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不停地烧,可慕疏的心并没有舒服一点,这样做到底能不能救出司叶,没有把握,她也不相信顾衣的话,可现在除了这个方法,还能怎么做呢?她就那样机械地抱着木材,走到院子中间,再也控制不住,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顾衣与陶苏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
这几天陶苏与顾衣明显能感觉到慕疏对他们的疏离,到底是顾衣之前的欺骗让她耿耿于怀,他告发了司叶,所以才会如此。于是他们不敢上前请求她的原谅。只能看着慕疏的眼泪跳跃似的往外迸,不停地给她递纸巾。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慕疏!”——是秒秒。
她怎么来这里?噢,陆天派来的奸细。
慕疏擦了擦眼泪,坐在那里看秒秒夸张地跑过来搭上她的肩膀,瞬间强烈的呕吐感使她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
“亲爱的,我是偷偷跑出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司叶要被处死了!我亲眼看他们把他押走的,我知道在哪里,走,我这就带你去救他——噢,我跟你说啊,我是趁守卫都把注意力放在司叶身上的时候才得空跑出来的,我听司叶说你一定会在这里的。我就来了。”
秒秒在等着回答慕疏的质疑。但她忽略了一点——一切主动的解释都是多余,即使被要求也没必要解释,何况是没被要求,自己主动的,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慕疏并没有问,秒秒的到来已经是一个陷阱,没必要再问什么了。她只想见到司叶,可现在她很无助,很绝望。
“你想救他么?虽然之前你总说他很讨厌,但他也救过你很多次对不对?其实你一点都不讨厌他吧慕疏?你对他是有感觉的是吧?每次总对我说讨厌他,是怕你开始讨厌他与现在突然的喜欢他形成对比,我们会取笑你,对不对?要不这样,你不想见他,把梦宝石交给我,我可以用梦宝石去救他,然后剩下的就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了,现在你搅在中间,陆天没办法,司叶也不好过。”
这才是重点,说了半天,都为这句话作铺垫,想要梦宝石,不就是想要梦宝石吗?
真是受够了这些虚伪的、无用的、永无休止的话语和折磨,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现在总得做些什么。
“我跟你走。”
秒秒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到目标,她激动得瞪大眼睛,半天没起身,带着奉承的嘴脸向慕疏不停地躬着腰。
顾衣上前想对慕疏说些什么,可她明显做好一副不想听任何话的态势,扔下手中剩余的木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陶苏看慕疏走出去,想去劝她又无能为力。无论如何,顾衣与陶苏现在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他们安静地待在这里是对司叶和慕疏最好的报答。
他们两个只是人类,渺小的人类,只能眼看着慕疏走上那条不归路,他们知道,这一走,是诀别。
远处一声乌啼,是得到最坏结果前的沉寂宣言。
慕疏冷冷地对走在身后的秒秒说:“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条件是让我见到司叶,并保证他的安全。”
“没问题。我现在就带你去,今天我看到守卫把他锁到哪里了。走。”
她跟秒秒异常顺利地走到关押司叶的地方,守卫就算看到也会避开。连开锁都不用钥匙了,连像样一点的伪装都懒得,这真是等不及了。
当我是傻子么,慕疏心想。
门一开,地上有一群不明物体突然间四下蹿去。司叶蜷缩在角落里,身子裹了一层草芥。
见有人来,他也不抬头,直到慕疏轻轻喊出他的名字。
“是我。”慕疏忍住眼泪走过去。司叶见是她,转过身。慕疏将他轻轻抱住。
“司叶,是我。他们要处死你是真的吗?”
司叶像见到阳光的向日葵,芬芳地笑了起来,慕疏哽咽着又问了他一遍。
“别听他们的,我不会有事的。我是蜉王的儿子,他们谁也不敢动我。”
慕疏使劲地点点头,“知道,我就知道。”
“为什么来?”
“因为……我急切地想知道,你在哪儿……”
司叶咧开嘴,肆意地笑,像得到朋友意外的关心一样笑,他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可世事捉弄人,专等他没有爱魂的时候才听到这句话。
慕疏泣不成声,她终于说出来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那些曾经她认为可耻的羞愧的情话,现在都变得理所当然。
司叶抚着她的头,把她揽在怀里,可他的怀里没有爱的温度。慕疏知道他已经无法感知爱,眼泪便不受控地流。
“陆天要我身上的梦宝石。”
“料到了,不要给他。”
“不,我决定给他。”
慕疏抬头看他。
“我从没有这样笃定,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见不到你的日子太难熬了,已经让我体会了那么多天,不要再折磨我了吧?他们要什么,我都给,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吗?”
“你太天真了,即使得到他们想要的,也不会让咱们在一起的。你来了就输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其实我很聪明的,只是在处理这件事上不知怎么就变得笨拙起来。秒秒是陆天派来的眼线,让她引诱我到这里,可是我懒得去算计、去筹划,我现在疯狂地想享受爱情的滋味,因为我怕它消失,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期限,那期限,其实就是你能感知爱的期限。现在你不能爱了,我还可以,不要等到我也不能爱的时候,再去爱,行么?”
听到这里,他便知道无论如何都是劝不住的。她是从前的他,而他,变得不知是了谁。上天注定他们要在这里消亡,连着那算不得爱情的爱情。
“参见殿下。”
“快起!快起!”看慕疏给他行此大礼,陆天赶忙起身顺着台阶几乎是溜下去扶她。
慕疏起了身,却没有看他一眼,她心里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现在的嘴脸只是为了那个目的而伪装起来的腐臭的皮囊,一旦目的达成,瞬间就变成原本的可憎面目,所以他越是殷勤,那副皮囊就越令人作呕。
秒秒自然地坐在陆天身边。
沆瀣一气——慕疏脑海里浮现这四个字。
陆天拍了拍大腿,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小疏呐,你看司叶这个倔强脾气,蜉王让他回去,他却要逃跑,你说我怎么办,只能将他关押起来喽。现在大牢中的人还不知道司叶逃走的事,所以我暂时把他关在柴房里,这样你带走他也方便不是?多亏秒秒,是她发现司叶逃跑的。”
陆天这话来得刺耳,秒秒咳了两声。慕疏依然不动声色。
“这样吧,你都需要什么?我都给你,今晚你就别走了,在我们庄园住下,我给你安排在……”
“你想要什么?”慕疏打断他。
“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别浪费口舌了,怪累的。”
陆天歪着脑袋打量这个不一般的女人,有胆量,有智谋,可现在却傻傻地跟秒秒来他的庄园,智商瞬间变为负数。
他笑了笑,低头思索了一阵,手不安地搔着耳朵,然后抬头盯着她,一字一顿地——
梦宝石。
“可以,我给你。”
陆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自觉地把头探向慕疏那边。秒秒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谁拥有梦宝石代表将来蜉王会把数万年的法术传授给他,司叶没这个想法,给你就是了。现在吗?”
“啊——”陆天那套戏还没有做足,就达到了目的,他反倒不知所措起来,见慕疏认真地盯着自己,他才知道这不是梦。
他一步一步向慕疏走去,仿佛只有走近才能离他的目标更近似的。
她不会就这样把梦宝石给我的,她一定有别的条件,是什么呢?
陆天大脑飞速地旋转起来。可他的思考是多余的,因为没等他走过去,慕疏就已经把梦宝石吐了出来——那闪闪的、充满能量和魔法的象征着权力的梦宝石啊!他不自觉地伸出双手……
“啪。”慕疏准确地将梦宝石握在手中。
“我有个条件。”慕疏郑重地说。
想到了。
“说吧。”
“饶过司叶。”
“不行,蜉王已经下了命令,说不用带回去了,要在这里解决他。”
“不行,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会把它给你。”
陆天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给你。”慕疏正视陆天,礼貌地递给他,陆天双眼发着光,嘴角扬起胜利的笑容。在真正接到梦宝石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明显颤抖了起来,梦宝石被他举得越过头顶,那宝石的光虽闪,却不致耀眼,可他的这个姿势像自由女神头顶的光环,将梦宝石镀了层金。
慕疏看着几近疯癫的陆天,像看着可怜的暴发户马上猝死却不知道一样,觉得很可悲。
拿去吧,都拿去吧,拿去你认为属于你的东西!可是啊可是,什么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呢?我的司叶,我的爱情,谁来给呢?失去了,都失去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高兴了一会儿,陆天又将梦宝石递给她。
“没有它你无法进入我们的国度,你先含下去,到了蜉蝣国以后,我希望你还记得刚才你的行为。”
“殿下。”守卫审问慕疏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而且看起来表情凝重。
“你这样。”陆天像是预料到了似的,示意他起身。“对付慕疏这种类型的人啊,不能来硬的,要用感情来攻破……”
“不是殿下……”
陆天笑着打断他,接着说:“现在她的软肋是什么,是司叶啊,告诉她,如果不说,那咱们就处死司叶,他一死,就没人保护她了,为了性命,她会说的……”
“殿下,”守卫稍微带着歉意说,“相反,她……什么都说了。从进去开始她就一直说,都没有停,我拣重要的记还累得跟不上她的速度。”
都说了?陆天微微皱了眉,嘴角迅速抿了几下。对于毫不费力就得到梦宝石和慕疏的坦白这件事,他显然是有些懊恼,但这个结果是他最终想要的,至于他的面子,暂且可以搁一搁。他那至上的面子啊,在利益面前,也是自动退后的。
“拣重要的说。”
“司叶与顾衣合谋陷害殿下您的细节,她说一直知道秒秒是殿下派来的,她……噢,还有不太重要的,但她每说完一件事都要重复一次,她承认自己对司叶的感觉是爱。”
“你最后说什么?”
“啊?”
“我问你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陆天震怒。
守卫怯怯地说:“她说她承认自己对司叶的感觉是爱。”
司叶看着熟睡在身边的慕疏,轻声对她说,小疏,你说,每次你有危险的时候我都在,其实并不是我的超能力,而是因为我一直都关注你啊。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我的心,你的一颦一笑都能让我心跳加速,何况是你有危险呢?
真不敢想像这就是曾经那个与他针锋相对的女孩。那些执着的仇恨,让他失去了与她恩爱的宝贵时间。
如今,什么都晚了,他们在去往蜉蝣国的路上,这一路,是最后的深情,最后的凝视,和最后的彼此。
她竟然爱上了司叶?荒谬至极!虽说慕疏最开始定义为司叶的人,可即使这样,她也不能对司叶产生爱意,绝对不能!
她这没有自尊的女人,忘了曾经司叶怎么羞辱她了么?当初在舞会上,她穿着酒红色的蕾丝晚礼服,就在那晚,发生了什么她都忘了吗!
陆天气极败坏,跳起来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了地上,守卫跪了一地。
这时,一个守卫匆匆跑进来,将一封信呈给陆天。
“甚是想念。”
陆天慢慢合上信,是小轻的字。
他享受被小轻爱着的感觉,可并不是现在。因为他脑海里的那根弦紧绷,绕满慕疏的声音。
为什么不是我,我默默地帮她摆脱司叶,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相貌潇洒又不强迫她在我身边,就连现在要得到梦宝石,也是为以后得到她而做准备,我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经过司叶的庄园,经过顾衣的庄园,经过陆天的庄园,经过蜉蝣庄。
他们坐在植物的腐枝枯叶制作的船,一路驶向蜉蝣国。慕疏向外望了望,船下并没有水,可船还是像真在水上航行一样颠簸,他们穿过人群,穿过楼宇,穿过森林,穿过村庄,外面的一切他们都能穿过,可外面的人却丝毫觉察不出。
慕疏这才恍然大悟,马上要到达的蜉蝣国也跟司叶他们三人的庄园、蜉蝣庄一样,是架空人类视觉之上的,只有被掠魂的人、拥有梦宝石或蜉蝣国的本国人才能看到。
一路上,船上的守卫不停地向窗外映出的大树轮廓行礼,有时端着吃食走到一半,经过一处古树林,他们都会放下手中的东西,跪下来行礼。
这一路可真是长啊,慕疏不敢想象到蜉蝣国的凄惨下场;这一路真是短啊,他们能看到彼此的时间,也只有这一路了。
路边的花有心情,草也有心情,可都不是慕疏的心情。
现在司叶变成了她的朋友,他的心虽然火过,热过,可现在都没有用了,人们那些推推搡搡反复揣摸的无常的爱情啊,到底是以能感知为前提,这样,她向他表白时,他就可以拥有那份怦然……
可惜一切都迟了。蜉蝣国终究会到达——
牢中竟是熟悉的潮闷。陆天低声咒骂了一声。
在最后的阶段来到这里,他想亲自尝尝看人求饶的滋味。
慕疏侧身坐着,双手环抱膝盖。
美——她的侧脸依旧那么美。想当初刚掠魂的时候,是他先看中慕疏,可司叶用蜉王的血统向他示威,他不得不放弃。
他伸开手指,自己的无名指关节不像司叶有印记,蜉王之所以对司叶宠爱,也是因为他有印记的缘故。
而自己的呢,完好无缺陷,这恰恰是他致命的把柄。
确定掠魂对象后,司叶就掠了慕疏的爱魂,慕疏从此彻底成了他司叶的人——他的女人!陆天突然浑身发抖。
司叶一直都是那个不知羞耻的强行侵害女人还道貌岸然的败类,蜉蝣国对小轻是,现在对慕疏也是,再加上曾经陷害母妃,把他活着带回来,真是便宜他,要不是慕疏当初恳求,他一定会按照蜉王的意思,杀了他。
慕疏看到是他,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陆天走上前,坐在她身边。看样子她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不然不能对他如此厌恶——他想。
“其实咱们一直都不是敌人,你站错阵营了,小疏。”
“不准你这么叫我!”
“怎么,只有司叶那个无耻之徒如此唤你才动听么?”
慕疏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他用手强行将她的脸扳了回来。
“别瞪我,”陆天无所谓地晃着脑袋,“你应该瞪的人不是我。从一开始,我就暗示过你,你应该是属于我的。怎么样,现在你信了么?”
慕疏悲哀地看着他,“除了欲望利益,你心里还有什么?”
陆天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我心里还有你。”
慕疏突然大笑起来。陆天低下头,这笑让他好耻辱。
“有我?有我你会让秒秒背地里设计我与陶苏?有我你会百般地使坏,让我与司叶被迫……”
“你跟他一直都是不可能的!即使我不设法阻止,你跟他也是不可能的!一开始,他就没有真心对过你!你以为他对你的感觉是爱么?他除了那点生理需求,对你做过什么!他能像我那样在意你吗?每天晚上我、我都拿出你的那件被司叶羞辱过的连衣裙,哪怕就是捧在手里,感觉就像真正看到你这个人似的,你知道那卑微的感觉吗?那是爱,是爱你入骨的人才能做到的啊!”
慕疏站起来,握紧拳头,盯住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懂什么是爱吗?你说的爱我,只是占有而已。还有,那件衣服,不是你拿走的,是我扔的,不要的,扔的你懂吗?连着我曾经的那些不堪,你拾了去,不代表你就可以有任何借口来质问我。”
陆天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眼眶由于激动变得涨红,对此,他只承认是激动。
“小疏,是你不懂爱。司叶最开始怎么折磨和侮辱你,即使你再健忘,能忘了?你怎么能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竟然爱上他?你没有自尊的吗?就算没有,连是非也不分吗?他在蜉蝣国曾经对一个宫女行过苟且之事,他的母亲叶妃为了息事宁人,想杀人灭口,可因当时我路过,他母妃怕将事情闹大,就随便找个借口将那宫女打入天牢之中,他的恶毒和自私像极了他母妃,这样的人,你怎么能如此中意?”
“你住口!什么时候你能学会不去诋毁别人的声誉,总是这样,你很过瘾吗?”
“我没有诋毁他!”陆天站起来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掐下去。
“啊——你这个混蛋!”慕疏痛得吸气。
陆天疯狂地摇她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在你们眼里的恶人都是好人,为什么整个世界都不分是非!”
“你给我放开!”
陆天猛地松开手。又深情地望向她,像是有什么渺茫的希望值得等待一样。
“我承认,为了利益,曾经我是做过很多不得已的事,可那也是为了复仇,司叶——他活该承受那些。对你,我是真心的,想想看,我是害过顾衣,害过司叶,利用过陶苏,甚至——牺牲过秒秒,但我什么时候做过伤害你的事?无论多么难的处境,我都没有哪怕一丝这样的念头!而司叶呢,他只是一个无耻之徒!”
慕疏看他狰狞的样子,可笑之余也有不解:“你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他呢?”
“我一定要置他于死地。”陆天恶狠狠地说。“从小他就凌驾于我之上,我喘息不得、说不得、做不得,再大一些,大家莫名其妙地都宠他,只因为有人诬陷我不是蜉王亲生的,原因你知道为什么吗?哈哈,很可笑,只是因为我的手指没有跟蜉王一样有缺陷。不知为什么蜉王那么信那些人的话,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让蜉王讨厌他的唯一方法,就是设这个局。让他相信司叶并不是他的孩子,你知道么?我会成功,一定会,只要我栽赃就会成功!
“你不知道蜉王的疑心有多重,有很多方法证明他的亲生孩子,可他从来不听那些,他听到了苗头,就立刻动手灭了可能背叛他的人。我的手上并无蜉王的那些缺陷,碍于巫师说蜉蝣国不得再杀戮,他才没有动我,可我,我本来就是蜉王的孩子呀!蜉王他是怎么了?他根本不敢面对别人的背叛,甚至都不会去核实。他太怕了,哈哈哈哈……
“司叶呢,他什么都比我幸运,用的什么都比我好,魂身前生是蝉,吃的是蜉蝣国最崇敬的绿叶,而我只能是流浪狗,被孩童虐待;来这之前,蜉王担心他的法力不够,将梦宝石给他护体,而我,只能靠不断地掠别人的魂;现在,就连他拥有的女人,也是这世上最善良、最正义、最美丽、最聪慧的。
“你的这些优点,只有我能看到,除了我没有人会看到这些,因为你如此完美,所以我有了要保护你的使命。你擅自闯入我们宿舍那次,我误伤了你,你知道我有多自责吗?你在蜉蝣庄门口遇到危险被煞女追的那次,也是我,是我让闵昔告诉司叶,你才得救的!还有闵昔,他有什么资格占有了你的第一次?他做了,我就让他死,没错,是我让秒秒撺掇陶苏,趁顾衣不备,在周三晚上吻了他,顾衣昏睡过去,耽误了救闵昔的最佳时机。
“是我啊!司叶那个王八蛋在舞会上侮辱你以后,我躲在门后看你一言不发,就发誓要为你报仇,那件你扔了的礼服,是我捡回来,每天每夜地嗅,它有你身上的香味,你知道吗小疏?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出去。”慕疏冷冷地说。
陆天的眼神一下子没了光,像被什么重击一样丧气:“你竟然这样在意司叶,尽管他曾经那样伤害过你。真的要如此吗?要知道,要想活着出这里,只有成为我的女人。”
慕疏大吼:“不需要!我求求你快些结果了我,那样你不就如了愿吗!”
陆天哼了一声,“现在你开始对他感念了?开始一点点有异样的感觉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都是因为司叶,他给你还了爱魂,用谁的魂你知道吗?闵昔的……”告诉她,恐怕现在只有这件事,能让她对司叶厌弃。
陆天不会说司叶的好话,所以她不想听,不想听一切关于司叶的坏的消息。可是她好奇,因为奇怪的是,所有重要的隐秘的消息都不是从当事人口中得知,大都是从敌人那里得知。
还是应了那句话:只有你的朋友和敌人联起手来,才能够伤到你。
慕疏身体一震,头像重重地被什么打了一下似的。
陆天走到她面前,一点点靠近,声音越来越小:“当初在我庄园里,司叶被蜉王下了旨意,就是因为他给异族还了魂,而那个异族,就是你。”
“我猜到了。怎样?”
“你以为这是他爱你的表现?”
“他爱我,所以想让我体验到这种爱,就这么简单。”
“小疏,你太天真了,他是一个根本不能无私付出的人,所以他对你付出的每一分,都默默地攒在心里,给你还魂,就是让你还他的感情债,你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是你根本不想懂?”
一阵沉默。
“其实,当初闵昔并没有背叛你,陶苏也没有,真正操纵幕后黑手是司叶,是他在闵昔面前炫弄法术,威喝他必须瞒着你跟陶苏谈恋爱,否则就要杀了你。闵昔是为了你才跟陶苏在一起,结果你还视他为背叛者。哈哈,你知道最有意思是的什么?他们俩后来假戏真做,闵昔真的爱上陶苏了!所以,这些,你都还不知道吧……”
慕疏感到陆天的头突然长了许多妖怪的魔爪,同时她的身上也长满了,她看向别处,地上、天上,空气,哪里全都是,她所处的空间扭曲了,陆天的嘴突然飞到天上去……
她呜咽着叫着,瘫坐在地,红着眼睛,浑身颤抖着,几近崩溃。
陆天转过身,等着慕疏向他投降。直到最后,慕疏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没有再问,径直走了出去,因为他知道慕疏在哭。
过了几天,来报信的守卫说,慕疏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决定甘心赴死。
陆天拿着慕疏写的信,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你听好了,就算司叶骗我,曾经欺负过我,可我还是没有办法讨厌他,因为他从未想过伤害我,只是顽劣罢了。而且他努力,努力去成为一个好人,一个爱我的人,所以,我愿意接受他的改变,总比那些,一直都甘于做一只毒蝎的人要好得多。”
陆天突然变成了全方能手,蜉王安排下来的事情他竟不需任何人的帮忙,一切亲力亲为——处死慕疏的事,他一刻也没耽误。得不到的人,他不要留在世上。
行刑那天比预想到来得早,一群守卫将慕疏带上了刑台,将她粗鲁地绑在木架上。蜉蝣国是特别珍惜木材的,只有死刑犯对蜉蝣国有裨益的时候,才会用木架来绑。
蜉王——蜉蝣国的人都这么叫他,以示他威严尊贵无比的身份。他带领妃子、儿女、将士、大臣与守卫在台下摆好阵势,头一次处死异国人,便摆这么大的阵仗,他要立威,以此来警戒民众,无人再敢触动他蜉蝣国的律令。
司叶坐在蜉王的身边,他看着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慕疏,只有愤怒,那是立誓要为朋友复仇的冲动。在守卫宣读审判词的时候,他借口走开,躲在行刑台的柱子后,伺机冲上去救她。
慕疏无力地抬起头,四下寻着什么。她看到陆天那张得意忘形的丑恶嘴脸,她看到秒秒复杂又困惑的脸,她看到下面一张张漂亮的但陌生麻木的脸,没有司叶,没有……
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到底是没有体验过一天的爱情。她绝望地闭上眼,用耳朵准备听那一声恶魔般的令响。
“蜉王,行刑的时辰已到,您可以下令了。只是,司叶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他怎么能随便缺席呢?需要儿臣派人去找吗?”
蜉王沉默了一阵,站起身,举起手示意陆天不需要。
陆天悻悻地起身为蜉王铺好神路。
蜉王一步一步走向慕疏,他耳边的风肃肃吹过,这种场景让他想起叶妃的死,其实他并不确定叶妃的背叛,但只要有苗头,他就要扼杀,他痛恨所有的背叛,尤其是女人的不忠。
对司叶,不褒不贬,他可以确信司叶是他的儿子,因为司叶的无名指骨节格外突出,与他自己的一模一样,可他的母妃在死前对他说的那番话,怎么说也不可能将司叶留下去。
除掉这个女人以后,就是司叶了。
他心里有两队人马在战斗,一队是指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这个女人对蜉蝣国的裨益,巫师算过的,她来了,可以解决掉一些问题。
可他也知道,她来了,也是灾难。
要不顾一切,维护蜉蝣国,让这个国度继续下去。他想。
他走到慕疏面前,看着这个耸拉着脑袋的女人,司叶竟会为她还魂,触及蜉蝣国的律令。他的手一抬,守卫就将慕疏的衣物瞬间剥个精光。
司叶感到一阵羞辱,仿佛是有人动了他的衣物一样。他抓着柱子,用力过猛,指甲断了,手指汩汩流着血。
她是他的朋友,挚友,生死之交……一连串的词语在他脑海盘旋,不,不!她不只是朋友。
可为什么,只有朋友的感觉?
蜉王闭上眼睛,举起的那只手就要落下,那是放出贼鸥的信号。
好似一场梦,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吧?她睁开眼睛,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坦荡的身体,真的是她自己的,每一寸都是,熟悉的肌肤颜色,熟悉的轮廓。她就要死了,因为——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因为某个人?是谁呢。
可现在她脑袋一片空白。
紧张、焦灼、恐惧,不如就承认——她怕,因为她就要死了。阳光一晃,她脑海里出现一条记忆之线,上次在陆天庄园,那些人说什么来着?司叶真的给她还了魂,她是蜉蝣国第一个还魂的异国人?因为是第一个,所以必须死去,这就是蜉蝣国不容外界一切的宗旨。
他们对蜉王很虔诚,可彼此猜忌陷害;他们敬重植物,崇敬树木,但却肆意攫夺他人的生命;他们向往无私供给的井然,却用卑劣的手段掠去人类的魂魄……她总觉得蜉蝣国人的行动规律像有什么神经错乱的人在背后指挥,而这种杂乱无章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报复,合意的留下,逆行的干掉。
梦宝石还在她的体内,应该是待她的肉身消亡后,再取去,将她的尸骨砸碎,滋养龙树。
因为有梦宝石,她能像蜉蝣国人一样,看这个光怪陆离的幻影世界。这里很美,山是绿的,水是绿的,连呼吸的空气都透着绿色。一吸气,全是绿草香气,这个季节青草已是不新鲜了,可绿意依旧盎然。
从进入蜉蝣国开始,她就没看到一丝腐烂的枝叶,这里的绿色覆盖率几乎达到逆天的地步。蜉蝣国上下全被绿色的植物覆盖,行走的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除了蜉王和有蜉王血统的人,其他均是守卫与劳作植树的普通人,在慕疏看来,那些普通人可以称之为蜉蝣国的奴隶。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被司叶他们奉为至高无上的信仰的人——自从爱上司叶,她就认可他们国家的所有一切,都是好的,不是怪物。
她看到了,还好,蜉王也是人形,他的眼睛时而深邃时而空洞,体形威武却又有种莫名的可悲的力量在默默摧毁,这样一个复杂的组合的人竟是司叶的父亲,他的手那样大,比她的要大那么多,她为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刻注意他的手而感到可笑,而接下来她将与这个世界无关,她将去另一个世界。
可是,等等——
陆天等着报仇,慕疏彻底毁了他付出的所有感情,他要她毁灭,亲眼看她毁灭。他的嘴角挑起一丝诡异的笑。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那手一挥,这个女人就会成为龙树的滋养品。
蜉王的手动了动,为那猛的一挥作准备,就是现在了,司叶松开柱子,选择最佳角度正要一跃而起——
“爸爸!”
全场鸦雀无声。
一切都定住了,蜉王立在慕疏面前,悬在半空的手还未放下,他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女孩,看得出眉宇间有一点像,真的越看越像。
“爸爸,我是慕疏啊!”
听到“慕疏”这两个字,蜉王猛地向后一个踉跄。他挥挥手,示意守卫全部退下。
蜉王神情有些呆滞,他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向杀伐果断的他竟然犹犹豫豫起来,“你——哪年生的。”
“21年前。”
“你、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慕忠。”
“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你父亲?”
“因为您的手指,您的无名指第一个关节夸张地突起。因此无名指比其他指头要短很多,大夫说您的这一缺陷是一定会遗传的,正因这个天生的缺陷,我一生下来,您就断定我是您的女儿,因为我的指头也随您。如果这些都不足证明,您可以让大家看看耳垂,左耳耳垂中间处有一块凹进去的印痕,那里与无名指一样,都是天生的遗传才会如此,我的左耳也是。”
蜉王摇头,不住地摇。
氽妃伺机走过去,拽住蜉王的胳膊,嗲嗲地说:“蜉王,这丫头定是想借机攀附,您瞧她,定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再说,她是异国人,您一直在蜉蝣国,哪能与异国人有扯不清的关系呢?您快点下旨吧。”
蜉王没有应她,只是招了守卫,把慕疏放了下来,给她穿好衣物。
司叶躲在柱子后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切。
蜉王遣走了其他人,将慕疏独自带到他的寝殿。
慕疏焦急地问:“爸,您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你妈——她活着还不错?”
“在您去世后的一个月,也去了。”
蜉王不作声。
“当时弟弟刚出生就被你害死,妈妈正在月子里,虽然已经精神恍惚,但偷偷立誓要你偿命。她每天面对你笑呵呵的,只为了让你卸下防备,后来妈妈能下床了,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毒死了你。这件事我已经不敢去回忆了,可如今看你还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如此逍遥,顺便提醒你一下。”
蜉王冷笑一声。“孩子并不是我杀死的,你妈她先背叛了我,然后先下手为强。”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说出实情吗?你先遣走了大家,自己抱着弟弟在病房里,然后将门反锁,用被子把弟弟捂死。你对大家说你是不慎造成这个悲剧,可妈妈早就看出了你的疑心,让我回去看着你。不想我回去时,弟弟已经死了。弟弟死后,你从病房里出来,佯装与护士聊天,回到病房后又悲恸大哭,以掩人耳目。可这一切,都被保姆看在眼里。”
慕疏站起身,缓缓踱步。
“爸,我与弟弟都是你的孩子。”
“这么多年了,你还尝试着改变我的结论,你这股子倔劲倒可以肯定,是我的女儿。但你的弟弟——他不是。那个该死的江医生,他与你妈妈有不正当的关系。否则,你弟弟生下来怎么能与我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相信妈妈呢?这么多年,你们的感情你们之间的相互信任,都不如一个旁门左道的算命先生的一句话?”
蜉王低头思忖一阵,抬起头用倔强的眼神看慕疏:“你无法体会那种背叛带给我的打击,是致命的。”
“问题是你相信那是背叛,可事实上它并不是。那个算命先生是江医生安排的,还有你去医院做检查,也是江医生让那个当值的医生对你说这些特征一定会遗传的那番话,事实上,并不会百分百遗传给下一代。他本想借此机会让你与妈妈离婚,谁知你却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慕疏注意到蜉王的嘴唇猛地抽动了一下。
可他依然说出:“你向着她,我怎么会信你的话。”
“妈妈已经死了,我现在说这些,你信与不信都无所谓了。你觉得现在你生活得很好就够了。”
听不到任何回应,慕疏却不气。
“司叶他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谁?”
“他是我的儿子。”
“陆天与顾衣呢?”
“都是。”
“爸——”
“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慕疏毫不在乎:“司叶与陆天不睦已久,顾衣夹在其中自管渔翁得利。司叶的母妃——噢,就是你的妻妾们,不知在背后搞什么名堂,把你跟她们的恩怨挪到下一代身上,落得司叶迫到要将梦宝石给我一个异国人保管,你自己想想吧。”
“真是不知羞耻,司叶与你有什么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
慕疏不以为意,想到在他面前无需失态,便依然笑脸相对:“我是很喜欢司叶,至少他很信任我,虽然他也做过许多令我无法接受的事,但那是他没有爱魂之前的事了,至于司叶为什么缺少爱之魂,我想您也清楚吧,您一直就未曾给予司叶的母亲一丝真爱,他才会如此,包括顾衣与陆天,他们几个都一样,体内极其缺乏爱,就算有那么一点,也是到我们那里以后,被另一半感染的。司叶掠了我的爱魂以后,他一直努力地往一个好人方向发展,他会时时刻刻想知道我在哪里,只为确认我是安全的,不会像某些人,因为一次自命名的背叛,就不再好好活了,即使是在另一个世界。”
他跳了起来指着她:“你——”
慕疏不为所动,继续说:“司叶的换魂物是仙人球,就是当年你最最宝贝的那盆。而顾衣呢,是你不痛不痒的玫瑰,最惨的是陆天吧,他一直是百合。你这么分配,最可悲的是那三个人根本不晓得你的用意。”
“别以为你知道些什么,就能在这里胡诌八扯。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我想怎么处置你,你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她哼了一声,“爸,当年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即使现在你成了蜉蝣国的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安吗?”
他听了这些再也忍不住,冲她大吼:“你给我滚出去!”
“再见爸爸。”慕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口的守卫见她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不知所措,上前欲伸出胳膊拦住她,被她一声怒喝吓开。
女儿是认他这个父亲的,但后来都以“你”代替“您”让他听着很不舒服。
他杀了她弟弟,又害死了她妈妈,在得知司叶的那些缺陷印记是假的之后连带着也想杀了她,因此,他对她是歉疚的,尽管当年他并不这么认为。
当年——呵。
“老婆!我回来了!”
“又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
“我绕路去了花店,这么晚了还能买到玫瑰,真是幸运!”
“哎呀,总买这些东西干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
男人依旧很兴奋,饶有兴致地将那束玫瑰一朵一朵安置在花瓶中。
“老婆,今天是咱们结婚纪念日啊。”
女人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勉强应和着。怀孕期间,男人每天给女人买一束玫瑰,眼下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马上就降生了,男人对女人更是殷勤无比,什么都会随女人说的做。
“哎呦!”女人尖叫起来,男人几乎是飞着赶过去的,急切地问她怎么了。
女人端着手指,鲜血一滴一滴地落。
“这仙人球,扎到你了?我立刻扔了它。”
“别,都养这么多年了,再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女人温柔地说。
男人急着找医药箱包扎女人的伤口。他太着急了,打开药箱的时候划到了手腕。但他无暇顾及。
“这么急干嘛,伤到手了?”
“没事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
不知恁地,女人突然哭了起来。男人边包扎伤口边用疑惑的眼神看她,仿佛是问她因何伤心。女人哭了一阵,自己安静下来,然后在男人脸颊上留下一玫红印。
男人怔住。这是这么多年来,女人第一次主动吻他。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但不知为什么,女人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他的亲近行为也不是很配合,可能今天因为仙人球扎了她的手,给了他们重新恩爱的机会吧。
他在心底感谢那个仙人球,也感谢这份怦然。
预产期这天,男人特意去花店买了九十九朵玫瑰,在半路走得急,被骑自行车的小伙给撞倒了,他没有与那人纠缠,急着赶去医院,可他的腿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来不及了,他的女人正在医院等待他的陪伴,他在路边停下,打了辆出租车。
快到医院的时候,前面一辆新款宝马慢悠悠地晃着,他焦急地探出头,意外瞧见一个年龄稍长的女人从车内取出一大捧百合,快速离开了。此时不断地有车加塞,只能眼看着车子一步一步缓缓地前行。终于挨到了楼下,他等不及,自己跳下车,捧着玫瑰就跑了上去。
“老婆,我来了!”
“你去哪儿了啊?我这边马上就要生了,你却丢下我……”女人抱怨他。
“爸爸,医生说妈妈一切正常,再等等时机到了,就可以生了。”
“好,小疏啊,虽然你只有十一岁,可你比同龄的其他孩子都要懂事。无论你妈妈生了男生女孩,爸爸最疼的还是你!”
女孩乐得跳着跑开了。
“亲爱的,你辛苦了,不过过了今天,你就解放啦!你看,我买了九十九朵玫瑰,怎么样,喜欢吗?”
女人象征性地看了看那玫瑰,笑而不语。
“爸爸爸爸,你看!这百合可香了!”
男人冷冷地瞅了眼那捧百合,那包装纸,正是刚才在楼下前面的宝马车里取出来的。他刚要说什么,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是刚才楼下取花的那个女人。
“老公,这是咱妈请的月嫂,预备过几天专程照顾孩子的。”
“哦。”
他顿了顿,才说:“这百合花——挺好闻,是谁送的啊?”
女人笑答:“闺蜜送的。她怕耽误我休息,这不,在这坐还不到半个小时,都不等你回来,她就把花儿放这,先走了。”
她在撒谎。
男人落漠地点点头,内心难受的不是他亲眼看到保姆替她下楼取花的那一幕,而是发妻不肯对他说出实情。
他转过头,那百合依然在他身边恬不知耻地耀着香气。
第二天,女人生出一个男婴,男人欣喜若狂。虽说已经有一个懂事的女儿,可对于男人来说,眼见自己的孩子是个男的,心底的自豪与兴奋难以言表。
他匆匆瞧了眼孩子,就赶去抚慰自己的妻子。
看到虚弱的妻子,他心疼得热泪直流:“老婆,谢谢你。”
“孩子呢……”
“护士抱走了,我让小疏跟着,没事,我留下来照顾你。”
“咱们、咱们有儿子了……”
“是是,你先别说话,现在需要休息。”男人兴奋得眼里都放光,虽然现在他没有去看儿子,可他的心早已飞向那处。
他的儿子是独一无二的,一定生来便带有藐视一切桎梏的敏锐洞察力。越是这样想,他便越是想见,可越是想见,又越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哈哈,他在心里自嘲,太想一个人,不都是这个疯癫的样子吗?
保姆走进来:“夫人,这是朋友送你的花。”
又是一大捧百合。
女人笑脸盈盈:“好,好,放在窗台吧。”
“爸,爸!弟弟正在洗澡呢,我看他长得跟妈妈更像呢!”
男人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紧紧握着女人的手,笑着说:“像谁都一样,你妈妈更标志,更漂亮。”
“你也很英俊啊,怎么,像你就不能看了?”女人幸福地说。
“像我?我身上的缺陷太多,已经遗传给小疏了,现在不想再遗传给咱们的儿子了。”
“爸爸你放心,弟弟的手指跟耳垂都没有遗传您的基因,我刚才特意看了呢。这下该庆幸了吧?哈哈……”
男人突然站了起来,面如死灰。
“怎么了?”
“噢,没事,我去一下卫生间。”
男人踉踉跄跄地走出病房,在不远处的柱子下面蹲坐下来。小疏说的那两个特征缺陷,之前有一个大夫告诉过他,是百分百遗传的,而且算命先生也说过,他的这一点是一定会遗传的。
而现在,女人生的孩子身上并无此特征。再想起那两次不知是谁送的百合,妻子又故意隐瞒,他越想越疑心,忍不住起身去找孩子一探究竟。
他颤抖着接过孩子,那红红的皮肤,宽宽的额头,无力睁开的双眼,差一点,他就认为那是他的孩子!找啊找,耳垂是完整的,并无凹处印痕,手指呢,也很直,并不像他那样突兀地弯曲,不是我的基因,这杂种,野杂种!他突然觉得厌恶无比,将孩子粗暴地扔回原处。
不能现在行动,如果现在动手,那要去坐牢的,尽管他是理所应当惩罚妻子的不忠。
有机会,一定有机会的!先别急……
几天后,妻子要出院了。一大群亲戚来道贺,掺扶着她走出病房。
“你们先下去吧。我抱着孩子去问问大夫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男人笑着对妻子说。
“哟,怎么一步都不肯将孩子给别人抱啊,这么宝贝……”亲戚们打趣他。
男人礼貌地点点头。走吧,都走吧,让我单独与这个小杂种在一起,对,我们要单独在一起……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这几句话。
大家都走了,门关上了。他将孩子放下,孩子的身体不断地迎合呼吸一起一伏,均匀安静。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不是!他不是啊!
男人的面部突然扭曲起来,跑过去把门反锁,见那孩子依然在安静地呼吸,一把抓来被子,死死地压在他的脸上……
蜉王突然站起来,他的脸抽动得厉害。“陆天跟司叶呢?我要立刻见到他们。”
“是。”守卫转身就出了大门。
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刻如此坚定过,更没有一次这样的勇敢。是时候得知真相了,那些编来编去的假消息,他听得腻烦。
“参见蜉王。”
“都起来。来,坐过来。”
司叶与陆天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蜉王牵起他俩的手,放在自己膝前。像给三四岁的孩子讲故事那样,缓缓地说:“陆天啊,你是蜉王的第一个孩子。在你出生的那天,我很高兴,可你并没有遗传我的任何基因,就在我打算要处死你的时候,巫师过来劝我,说我已经摔死一个孩子了,蜉蝣国不能再有杀戮,我便饶过了你。”
蜉王又看向司叶。
“知道么?我最疼你了。因为你一出生,那明显的症状仿佛在说,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毋庸置疑。可是你们几个去了异国后,有人找到当初服侍叶妃生产的医生,说本来出生的时候,你的手指上是什么也没有的,叶妃威胁医生,让他按她说的做。于是我听到的就是,你染上一种奇怪的病,那病是胎里带的,最明显的症状就是所有的手指关节与耳朵都纹络不清,奇形怪状。当天晚上,我为你这个病症很是自责,因为我的手指关节的一点缺陷遗传才造成你的这番怪形。事实是,叶妃她在怀孕时让医生开能让你患此病症的药,以此来掩盖你并没有遗传我身上的基因的事实,最后,我选择相信了那些人,赐死了你母妃。我理解你母妃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之前一个妃子生的孩子,身上并无半点与我的两个缺陷相似之处,孩子被我当众摔死,那个妃子也抛入流河,你母妃,她是怕。”
司叶伸出他那不平整的双手,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有些恢复,但那关节还是奇异怪诞。这看似丑陋的天生,却是他的保命符。
“这些传闻我相信啊,只要是关于你们血统的传言,我都信。因此,我杀了很多人,也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但最终,我得到的却是所有人胆怯的目光与满口的谎言。现在我想问问,你们的母妃,曾经是否与你们说过——你们的真正身世呢?”
“蜉王,其实有很多方法能够证明我们的身份的,比如检验血液,还有……”
“不,不不。”蜉王不住地摇头,“不要这个法子。只要你们说,是或不是,就够了。我相信你们,也知道你们一定会告诉我实情。”
“口说无凭,正因如此,多少人在那些无凭无据的谎言里互相猜忌、互相陷害。您就允了吧。”
“不!你们、你们俩……不行,我不接受验血。”
如果真的验血,测出女人们对蜉王忠诚,那么蜉王则会受到乱杀乱伐的惩罚,三天内他变回一只蜉蝣,若想回为人形,则要再苦苦修行数万蜉年。
司叶双手握住蜉王:“是啊,您不用怕,我们都相信自己的母妃,如今,她们俩都去了,留下我们,彼此之间还是斗来斗去,为什么不彻底验个明白,也让她们的魂魄得以安生呢?”
“不,不……”他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不能验,不能验。他在心里说,如果不验,他还能以别的罪名将他们俩处置,如果验出他们都是他的儿子,那他将因错杀的那些女人,受到蜉蝣国所有树神的严惩,瞬间变成一只蜉蝣。只要不验,“真相”就在他的手中。
司叶带着化验师来到蜉王面前,陆天与司叶非常淡定地伸出手臂,等待化验。司叶镇定自若,陆天也弥之自信。他们都信任自己的母妃,相信她们是忠贞不二的女子。
司叶一边抽血一边说:“蜉王,如果我不是您的儿子,随您处置,如果是,希望以后您能安心。”
“蜉王,我也是。”
这两个孩子,我相信你们俩,也相信你们的母妃,可你们还太天真,怎么会体会我将要面临的处境……
抽完了,司叶与陆天坦然地坐在蜉王旁边,等待结果。
“咚咚咚!”
“谁?”
“是我,慕疏。”
“你在外面等等。”
蜉王话音刚落,慕疏推门而入。他瞪着她,恨不能只用眼神就把她赶出去。
“我也在这里等。如果司叶有什么事,我陪他。”
“关你什么事,你给我出去。”蜉王说。
慕疏当作没听见,一屁股坐下来。
男人的面子比命重要,之前,慕疏是不知道的。
蜉王的心,一直悬着,看着那一张张淡定的脸,纯洁的眼神,他的心一点点下落,一点、一点……他不知过了多久。
慕疏挥着检验结果跑进来,“怎么样,你最担心的事,你最纠结的东西,最终也没有把你怎么样。”
“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个屁。”蜉王闭着眼睛,没有看她。
“爸,您还没明白吗?当初猜忌怀疑的一切,最终其实什么都不是。本来,您是可以好好享受爱情享受亲情的,结果都被您亲自毁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亵渎我的感情,包括你的母亲。”
“她,还有您的那些妃子,谁真正背叛了你呢?如果真有这回事,没查出来,是您自己不行,而拿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去惩罚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们,是您的愚蠢啊爸爸!”
蜉王看着慕疏,本想与她再说什么,可他的脑袋瞬间空白了,过往的一切本来串成一幕幕电影,被慕疏这么一说,一下子支离破碎了。
陆天抱着坐在流河边的小轻,在她耳边轻轻嗫嚅。小轻仰起头,双脚在地面顺时针比划着。
“我要娶你。”
小轻咯咯地笑着,却不回他行还是不行。
她知道陆天喜欢自己,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下了决心。跟他回来的那女人小轻不是没看到,她也是女人,嫉妒是难免的。可她比秒秒聪明之处就是,她懂得如何吊足陆天的胃口,让他自愿离开紧紧吸住他的磁铁的一端,翩翩然来到她这边。
虽然花点时间,但时间在她这里算什么呢,得到陆天才是真的。
“真好,你好温暖。”小轻说着,头靠在陆天的肩膀上。
小轻的这招对陆天尤其好用。她不接受,也不拒绝。陆天抚摸着她的头,吻了下去。
“等我,等向蜉王表明心意,咱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陆天说。
小轻感到旁边闪过一个人影,但没有看清是谁。
她回到陆天的寝殿,里面喷满了茉莉味的香水。将手中捧着的一盆茉莉花放在窗台上,她低下头嗅了嗅,嘴角轻轻扬起。
春天撒下种子,夏天浇水施肥,到了秋天,岂有不收获的道理?陆天便是她的种子,现在该收果实了。
她开始擦桌子,同时细细回想陆天白天的反应,他这是完全愿意娶自己了?司叶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力与他抗衡,等陆天成了王,她就是王的女人。司叶,我要你看到我成功的那一天!
她的嘴角再次扬起。
一张纸被她疾速而过的手带过,在空中旋了几下,落到了地上。小轻捡起那张纸,是机器打印出来的几行字:今晚给你惊喜,在忠厅。
呵,还真肯为我花心思,小轻哼了一声。
想当年在牢中对陆天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他的,其实是她暗地里爱慕司叶,趁他喝醉了酒,潜入他的寝殿,不想司叶竟有梦宝石护体,根本没有失去意识,他将小轻赶了出去,还丢给她一句至今都忘不掉的话:“你永远都别想进入我的心里!”
虽然她是侍女,可一直爱慕的人对她如此,已是心如死灰,这是她的耻辱。
叶妃本想了结了她,但陆天此时经过,无意间救了她。叶妃担心此事传出去会影响司叶宫殿的形象,便不再言语,只是说她打扫不麻利,换到其他宫殿去。
小轻岂能就此罢休,经常在夜里伺机混入司叶的宫殿,想与他成鱼水之欢,等生米煮成熟饭再去要挟司叶。
次数多了被守卫们发现,司叶无奈之下将此事告知叶妃,叶妃随便找个理由就将小轻打入牢中,并盖上“一辈子不得出来”的章。
她要复仇,要叶妃与司叶都知道什么叫耻辱,在牢中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让她学会了忍耐,与陆天结识是她的计划之一,然后是帮他除掉障碍顾衣,再就是最终目标司叶。
最终,她并不想司叶死,她想让司叶看到她焕然一新的女王风范,想听到他亲口说后悔。
陆天成王,她便是王后,且不管王与王后的感情,只要陆天协助她报了仇,其他的事,她才不在乎。
忠厅是祭奠对蜉蝣国有贡献的人,也就是那些被杀掉供养龙树的女人们,除非皇室,不许人随便进入。
不过没关系,有陆天在,这里对她来说早已是赦地。
在离开蜉蝣国之前,陆天冒险向蜉王要了小轻,让她成为自己的妾室,虽然没有娶正妻,但因当时叶妃无论如何不准小轻成为任何人的正室,让她出来已经是大赦,哪怕陆天深爱她,她也只能退居妾位。
说是给了她名分,什么仪式都没有,在她眼里,那算不得娶。
眼下,烛光映出她美丽的轮廓,她走近奉台,上空有一个圆圈,那里是她经常与陆天交换金翅的地方。
自从陆天离开蜉蝣国,这里就是她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奇怪的是放她出来时叶妃极力反对,蜉王竟没有下任何圣意,她知道陆天并不感激,还不是因为蜉王觉得对不起陆天的母妃,才用这种无足轻重的方法来弥补。
不过那些对她来说都已不重要,现在已经稳住了陆天,接下来,她要权力,要陆天替她谋来的权力,来……突然,她想到一个主意,比直接打击司叶更能惩罚他。
真要感谢逝去的先人,让她有灵感能想到这个主意,她跪在奉台前,双手前伸,跪下去,直到头埋在胳臂中间。
她感到有个身影缓缓压过来,陆天喜欢看她祭拜奉台,因为他的母妃的亡灵就在这里。她故意迟迟不肯起身,以表她的虔诚。
突然,那身影急速向她这边逼来,还带着阵阵女人的喘息声,不好!小轻迅速在原地翻了个身,与此同时,一把锐利的尖刀狠狠地扎在刚才她翻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