣怒目圆瞪的样子,陶苏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跟顾衣争论是非的时候。
她平复了情绪,缓和了语气,对顾衣说:“不管以前怎么样,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只要答应我,救活闵昔,上次你跟我说的话,我答应你。”
晚了。
顾衣心知肚明,现在他根本无法救活闵昔,司叶让他帮忙延续闵昔的肉体,但由于他们俩都是二次掠魂,所以被掠魂人只有不间断地饮着他们庄园里的泉水水才能苟活,如有一周落下,必死无疑。
昨天晚上是周三,闵昔每周应该饮水的日子,可他最开始想着与司叶的事,有些头疼,之后他靠着墙小睡了一会儿,本来打算醒了之后就去给闵昔饮水的,不知为什么他竟昏睡了那么久,错过了时机。
这次掠闵昔的魂给慕疏还魂,司叶却让顾衣完成后面那主要的掠魂过程,他自己却置身事外,现在闵昔出了事,身上自然会显现顾衣庄园的标志色。
司叶,终究还是司叶。他的算计,从来就没有停过。
“我不能。”
“你说什么?”
“这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救他?”
“他都快死了,你还在这计较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顾衣,你有心吗?”
顾衣被她这句话震住了。他默默地走开了。
“顾衣!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怪物!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都无法体会到任何感情!你见死不救枉来世一遭!我诅咒你!诅咒你……”陶苏咆哮着,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她俯在闵昔身上,听他渐渐咽下剩余的几口气,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是她曾经的动力,她曾经为了闵昔才肯跟顾衣周旋这么久,如今闵昔就要离她而去……
顾衣踉踉跄跄地回到庄园,不知为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陆天的样子。刚打开门,又被他“呯”地一声关掉了。
他帮忙监视秒秒、囚禁陆天、他帮忙掠魂然后给慕疏还魂……这一系列的事情如一条有毒的绳索,缠得他无法喘息。阴谋,这一切都是司叶的阴谋是吗?
“打开门。”
“七少有令,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探看。”
“那上次秒秒怎么进来的?”
“回顾少,她是有七少的命令的。”
“哦?是么?”
顾衣没有再坚持,转过身后,随手摘了两朵花瓣,把侍卫定住,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你来了!”陆天看到顾衣,一下子抓住围栏。
“你受苦了。”顾衣看着陆天削瘦地不成样子的面庞,突然一震,仿佛他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似的。
“秒秒怎么样?”
“她很好,你放心。”
“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衣没有回答他,若有所思地问道:“陆天,你说将来司叶会不会也把我除掉?”
陆天突然松开手,目光空洞、颓废地蹲下去。
顾衣低下头,缓缓坐下。他嗅到一股强烈的腐臭的味道,但已经无暇顾及究竟是什么生出来的味道了。
他们俩就这么坐着,两人都在思考些什么,过了很久,顾衣才开口道:“闵昔死了。”
陆天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等待顾衣的进一步解释。
“不是我弄死他的,是司叶。我忘了给他喝水,咱们庄园里的泉水,你是知道的……”他语无伦次地说:“司叶他要给慕疏还魂,掠了闵昔的魂,然后到最重要的关头,他让我来,追究下来,是我掠了他的魂,可罪魁祸首是司叶。”
“他在利用你。”
“一直都是。包括你。”
“是啊,我已然是如此下场,如果你不想成为第二个我,就赶快觉醒吧。”
顾衣摇摇头:“他会把陶苏当成报复我的工具。”
“那现在呢?最坏的处境无非也就如此啊。陶苏心里还是爱闵昔的,现在大家看到的都是你把他害死的事实,你觉得陶苏还会对你有一丝感情么?”
顾衣咬了咬牙:“我想跟你联合起来,对付他。”
“我?开什么玩笑。我现在根本就出不去,你的法术可以定住他们,可我跟我的魂魄已经被司叶锁在这里了,即使我的人身出去了,不超过一天就会毁灭。”
“那是你不想出去,你忘了,想当初你并没有掠下秒秒的魂,她的感动之魂在我身上。司叶用梦宝石锁住你的魂身,是他以为你已经掠过魂了,蜉年力已经消耗了五百年,可你现在仍然是一千年的蜉年力,梦宝石是锁不住你的魂身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蜉年法力有多少?”
“杨双,还有跟她一个宿舍的那几个小姑娘,你都已经掠过她们的魂了吧?你怕司叶发现,故意把她们的魂身放在蜉蝣庄里,以增长你的蜉年法力。”
陆天笑了,他们三个啊,谁都不比谁高明多少。
“那我来照顾你的庄园,我让它们重生,维持你的魂气,然后等你出来的时候,不必再费时间去修炼。”
陆天嘴角微微一笑。
顾衣期待地看着他,陆天却一直没有给他答案。
“那你先考虑考虑,我再不出去的话,侍卫就会醒过来。”
“好。”陆天礼貌地点点头。
顾衣走出去的时候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后来他转念一想,即使有人又怎么样呢?他现在的处境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得到司叶的垂怜、陆天的支持。
委曲求全的他,最终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
“什么?闵昔死了?”
“已经联系家属了,警方正在调查。”
“他最后跟谁在一起?”
“不知道。我只听他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顾衣的名字。小疏,到最后,我们还是没有在一起……”
陶苏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慕疏沉默了。闵昔曾是她们之间最忌讳的话题,可现在不需要了,他死了。
“小疏,上天已经替你处罚了他,你就不要再放不下之前的事了吧。其实他是有苦衷的……”
“我早就放下了,虽然他对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我一直也没告诉任何人,他对我的爱是以好的家境为前提,知道我家境后,他就跟你好上了,我是恨过他,但也怪自己不争气,如果我有能让他比家境更在意的东西,他就不会离开我。”
不是这样的,但现在解释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
陶苏差一点就对她说出实情了,告诉她想当初是司叶逼迫他们俩背着她谈恋爱,而且让她自己去发现这些秘密,可现在告诉她,以慕疏的性子,定会立即去找司叶讨个说法,到时司叶会用怎样的手段来对付她们,她不敢想。
“不必说谁是谁非了。他是个务实的人,有些人被某样东西伤害了之后,一辈子都会怕。闵昔在你之前谈过一个女朋友,她的家境很不好,闵昔把省下来的零花钱都攒下来给她,可她贪得无厌,要求闵昔用他爸妈的全部积蓄买一栋房子给她,而且只写她的名字。闵昔的父母虽说能拿得起这笔钱,可这种要求很无理,也很可笑,他爸妈拒绝了,交往三年的女友因此毫不留恋地跟他分了手。闵昔看透了女人的本质,她们就是冲着钱来的,所以他以后只交门当户对的女朋友,起码是那种看到钱不至于丧失理性的女孩。所以他对家境不好的女孩一直有偏见。”
“原来如此。可我从来也没在他面前提物质方面的请求啊。”
“可他认为你早晚都会提的。他对我,其实也不是完全的爱,他不是在找爱的人,而是找一个符合要求的女孩。想想其实闵昔也蛮可怜的。”陶苏一直在编理由,希望慕疏能相信这些荒谬的理由。
闵昔死后两个月,陶苏才一点点恢复了精神。
金翅!秒秒看到它飞到窗边的时候激动得双手握成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陆天来消息了。
她赶忙打开窗子,捧它进来。她掰开金翅的嘴,从里面掉出一小卷布。上面用血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她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闵被欲害,缘未还魂,劝迎还魂。”
她向后退了几步,觉得脑袋一震。原来闵昔是被司叶害死的。不能给陆天回信,她只能无奈地将金翅放走。
事不宜迟,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秒秒边跑边想。
她跑得太快以至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她不能停下来,事关陆天的东山再起,事关陆天的地位。
当她觉得再跑一步她就会累死的时候,到了顾衣庄园。她几乎是撞开门的。
“陶苏……快、快还魂!”
“不行!咱们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这么做。很危险。”
“可是、可是闵昔他、已经死了。”
慕疏看着弯下腰喘不过气的秒秒,表情像凝住了一样。
“可医院的调查结果说,他是中了鲜见的病毒啊。再说,他也没被掠魂啊,只有我们三个被掠了魂。”
“小疏,陆天从牢中冒险送信给我的,能有假吗?都是司叶,一切的主谋都是他啊!”秒秒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揭开比这件事还要震惊一百倍的事情似的,激动得直跺脚。
“那——从头到尾,就是司叶一个人在作祟,陆天跟顾衣都是无辜的?”慕疏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半夜的我跑过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还能骗你们么?还有,平时你一个劲地说司叶的坏话,到现在这么关键时刻,你又开始帮着他说话,你到底是哪边的啊?行了,现在我也不跟你争了,我只问陶苏,你到底要不要还魂?”秒秒急了。
陶苏听她们俩争来争去,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为难极了。
慕疏看出了陶苏的窘迫,不再和秒秒争论,退到一边生起闷气来。
秒秒没有理慕疏,继续说服陶苏:“他最近是不是又跟你说要带你离开这里的话了?”
“这倒没有,也就那一次。后来他被司叶叫去,借了司叶法术。他现在的法术是带不走我的,所以他也没有再提那件事。”
“那是他迂回的战术。你要小心了,你的命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他要把你带走,离开了这里,你就是飞,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是……”陶苏依然犹豫不决。
“行了陶苏,你不还魂其实跟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当你是朋友,担心你被司叶害死罢了,既然你最好的朋友在这里坐阵,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我的担心,看起来好像很多余。”秒秒摔门而去。
见秒秒走了,陶苏舒了口气,坐到慕疏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疏,我知道你的顾虑,其实对秒秒我是相信的,只是没办法像相信你那样相信她。毕竟你的为人我知道。所以我不能还魂,我听你的。”
慕疏有些感动,她没有交错这个朋友。她握着陶苏的手,转过头看着她,欣慰地笑了笑。
“你去哪了这么久?”司叶说。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慕疏刚从顾衣庄园出来。
在司叶的庄园里很安全,可她心里却一点都不踏实。
“司叶,你……”
“怎么了?”
“闵昔死了,你知道吗?”
“哦,嗯。知道的。”
“他是怎么死的?”
“医院不是给报告了吗?中了病毒。”
“跟你有关系吗?”
“你说什么?”
“我问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
“那就好,但愿你遵守我们的约定,只掠我一个人的魂,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说完慕疏就转身睡了。
睡在地上的司叶却辗转难眠,跟他有关系的,是他食言,又掠了闵昔的魂,他骗了她。
是啊,骗了她又怎样!像个傻子一样,惹出多少事,就算这次食言了又怎样!
可我不该骗她的。我爱她。
相信——她也会爱我的。司叶被内心两个阵营的人折磨得快要爆炸了,真是够了!
睡不着。司叶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月明星稀,吹来阵阵凉风,他感觉舒服多了。走下台阶,仰望星空:这样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失眠了吗?
电话响了,是顾衣打来的。
“喂?顾衣……今天慕疏去找你了吗?……哦哦,不要告诉她闵昔的事。虽然我并不想杀他,可因为一点失误他就……嗯对,可以想办法把这事安在陆天身上。我答应过她,所以……好的,你能这么支持我,真的谢谢你。……嗯,我会让她一点点爱上我的。谢谢。再见。”
司叶突然转过头,他感到有什么影子晃过,他急忙回到屋子里,看到正在打鼾的慕疏,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捉摸的微笑。
陶苏头上戴着五颜六色的花环,一袭红色新娘装,小小的红鞋上镶嵌着亮闪闪的钻石,步步生香。她笑着往前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像是发现了前面有什么危险,她想转回身却被一只大手猛地擒了去,她大声呼喊,可什么也听不见,就这样被一场红色的风暴似的东西吸走了,连一丝头发也没有留下。
“陶苏!”慕疏坐了起来。又是噩梦。
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做梦。
昨天晚上她装睡,然后跟踪打电话的司叶,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是司叶跟顾衣掠了闵昔的魂,然后因为什么失误,结果就死了!那陶苏呢,她岂不是很危险?
“慕疏什么都知道了。”
“你怎么确定她知道?”
“昨天晚上咱们俩通电话的时候,让她听到了。”
顾衣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现在司叶有什么事还是会找他商量,可他一点都不想听,但为了他跟陶苏双宿双飞,却不得不敷衍。
司叶一直在想如何算计他,面子上却一副“我把你当兄弟呀,你可得帮我想主意”的哀求相。这种绵里藏针的伎俩,他有些腻了。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定么?她睡觉从来都不打鼾的。昨天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她打得响哩!”
“那怎么办?”
“就让她知道去吧。反正我也不打算瞒她。她也不会怎么样。闵昔对她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
可真自私!让慕疏知道这件事不就等于让陶苏知道么?陶苏对闵昔尚有怀念之情,若是她知道是顾衣与司叶联手害死了他,她会怎么想他?
顾衣感到脑袋发热,看着司叶在他面前炫耀闵昔之事他无所谓的样子,恨不能马上把他的头劈开,这样他的嘴就不能说话了。
“你怎么了?”
直到司叶问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激动得有些失态了。
“没事,我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吧,有我在呢。我是不会让你有危险的。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顾衣现在一听到他讲兄弟这个词就难受得想吐。虚伪也要有限度,明知不合,过度亲密只会招致恶心。
“秒秒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突然这样说呢?昨天你不还劝我不要听信她的话吗?”
“是,我一直不太信任她,也不可能像信任你一样信任她,我总觉得她与陆天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她与我们的目的就不同,你我都想摆脱司叶与顾衣,但她不是。她一直都期待与陆天修成正果。”
“就是啊,所以不能轻信她的话呀。”
慕疏坐到陶苏身边,紧握她的手:“可是昨天晚上司叶跟顾衣通了电话,我悄悄跟了出去,什么都听到了。”
“他……说了什么?”
“你听了不要太激动。是……关于闵昔的。”
陶苏的身体重重地沉了一下,慕疏双手扶住她才没有跌倒。过了好一阵,陶苏才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是司叶害死闵昔又怎么样呢?我又不能替他报仇,我什么都做不了的。”
“还有……顾衣。”慕疏用她能说出口的最小声音说道,但陶苏还是听到了。
这次陶苏没有撑住,直接瘫倒在地上。她双手抱住头,浑身颤抖,以掩饰她已经哭出来的事实。
“小疏,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也不曾恨过顾衣,他对我很好,虽然我不喜欢,也不接受,但不曾恨他啊!”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咱们都有权利,也有理由去恨他们!”
“闵昔……他、他真的很无辜!他们俩!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陶苏已经泣不成声,慕疏突然间不知所措,她这一瞬间只想把所有的怒气都迁到司叶身上,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让他偿命。
“咱们还需要一个人。”慕疏看着陶苏,给了她一点自信的坚定,“我去。”
就要还魂了,或许成功,或许命悬一线,都无所谓了,闵昔不都走过一遍这条路了吗?她还怕什么呢?有闵昔的陪伴,这条路就不会太寂寞。
“她竟然来找我了!”秒秒在家中踱着步,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她与陆天的计划。
“现在相信我了?”
“秒秒,闵昔是顾衣跟……司叶害死的,而现在顾衣总要带陶苏离开这里,她若从了,危险是未知的,她若不从,危险是肯定的。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现在她需要还魂,需要你的帮助。”
“我当然知道她危险!昨晚我都没睡!你们俩不相信我能理解,可我也不能将朋友的安危置身事外!现在就去蜉蝣庄门口,快走吧。”
慕疏对秒秒并没有歉疚,不相信她是有理由的,即使现在,其实也没有完全相信她,可问题是——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小疏,我还了魂,你怎么办?”
“放心,司叶是领袖,现在他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他需要我来修炼他的法术,你赶快还了魂,离开顾衣的摆布,到时我会想办法摆脱司叶的控制,秒秒也跟我同时还魂,那时咱们三个就自由了!”
陶苏不安地说:“可是,如果顾衣再次掠我的魂怎么办?”
“不会的,”慕疏说:“他们是不会重复掠同一个人的魂的。”
“你听谁说的?”
“司叶。”
“哼,”秒秒冷笑一声:“陆天的话不可信,司叶的话倒是可信得很啊。”
“现在不是跟你吵架的时候,秒秒,你愿意怎么样是你的选择,但现在不可否认的是,我们三个已经完全系在一起,没办法分开了,你愿不愿意,都得跟我们一起!”
慕疏越说越激动,仿佛她们三个现在就已经还了魂一样。这次要成功,一定要。
“我知道陆天的还魂密码,再知道一个人的就可以,你们俩谁的消息准确?用司叶的还是顾衣的呢?”秒秒就像背课文似的轻松地说完这些话,然后期待地看着她们俩。
慕疏上前一步,严肃地注视着陶苏:“还魂者不能用掠魂人的还魂密码,陶苏需要司叶、陆天的,我需要顾衣、陆天的,你则是司叶跟顾衣的。”
“你确定吗?消息可靠吗?”
“可靠,司叶说的。”
“别这么肯定,对任何人都是。”秒秒不屑地说。
“不管怎么样,我们三个在一起就不要有异心,即使之前我们怀疑过你,可是现在不一样把你叫来给陶苏还魂了吗?”慕疏虽然没有发怒,但语气里不卑不亢地阐释着她的立场。
“我谢谢你们俩,希望我能成功,也希望我们三个都成功。”陶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光一直看着慕疏,说完了时候顺便瞥了一眼秒秒,秒秒没有迎合,故意将脸转向别处。
“开始吧。”
陶苏坐在蜉蝣庄门口的梧桐树下,她并不知道如何还魂,嘴里便念着乱七八糟的咒语,大都是她所失的感动之魂之类。
慕疏在幻盘中输入“坚强”两个字,不一会儿,从陶苏身体里散出五颜六色的烟雾,那是她在玫瑰庄园里吸收的魂气。
然后她的身体逐渐升了起来,无数玫瑰花瓣掉落,慕疏知道这是还魂的预示,于是立即在腾空展示出的数字盘中输入司叶的还魂密码,输入之后陶苏依旧停留在空中,旋转着,聚集越来越多的花瓣。
秒秒也在数字盘中输入,慕疏故意避开。
那数字录入后,陶苏就惨叫一声,跌落在地,她旁边的花瓣像掉到地上的保温瓶,“呯”地碎了一地。
“你这个骗子!怎么能这么卑鄙!”慕疏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由分说拽住秒秒的衣领。
“你凶我做什么!这就是陆天告诉我的密码!我怎么能害陶苏呢!”秒秒哭了出来。
陶苏呼吸急促,双手颤抖,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一起,像当初的闵昔一样。
“小疏,救我……”
“怎么办?”慕疏的泪水如注,她抚摸着陶苏的身体,不知该怎么办。
“上次闵昔就是这样,然后过了几小时就死了。我听陆天说的。”秒秒凑上前来,对慕疏说。
“你给我滚!”
“你让我滚也没有用,陶苏还是会死!”
慕疏转过头看这个冷冰冰的人,她是人吗?她怎么能这么无情?
“你的密码是对的,现在只有让陆天……把正确的密码说出来。”秒秒说。
慕疏看着她,冷冷地说:“陶苏会没事的,一会儿我就让顾衣跟司叶来救他!不需要你在这指指点点,请你马上消失。”
秒秒急了:“你怎么这么固执!她会死的!闵昔就是这样死在她的怀里的!”
“小疏……听……听她的,我……见……见过闵昔……他就是这么……死的……”陶苏使出最后的力气说出这些话。
慕疏震惊地看着秒秒,她这样做无非是与陆天串通好了,只有放了陆天才能保住陶苏的性命。
陆天,他果真能卑鄙到如此地步!
“司叶,你快出来好不好,司叶……”慕疏绝望地喊着,陶苏已经开始呼吸急促、浑身颤抖了。
“快放开她。”
慕疏听到这声音像是知道陶苏已经得救了一般,立刻退站到一边。司叶镇定地发出命令:“秒秒,这是钥匙,你拿去,把陆天放出来。越快越好。”
秒秒拿着钥匙欢快地跑开了。
“顾衣马上就到,不用喊他。”司叶说。
司叶将陶苏放平,看着她身上白色的洞口一点点蔓延,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陶苏就这样死去,慕疏她也会痛不欲生。司叶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为了慕疏——他不能让陶苏死。
顾衣疯了一样冲了过来,看到司叶在向陶苏施法,才停下来,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
“她怎么了?”
慕疏答:“她要还魂,陆天告诉秒秒错误的还魂密码,陶苏就这样了……”
顾衣懊悔地捶胸顿足:“是我不好,我不该逼她跟我走的……是我不好!”
“现在输入你的还魂密码,来得及吗?”
他压低了声音:“陶苏是不能用还魂密码的方法还魂的。是我害死了她!”
“你别这么早下结论,她不会死的!”
顾衣突然跳起来,抓起慕疏的衣领,大声吼道:“我还没有你一个凡人了解掠魂的事吗!陶苏她会死的,她这样一定会死的!闵昔、闵昔他就是这么死的……你、你又给她灌输什么歪门邪道的想法让她这么着急还魂!你说!”
“咳咳……”
“顾衣你冷静点!我正在用法术尽力维持她的魂体,一会儿陆天来了,她就有救了!”司叶说。
顾衣两眼空洞神情迷茫,他看着陶苏垂死的样子,脑海里浮现出当初陶苏求他救闵昔的样子,恍惚地嘟嘟吟吟:“陆天……他要怎么救?他?没有办法的,呵呵……”
陆天来了。
顾衣突然灵光一闪,他知道,即使陆天没有掠秒秒的魂,但他掠了这里其他人的魂,只要有其他人的,那么他的还魂密码就是好用的。
顾衣跪了下来:“哥,求你,快救救她!”
“当然了,兄弟,我一定会救她的。但之前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你自己清楚,我希望这次一并结清。”
“你什么意思?”
“顾衣!陶苏的时间不多了!我快撑不住了!快让陆天输密码!”顾衣听到司叶在喊他。
陆天摆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现在他们终于知道求他了,他很享受。
“只要你将曾经做过的对不起我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马上就救她。”
“好,我说。”顾衣颤抖地说。
“秒秒耳钻上的窃听器,是我让陶苏安装的。还有、是我帮司叶掠了闵昔的魂,那天晚上一直昏睡,闵昔没来得及饮玫瑰泉,他才死的,还想嫁祸于你、还有,你之前跟我讲过的所有司叶的秘密,我都告诉他了、还有……还有什么!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求求你快救他!”顾衣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崩溃,掩着头哭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陆天频频点头,虽然有所准备,但顾衣刚才的那番话还是惊到了他,他此时内心波涛汹涌,脸上却波澜不惊。
“哥,人命关天啊,看在都是秒秒朋友的份上,救救她!咱们的账,以后你找我来算,求求你……”顾衣恳求着,拽着陆天的凌乱的衣角。
可他没有看到,陆天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到底是在思考。
“好。秒秒,你过来。”他附在她耳边,说出了密码。秒秒跑上去,匆忙在幻盘上输入了几个数字。大家焦急地等待。
“噗!”陶苏一口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
“哦,对不住啊,我刚才记错了,来,秒秒,这次才是正确的密码,过来呀。”
顾衣对着陆天的胸口就是一拳。司叶被弹了出来,陶苏的身体迅速变白,胸口、手臂、面庞,马上就要到头发了。
“不!”慕疏大喊。
顾衣拼命跑过去,爬到陶苏身边:“我不会让你死的!”说着,将她的脸扶正,一口吻了下去。
之前,他一直都回避陶苏的吻,那是因为他知道,她主动吻他,他会昏睡;而他主动,则……
陆天没有想到顾衣会这么做,司叶瘫在一边,他知道顾衣在用他所有的法术、所有掠来的魂身给陶苏还魂,这意味着陶苏会回到原来的陶苏,而顾衣则会变为普通人类,永远也回不到蜉蝣国了。
“蜉蝣国最珍贵的吻啊顾衣……”司叶喃喃叫着。他想着刚准备出发的时候,蜉王的叮嘱:
蜉蝣国最重视的就是动情之吻。你们几个要记住,千万不能随意亲吻女孩子,否则你们所有的法术瞬间变为零,所有掠到的魂身全部消失。
那样,就变为一个普通的异族人了。
自然,司叶有梦宝石护体,而陆天——他根本没有掠过秒秒的魂,自然可以随意而为。
“他竟然为了陶苏,做到如此地步……”陆天依然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他不能退让,不能心软,他是来报仇的,对,他是来报仇的。
现在的思索好像已经来不及了。陶苏醒了。顾衣昏死过去……
“你先委屈一下稳住慕疏跟司叶,然后一定要说服陶苏让她还魂,只要她还了魂,必须需要我的还魂密码,那时候司叶就会求我出去。”
秒秒脑海里都是陆天被囚禁时对她耳语的这句话,可现在他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不安,因为他到底想要什么,她根本猜不到。
一切静止,又变得模糊起来,路边的一排桂花散出不经意的香气,几只鸟扑腾着翅膀飞开了,留下被它们蹬开的枝杈来回晃动。
这一切是美的,惬意的,悠然的,可对慕疏来说,是悲惨的,无耻的,罪恶的。
陶苏坐了起来,目光坚炬,乌黑的头发披落满肩,风一拂,吹动她长长的睫毛如星星般一闪一闪,她的这一起身在慕疏眼中恍如隔世。陶苏的背景不是这里,是桃园仙境,是天上人间。
她知道,原来的陶苏又回来了。
司叶还在为顾衣施法,可他的法术已经因为救陶苏丧失了大半,还没有来得及恢复,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慕疏坐在陶苏对面,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还魂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小疏,我头好沉。”
“是,亲爱的,你是有灵魂的人了。”
“一切都结束了?”
“是,最后我们会赢。”
陶苏看着吃力拯救顾衣的司叶,她的眼中有一丝笃定,还有一丝愧疚。慕疏伸出手搂住她。
“陶苏,你说这是巧合吗?之前你对不起我,司叶又对不起我,顾衣对不起你,陆天对不起秒秒,顾衣对不起陆天,陆天对不起你……绕来绕去,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谁都曾对不起谁,谁都曾被谁对不起过。要怎么才能算得清楚呢?”
“我们是重生的。”
慕疏不舍得看着她,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嘘!你不能哭的,会影响司叶——”陶苏话音未落,慕疏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即捂住嘴巴,控制住情绪,她们俩朝司叶与顾衣的方向望去,司叶竟然没有一丝动弹,坐得稳稳的。
慕疏努力回忆着,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泪对司叶没有作用的?那这意味着什么呢?
顾衣一定知道。她在心里说。顾衣知道太多他的秘密,虽然刚才为了救陶苏他向陆天坦白了一些,但她相信顾衣不会将所有的事都吐出来的。
看着,她们俩并排坐着,看着,那里不止是两个人,更是她们的宿命。
“亲爱的,你终于赢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陆天微笑着说:“是我们。”
秒秒如小鸟依偎在陆天身边,笑着地听着他的“训斥”。“终于”这两个字对陆天来说无疑是讽刺,但秒秒没有心机,在他眼里,那些小奉承,都只是蠢而已。
秒秒抬起头,有些担心地说:“顾衣一死,咱们就离目标更近一步了。司叶因此失去了得力助手,他不会放过我们。”
“放不放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为救顾衣和陶苏,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法力,就算蜉王当初再偏爱他,最多他也只有几千蜉年法力,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何况,现在蜉王也不是他的庇护伞了,顾衣写的那封信一寄走,咱们就知道结局了,不是么?”
“原来是他让陶苏在我的耳钻上安装窃听器,你都听到了,咱们差点被他们离间了。”
“反正已经公开了,咱们跟他们现在已然是对立的了。从现在开始你离那个慕疏还有陶苏远一点。”
“现在是一定不能再跟她们混在一起了。其实之前我跟她们在一起就是为了你,既然你安全了,就跟他们划清界限吧。”
“蜉王不允许我们之间互相残杀,因此我不能动他们,但蜉王可以。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陆天满意地抱住秒秒,他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当然,之所以仍要抱住她,是因为这个女人还是要继续利用。
陆天朝着天空凝望,像是期待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依旧是那个黑漆漆的夜晚,冷风侵入他的身体,他那褴褛的衣衫根本无法阻挡。黑夜啊黑夜,无边的黑夜。曾经被母亲揽在怀中的孩子现在只能一个人与这吃人的黑夜较量。
“你睡了吗?”
“你是谁?”他警觉地坐了起来。
“你不要怕,我是你弟弟司叶房里的丫鬟小轻。”
“哦。”听到司叶两个字,他什么都不想与眼前的这个人说了。
“咚咚咚!”对方在敲击着铁栏杆,他无心顾及,捂上了耳朵。
一团黑影凑了过来,在月光的照衬下,他看到地上显出凌乱的线条。见他没反应,那丫鬟有些失落地坐了下来,摆弄着头发。他渐渐放下双手,端量起对面这个黑影。
“你的事情我都清楚。小的时候你因为没有看顾好司叶,经常被囚禁在黑漆漆的牢房里,每次你都大呼小叫的,吵到蜉王那里去。于是大家都知道你害怕,所以你一犯错就一定会用这种方法惩罚你,知道么?你要装作不害怕,甚至要享受的样子,这样以后他们就不会用这种方法惩罚你了。”那女孩用身边的烂草叶做被子,用来挡寒风。
看她蠢笨的样子,陆天笑了起来。
“你笑了?这就对了,你得笑着面对你害怕的事,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你的致命弱点啦!”
“你有母亲吗?”
“不知道。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
“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可能有吧。”他倚在栏杆旁,仰头看着什么。
“你母亲……那事我知道的。叶妃害死了她。叶妃说你瞎了,你母亲才投河自尽的。”
“母亲不会这么轻易就自杀,一定是她们逼的。”
“哦,我想起来了,叶妃还当着大家的面,说你不是蜉王亲生。”
“你说什么?”陆天转过身,死死地攥着栏杆,嗞嗞地握出了声响。
“你、你不知道吗?但你如果不是正统的皇子,蜉王又怎么能让你活下来呢?这都是叶妃的诬陷,你何必在意呢。”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终于都清楚了,终于知道为什么蜉王这么不待见自己了,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及司叶的一半,原来在他的眼里,自己一直是个野孩子,没人要没人领的野孩子!
“不会的,不然蜉王怎么不处置你呢?”
陆天摇摇头:“你不了解他。他最在意的就是面子,绝不容许别人对他有一丝的背叛,就算母亲真的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不会公之于众的,你看,现在他这么对我,无非就是在惩罚我那死去的母亲罢了。”
“你真苦。”
“不,你们谁都不要可怜我,母亲是被诬陷的,我要查出真相,一定要!”
“我帮你。”
“不需要。”
“你不要推开我的好意,我是讨厌叶妃跟司叶的,司叶他……反正他们都是坏人。你不一样。”
他开始低头思忖什么,没有再理她,隐约听到几声抽泣,他也无心顾及。
母亲的死因原来是这样,叶妃,司叶,你们最终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金翅。是金翅!陆天看到它扑腾着翅膀飞到窗边的时候,激动得跳了起来。
“怎么了?”秒秒问道。
“没事,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秒秒不情愿地关上了门,陆天那些不尽人情的话和行为她其实是很在意的,但又无法言说,这么久,陆天已经摸准了她的脾性,断定无论如何过分,她都不会离开他,所以他做什么,都不太考虑她的感受。
他焦急地掰开金翅的嘴。
金翅吐出一小块布角。只有一连串的数字,四四一组。但他的瞳孔渐渐放大,眼框红通通的,直到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他才跑去临时搭建的草屋中,拿出密码箱,用食指一按,箱子弹开了,他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小心翼翼地翻找着。
直到最后一组数字被翻译出来。他身体颤抖地跪到了地上。那被翻译出来的一行字,赫然呈现在他面前,一切的一切,有人蒙在鼓里,有人已经知道真相。
这封信对他来说无疑是命运的转折。
“谢谢你,哥。”
“别这么叫我,其实我没你大呢。”司叶笑着说。
顾衣卧在木榻上,周围都是红花绿叶沁出的香气,他贪婪地吸着,微笑着思索些什么。
陶苏与慕疏坐在门口,等待司叶。
“告诉她吧,无论如何,她应该知道这些。”
“如果她不接受你怎么办?”
“有些事做了就不要求回报,那样太累,如果求回报的话,我宁可不做。她愿不愿意,我都这样做了,影响不了什么。”
司叶缓缓地迈着步子,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已经快到夏天了,慕疏与陶苏并排坐着,被身后的树木枝杈遮住轮廓,他看着她们俩,仿佛一切都是做了一梦,并未发生过似的。
“他……其实我没有料到他会救顾衣。一直以来,在我眼里他都是见利忘义的家伙,除了他自己,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但从这次来看,他并不是完全没有良心的。”
“你最近好像越来越袒护司叶了呀。”
感情这场博弈,输赢往往只在一瞬。最开始,司叶伤害了慕疏,无论从身体上还是灵魂上。后来慕疏攒足了劲来报复他,而且司叶也知晓,可他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而是像从前一样对待她,这最残忍。
慕疏知道那么多秘密,都是司叶亲口说的,最终她用这些秘密来对付他,他显然是愤怒和失望的,可对她依旧如故,这相当于等她的愧疚来进行惩罚,却没有任何解药,这是情感上的凌迟,慕疏以为自己赢了,可最终司叶却反败为胜。
“哪有,他就是一个绿色的怪物,只不过不想违背我的良心罢了。”
司叶听到慕疏这样描述自己,气得两眼昏花。狼养的女人,竟然说我没有良心!
“狼养的,你说什么呢!”
慕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看背后出现的司叶,那表情就像一个忘记做报告却与同事说笑的下属看到领导来了一样。
陶苏见状,笑着站起身,对司叶说:“这句好听的骂人话,你好像只对慕疏说啊。恭喜你啊司叶少爷。”
“为什么恭喜我?”
“到时你就知道啦。顾衣现在怎么样?”
“那个……他现在没事了。不过,他不能再回到以前了,以后的日子,就拜托你了。”
陶苏看司叶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才确信他是对自己说话。司叶见她吃惊的样子,正想做进一步解释。
“为什么要陶苏负责?你们几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做出丧尽天良的事,为什么要我们收拾残局?”慕疏一股脑吐个干干净净。
“你鬼叫什么啊?跟你有关系么?闭上嘴吧。”
“陶苏的事就是我的事!是你闭嘴。”
“好了小疏,让他说完吧。我总得了解情况呀。这次的事,怎么说也是顾衣救了我的命。”
“是他救的你,你应该感激,可你会如此危险也是因为他啊!”
“看看人家,怎么说也知道感恩,你呢?心像个臭石头一样。”
“你再说一遍?”
陶苏笑出了声:“行了行了,你们俩别吵了,司叶,你说说看,顾衣今后到底怎么个不一样呢?”
“他是人了。”
“什么意思?”
“从今天起,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了,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了,没有法术,也不能再回到我们蜉蝣国去,蜉王不会收留他的。以后呢,他就得在陌生的地球上呀,生活一辈子,至于有没有人想要照顾他,给他一丝故乡没有的温暖,有没有人愿意,我就不清楚了。对了,他用所有的法力用来给你还魂,你现在是有魂的人了。”
陶苏听了竟没有一丝震惊,只是冲慕疏笑。
慕疏为陶苏成功还魂感到高兴,同时也有一丝失落。司叶看在眼里,鼓足了劲想要给她惊喜。
“我进去看看他,你们聊。”
慕疏拽住陶苏的衣角想与她一起走,陶苏给她使了个眼色,见陶苏坚持让她呆在这里,无奈地放开了。
陶苏坚定的神情让慕疏陌生又熟悉,看着陶苏走进去,她故意装作向四处找寻着什么。
司叶忽然跳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视线,“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看看我么?”
慕疏故作木讷:“为什么?”
“凡事都问为什么的女人,是不可爱的你懂吗?”
“凡事不懂为什么就去做的女人,是可悲的你不觉得吗?”
“小疏,这么久了,你就没有认真地承认一次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之前我承认,是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后来我真的用心去弥补,真的就不能原谅吗?”
“我原不原谅你,重要吗?”
“很重要。”
“一个人要靠别人的原谅来活,真的很失败,我不原谅你,你打算怎么办呢?去死吗?”
司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绝望地看着慕疏。看她转身要走,司叶想,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拽我干嘛?”
“小疏,你不羡慕顾衣跟陶苏吗?你看陶苏刚才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俩一定能走到一块儿的,顾衣用性命来向陶苏证明他的心,难道你要我也那样吗?”
“不用。”
“你希望我那样吗?”
“我说了不用!你到底想怎样?”
“要你知道我的心,也——让你了解你自己的心。”
“哼,我自己的心怎么想我再不知道得了。”
“不怕你不知道,就怕你知道了却不肯承认。”
“你够了。放开我。”
司叶沮丧地低下头,轻轻地放开她的胳膊。
慕疏走出去两步,又停了下来。
司叶抬起头对她说:“陆天跟秒秒会联手对付我们的,我的法术因为救顾衣而变得不堪一击,对付他们还可以,如果他们将我……帮陶苏还魂的秘密告诉蜉王,我就……明天发生什么没有谁能预料得到,你说呢?”
慕疏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他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非常珍惜,最近的变故太多,都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所以他有些着急了。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强迫自己不要对他好一点。
是什么阻止了她对他有好感?她不知道,但最近几个月,她的确开始对司叶有一丝好感了,不是为了迎合他的那种,而是单纯的、只因为他这个人而产生的好感。
她没有回答,默默向前走着,在司叶眼里,那是一步一步远离他。
他心里空荡荡的,仿佛那一步步是走出他的心似的。他默默在心里念道,“亲爱的,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可能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你还需要多久才能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