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挂断电话后,背对慕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妈,您刚生完弟弟,得多休息啊。”
母亲转过身时,她感到空气一下子凝结了。她眼前的母亲面如死灰,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站立的过程,她一定会相信那是一具僵尸。
“哦。”
随着母亲一开口,周围的空气才渐渐活跃起来。她过去搀扶母亲回到床边,缓缓坐下。
母亲浑身颤抖个不停:“小疏啊,你爸呢?”
“他抱着弟弟还没回来呢,好像在医院问护士……”
没等慕疏答完,母亲频频点着头示意她不用继续说了。
“妈,您怎么这么着急给保姆打电话啊,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弟弟也是。”
“你先出去吧。”
她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母亲的眼角渗出泪来,便帮母亲把被子盖好,关上门,悄悄出去了。
或许是母亲刚生完孩子,体内激素难以控制,所以才会如此,慕疏想。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刚才的那通电话,是母亲得知弟弟死讯的电话。
她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弟弟才出生不到一周,怎么就这么没了?
直到家里一大群亲戚没命地敲门,来她家哭嚎,她才知道,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慕疏看着四周的白布,太阳一照,明晃晃的,那是把把带毒的剑,直直地刺进她的心里。
她一抬头,大厅中间摆着几束白黄相间的菊花,中间空着一块相框。
弟弟的遗像,都还没来得及照……
她刚要哭出声,急忙用手捂住,不能让妈妈听到,她现在不能伤心。
慕疏蹑手蹑脚地靠近妈妈卧室,开出一条缝。
母亲安静地坐在床上,目光游移地看着窗外。
近一个月,母亲都是这个状态。
“爸,您回来了?妈妈今天出月子,她说她可以给咱们做饭吃了。”
父亲听慕疏说了半晌,并无半分惊喜之色。他将外套挂在衣架上,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旁。
“亲爱的,你回来了?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父亲愣了几秒——母亲极少对父亲这般殷勤。
“妈,您累坏了,我去盛饭吧。”
“小疏,你去舅舅家,喊舅舅舅妈来吃饭。”母亲站在桌子旁,说话的神色与一月前挂断电话后一模一样。
慕疏听出话中的不可抗拒,她慢慢放下饭碗,带上手机、钥匙,出了门。
这一走,竟是她与父母双亲的诀别。
带舅舅舅妈回来,打开门的那一刻,她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哪怕已经过去十年,当时她悲恸的情绪依旧无以言表。
尽管母亲还有气息,被抬到医院抢救,也在父亲去世后第二天,在慕疏的怀中离世。
她什么都没有对慕疏说,一直微笑。
慕疏跪在父母的墓碑前,努力不让自己回忆那痛苦的一切,可骨肉至亲,这种生离死别还是要足了她的眼泪。
“嗒、嗒……”泪水在一滴一滴掉落。
陶苏跪在她旁边,递来一张纸巾。
“真不好意思,今天是你生日,还陪我来清园林。走吧。”慕疏摆好花,放上酒,磕完头后,跟陶苏离开了。
“这个月生活费舅妈给你了吗?”
“嗯。”
“你舅舅虽然对你好,可他在家里说了不算,到头来,你还是吃亏。”
“无所谓了,爸妈去世后,我寄宿在舅妈家,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陶苏喊了起来:“什么啊!他们卖了你家的房子,那钱,不应该给你吗?”
周围人的目光开始向她们这边聚集。
“行了行了,你在学校这么大声说话就罢了,商场里,小点声。”
陶苏瞥了慕疏两眼,没再作声。
“同学们上报明天用的东西,还有什么没买?”
“都买完了,走过公园,到对面坐公交车就行了。”
两人穿出商场,往公园的方向走去。
蜉蝣国,蜉王殿。
“参见蜉王。”三位蜉蝣国皇子在殿下齐刷刷地跪拜。
“都起来吧。”蜉王笑盈盈地走下台阶,直奔其中一个皇子那里。
蜉王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司叶啊,到了异国,你就是他们俩的领袖,可要多多照顾他们啊。”说完,蜉王象征性地看了看另两位皇子。
“知道啦!”司叶痞痞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多谢蜉王。”
“司叶最小,你们俩呢,蜉年法力都比他强,就不用跟他争了,这梦宝石,可保司叶在五百蜉年法力以上不透明,只要没有异样,异国人便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是。”
蜉王顿了顿,扶起另一位:“陆天,三人中你最大了,蜉王相信你能完成掠魂的任务,将异国人的魂魄都掠到蜉蝣庄作奴隶,那时,我们蜉蝣国就不愁没有供给了。”
“遵命。”
陆天一板一眼地回着话,一点不正经的口气都不敢有。
“顾衣,你也是,虽说你跟陆天都没有梦宝石护体,但司叶昨天向我求了恩,我再赐你们几百蜉年的法力。”
“多谢蜉王。”两人双双跪下。
司叶一跳钻到蜉王的怀中:“行了,蜉王!我们马上就出发了,您就不想我们么?”
蜉王的手又回到司叶的手上,他笑着举起司叶的手,一边举着一边看,若有所思地说:“距蜉蝣国建成已有十年,巫师算过,只有找到一位长相与我相似,手指缺陷也与我相似的异国女孩儿,将她带回,蜉蝣国的子民才不用每日辛苦地植树,靠那点可怜的树木净化空气。”
司叶又跳了出来:“那好哇,反正我们蜉蝣国的皇室个个会掠魂,真找到她,不怕她不从!”
蜉王笑着拍着司叶的肩膀:“我的孩子们,你们的生长速度是异国人的五倍,现在你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异国人,不要忘记。还有,刚入异国,需要前身过渡,你们的前身,我还没安排吧?”
“我要最高贵的!”司叶说。
蜉王笑着应:“好好,你要什么都行!给你蜉蝣国最敬重的蝉可好啊?”
“恭喜司叶。”顾衣与陆天又跪下。
司叶满足地依在蜉王身边,等待蜉王继续安排。
“顾衣,你就要……”
“蜉王,您给安排什么,儿子就遵什么。儿子尽早完成掠魂任务,扩充自己的庄园,以在异国落定,好让您与植林王不再这样辛苦。”
听到植林王三个字,蜉王的嘴唇猛地抽动了一下,他犹豫片刻,缓缓说道:“那就蜉蝣国第二高贵的鱼吧。”
“多谢蜉王!”
“陆天的……”
这时,叶妃走了起来。
“母妃,您怎么来了?”司叶跑过去迎接。
“参见蜉王。听说要给三个孩子去异国选定前身,既然另两个都选好了,也不好变更,但我想,陆天的,我来定吧,可以么?”
陆天跪在地上,略抬了抬头。
蜉王点了点头,司叶与顾衣突然都不说话了,双双退去。
刚出殿门,大家听到里面传来几记响亮的耳光声和陆天的沉吟。
顾衣叹了口气:“虽然陆天是长子,可他几乎每天都挨你母妃的打,蜉王也不管啊。”
“是啊,大家都传他不是蜉王的孩子,因此蜉王不喜欢他,虽然表面给他大皇子的位分,但大家都知道的。”
“可我觉得他很可怜。”
“我也觉得。但没办法,在蜉王那里,他没有任何胜算。不是蜉王的骨肉,怎么做,都是错,不是么?”说完,司叶看向顾衣。
顾衣怯怯地收回想说的话,默默跟在司叶后面。
“你们在干什么!”
一群小学生围着一只白色的小狗,它似乎很久没有进食,眼神无助而哀凄。
孩子们用黑色细长的绳索勒住它的脖子,像丢秋千一样吊起来来回摇。
“住手!”
孩子们并没有听到这边有人在喊。
“慕疏,怎么了?”
“陶苏你跟我过来。小孩子们在虐待一只流浪狗!”说着,慕疏冲上前一把夺走孩子手中的绳索。
“你们家长在哪里?不能这么对待小动物!大人们没跟你们说过吗?”
个头最高的一个小男孩儿仰起头看着慕疏,不屑地说:“阿姨,你去找吧!我要星星,我爸都会给我摘!”
说话的小男孩儿跳过来要抢绳子,慕疏向后退了一步,小男孩又向前跳了一下,后边一群孩子跟着起哄。
小狗仰起头望着慕疏,眼神里没有求助的信息,也没有惊惧,慕疏甚至从那眼神里看到势在必得的胜利曙光。
陶苏上前挡住孩子们,故意作势:“你叫什么名字?哦,我记起来了,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来着?我认识你们班主任,我这就去告诉她,说你带一群孩子虐待小动物!”
陶苏胡乱编的话,孩子们信以为真,带头的小男孩愣了一下,蹲下来抓起一把石子就往慕疏身上抡,孩子们一哄而散。
慕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捧起那只小白狗,“你饿不饿呀?别怕,跟我们走!”
两人去了最近的超市,那里并没有卖狗粮的,慕疏买了两根肉肠,一个饭团,在草坪旁将食物打开,一口口喂给它。
它很乖,见到食物也没有狼吞虎咽,吃一口抬起头看一眼。
“慕疏,喂完咱们得快些走到车站去,不然赶不上晚上的会议了。”
“陶苏?”
“怎么?”
“咱们把它带回宿舍吧,它在这里太危险了。”
“它?狗?”
“是啊,它太小了,容易被欺负。”
“不行不行,学校不让带小动物回宿舍,再说,我怕狗。”
“那好吧。”慕疏蹲下来,小白狗正不紧不慢地享用她们买来的食物。
她用无比怜惜的眼神看着它,“你多吃点啊,在街上不要乱跑,这里车多。你要小心坏人,远离小孩子,孩子们小,不懂事,你不要怪他们。我们出来逛街时间有限,也不能带你回学校,我们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
说完,她与陶苏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跑着去赶公交车了。
“你看,这些,够了吧?”
“够了,不够的话社团还有几根记号笔。”
“我还买了针线,可以用来缝接标语。”
慕疏笑着点点头,今晚,是时候谱写她们热血涌动的青春宣言了。
阳光刚刚在栅栏上方落脚,女宿舍楼前已经熙熙攘攘。
陶苏迅速走到队伍中间不显眼的位置,麻利地抓住慕疏,低声对她说,“人都齐了,除了隔壁宿舍的秒秒。”
“昨天晚上在走廊给大家开会的时候已经说好了,今天一个不能少,当时也没有反对的,临阵退缩,算什么!”慕疏气愤地跺着脚。
“条幅已经拉上了,标语也有专门的人举着,你看,现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慕疏得意地看着队伍,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阵势,她满足地仰着头,扬起嘴角。
队伍的正前方,校园报社的同学举着相机在不失时机地抓拍,半蹲身体的样子,让正在游行的法学院同学感到很滑稽。
大三了,学校让她们搬到离教学楼远、离食堂远的东区,其他学院的女生连一个不满的眼色都不敢有,可法学院的女生可不是好惹的。
陶苏的父亲是法学院的院长,竟也不替她们说一句话。既然态度如此强硬,那必定是要孩子们通过“起义”的方式引起校方注意了。
眼瞧她一个学生会主席,陶苏一个副主席,稳稳地组织了这场活动。
其实慕疏并没有太愤怒,只是想告诉世界,有个角落是属于她的,幼稚也罢,胡闹也罢,她是一定要的,二十多年,她想要胡闹一次。
慕疏小声向前面的同学传着话,队伍旋即开始一点点前进,“拒绝搬家还我安定生活”的标语用学生们的床单缝制,举在队首显得格外显眼。
“搬个家而已,学校又提前给你们准备了车和袋子,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孩子,在家里受不得半点儿委屈!”
“呵呵,闹成这样给谁看呀?要我看大多是想借此机会火一把吧?”
“起义?!胡闹!法学院的女生真不知天高地厚,在学校学了几年的法,现在拿这出对付学校来了?”
“就是就是,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这么闹像什么活,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新老校区合并,学校这么安排一点错处也没有呀。”
路过男寝,大家听到同学们对此事议论纷纷。
平时就爱看热闹的男生们现在可逮到好戏看了,一个个不肯回屋,面带诡异的笑,在阳台的吹着口哨,约会的也手牵手站在路边,想看法学院的女孩子们这么闹,到底什么结局。
“谁!是谁准你们这么闹的!组织者给我站出来!”导员赶到队伍前面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没有!我们都是自愿的!”口号早已安排好,慕疏在队伍里看着导员气恼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觉得对不住他,毕竟这件事与他无关,可与她想要任性一次的心性比起来,显然后者占了上风。
导员气得一塌糊涂,“你们!平时……有什么事不满不能跟我说?通知你们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这是搞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后果!都给我回去!”
没有人听导员的话,同学们依然紧紧凑在一起,准备继续往前走。
“都站住!”导员喝住继续往前走的队伍。
慕疏倾过身,看到平时沉着稳重的帅气导员现在已经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眼含红丝,嘴唇也哆嗦起来。
老师对不起,她在心里想,您并没有做错什么,正巧这次的事发生的时间正好是她最压抑的时候,同学们准备考试心里也烦躁得很,平时正常的安排在她眼里,都是挑衅,见慕疏提起,同学们一呼百应,一丝犹豫也没有,一股脑全部报了名参加。
都需要借机发泄一下,本不想牵扯到导员,平时他对学生们也算尽心,可年轻气盛的慕疏哪能周全所有人,一心想出眼下这口气。
学校毕竟是学校,有的是方法对付这些稚嫩的学生,每一届都是这样搬的,显然是她们无理取闹,结局要搬是肯定的——这些她知道。
可她就是要闹一闹,让学校知道,法学院的女生,不是好惹的。
“慕疏!慕疏你给我站出来!”见同学们不松口,导员便从学生会主席问起。
陶苏一下子挡在慕疏面前。
同学们迅速又将队伍紧了紧。
导员目光锐利,见陶苏与他对视却不躲闪,平时她又与慕疏最要好,心里便知她挡的是慕疏。
“傅陶苏,你不想毕业了是吧?我这就告诉傅院长,你立刻收拾东西给我回家去!”陶苏挑着眉看着导员,丝毫不退让。
“让开!再不让,我就处分你!”
慕疏推了推陶苏,但陶苏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再僵持下去,陶苏的结局不会太好,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快毁了陶苏的学业。
慕疏腾出一只脚准备站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院长来了。
陶苏见状,下意识向后躲了躲。院长四下寻找,显然是找他那不省心的女儿。
“你平时怎么教育她们的!任由她们在学校里这么胡闹!你这个导员还想不想做了!”
“对不起院长。”导员一个劲地向院长道歉,同时用锐利的眼神扫视队伍。
“任秒秒呢?她是组织委员,这次活动一定是她组织的,也不用找了,直接扣光了她的学分,是结束活动还是退学,自己选吧。”
院长一定是从陶苏那时得知,秒秒平日里与慕疏、陶苏交好,这次先从她说起,是想利用慕疏与陶苏护着好友的心态。
听院长如此说,原本坚韧无比的队伍墙垒瞬间软塌下来,慕疏感到周围一阵骚动。
同学们虽想出气,但最担心的还是学业受影响,院长这样说,无疑要以最快速度击垮她组织起来的队伍。
慕疏推开挡在前面的同学们,大步走到院长和导员面前。“不关秒秒的事,是我组织的。怎么样,还算整齐吧?”
院长被气得两眼冒星,哆嗦着指着她,“告诉你,你们学生会的几个头儿,你,傅陶苏,还有没来的那个任秒秒,一个都别想逃脱责任!”
慕疏笑嘻嘻地说,“是我一个人组织的,与她们没有关系。”
“别扯没用的,那个组织委员任秒秒,还有副会长傅陶苏,都准备接受处分吧!”
“院长,都说了是我一个人组织的,不能因为任秒秒是组织委员就判定是她组织的啊。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同学们更是无辜的,不用再为难大家了。你让大家都回去,我跟你去接受处分就是了。”
“废话!你第一个跑不了!你看看,满学校的学生,都围着你们看,闹成这样,也不是你们散了就能解决问题的,都走到哪儿了,啊?从宿舍楼前走到南区了,不知底细的,还以为学校把你们怎么了,引起多少不必要的风波!慕疏,就因为你们几个闹性子,告诉你,你想清楚了,这个后果不是将来你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既然你做好了退学的准备,这样的话,只要你一个人退学,这件事就算了结,你这个学生会主席也算够意思。”
慕疏忍不住笑出了声。
陶苏看着她,摇了摇头。
“院长,我也有参与,不是慕疏一个人的主意。”
院长到处找,说话的人没在队伍里,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堆里,看到了任秒秒。
她一直在跟着队伍,只是没有站到里面就是了。
“你来了?哼,就猜到你也有份。你们三个,还有各班班长,都跟我走!”
慕疏向同学们使了使眼色,大家有秩序地一点点散去。
秒秒凑到慕疏耳边,小声说:“怎么样,我就猜学校会用这种方法来处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我跟着队伍走,出事的时候,我一个人承担,你怎么突然一个人承担了?你们俩怎么回事?”
“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呀,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让闵昔告诉你了啊,昨天我忙着社团的事,看到闵昔,就让他转告你了。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那次生病走不了路,室友回家了,是你天天给我送饭,我怎么可能背叛咱们之间的友谊!”
慕疏笑着说:“秒秒,谢谢你。”
“在后面嘀咕什么呢!”导员喊道。
“没事,老师。”大家嬉皮笑脸地看着导员。
远方有几朵红云飘来,掩了太阳的傲娇,大地温暖地羞涩起来。
慕疏的心向下稳稳地落了落,还算解气,她觉得自己很伟大,大步随院长、导员走去。
无声无息过了这么多年,她总算过了有声音的一天。
十几岁就没了父母,一直寄宿在舅舅家,很小她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从不向舅妈多要一分钱,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受尽舅妈的白眼。
那频频的白眼很有威力,能让她总是抬不起头来,尽管她成绩优异、性格独立、为人地道。
她不理解——一个从来都不故意犯错的人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公平的对待。
既然乖乖待着也是错,那么不如动起来,反正都是错,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组织完这场无疾而终的“起义”,她算是知道了,自己虽然内向,但绝不胆小,对她来说,这个结论很重要。
嗯,至少今天对她来说,是有声音的。
不远处,教学楼与学生活动中心交界处,一大片草地上有三个跪在地上的人影。
“司叶,咱们这样是不是太格格不入了?”
“这么大的草地,在咱们蜉蝣国很少见,在这里行礼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这里的人真是对绿色一点敬意都没有,活该他们受尽环境的折磨!”
“有好多人在看咱们,还是起来吧。”
“好吧,既然太显眼,以后见到草坪就不用行这么大的礼了,原地鞠躬就行。但我们不能忘了蜉王的规定,看到超过百年的古树,一定要行礼。”
“我们谨遵蜉王的教导。”
“咱们起来吧。”
“司叶,你不是说就在这附近有信号了吗?到底是谁啊?我们要找的人?”
“等等,别急,我看就是那几个女生其中的一个。”
另两个男生随着声音望去,队伍已经散开,大家各归各位了。
当然,他们几个想细看谁的话,有的是办法。
“哎,你们瞧,这几个妞儿够个性,反正咱们正好碰上了,就在这里选吧。”
“是啊,反正都走到这里了,蜉王让我们尽快找到掠魂的目标,已经路过好几所学校了,都没有找到蜉王要我们找的人,不如先在这里掠几个人的魂。”
“哈哈,陆天!蜉蝣国的皇室血脉个个会掠魂,你急什么啊?怕完不成蜉王给的任务吗?”
“你们俩啊,这么着急,八成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吧?不过说实话,那个领头儿的,一举一动都很讨人喜欢,主要是,长得还不错。”
“哎?司叶,那妞儿我可先看上了,叫——慕疏是吧,小时候玩偶让着你,现在,蜉王担心这里的污气将我们腐蚀成流油,便多赐了蜉年法力让我们多修一层屏障,以此抵御。蜉王给你们俩的蜉年法力那么多,你的前魂身是蝉,吃着绿叶很快就修成人形,顾衣你也是,在池塘里化成鱼,自然也少不了吃的,而我……你们俩都比我先修成人形,司叶,这次选掠魂的对象,我可不能让着你。”
“陆天,你是我哥,我自然不会与你争。只是你看,那妞儿的手指配不上你的气质,你看,她的无名指关节夸张地突起,这样的女孩子格外有心机,我担心你收了她去庄园,会误了你以后的前程,毕竟您是兄长,蜉王还是最器重您的。”
陆天的脸突然阴沉下来,沉默不语。因为司叶故意将自己的无名指同样突出的关节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会这么巧吧……真的是她?蜉王要找的人就是她?”
“嗯,长相俊美,无名指关节突起,正直、独立,不就是她么?”
三人仔细看了看,其实慕疏并不是浓眉大眼的美女,但属于耐看型,越看越好看。
“异族果然有这样的人。蜉王也没说她有什么特殊能力,巫师算完就让咱们来!我们现在可是寡不敌众啊哈哈……”
一向惜字如金的顾衣现在竟开起玩笑,陆天哭笑不得。是啊,他怎肯为了自己得罪蜉王最中意的司叶呢。
又细瞧了瞧,定睛后,陆天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对司叶和顾衣说,“得了,硬抢的也没意思,我看后来跳出来的那个挺知道感恩,虽说没打算参与,但见有人为她解围,她倒是投桃报李,不错。就她了。任秒秒。”
顾衣笑了笑,用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放大影像后的头像,微微一笑,“她……”
司叶与陆天七扭八歪地凑过来,看了看顾衣指的女孩儿,正是陶苏。
“嗯,自己有关系,却不出卖朋友,又坚定地挡在朋友前面,义气。事发后面对处罚毫不畏惧,是个坚强的女孩儿。这正是咱们蜉蝣国人缺乏的品格。”
陆天见司叶要了慕疏,心里很是不舒服,可此时顾衣满足地笑了笑,陆天见状只能作罢。
“兄弟们,那要什么魂色配她们呢?”
陆天说,“要些新奇鲜亮的颜色才配,绿色、白色、粉色不错。”
顾衣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女孩子用这些颜色配衬很搭。至于每个女孩具体分配哪个色——司叶你觉得呢?”
陆天在心里嘀咕,就看不惯顾衣那阳奉阴违的样子。
他母后死的时候他还小,整个蜉蝣国上下全是白色,那时他就恨极了白色,一看到白色的东西就想起那些不眠难安的日子。
“就分配个颜色,二弟你太小心了。大家谁喜欢什么颜色就直接选好了。”陆天说。
顾衣默不作声。
司叶认真地思忖着:“绿色与白色是很不错,唯有粉色,不太衬她们几个的个性,顾衣你觉得呢?”
“嗯……我也觉得……粉色有些柔。”
司叶笑了笑:“要不,就红色吧。够辣。”
另两位猜中了司叶想要红色,都等着他定夺,不成想此时他竟然沉默起来。
过了好一阵,司叶才开口:“她的内心并不是最火辣的,那个挡在她前面的才适合红色。你们觉得呢?”
陆天转过头看了看顾衣,看他依然扬起那标志性的假面笑:“可能她的内心渴望有这么一天,而挡在她前面的那个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
“就是这个意思!那我要绿色好了。”司叶说。
他要绿色,又指明顾衣那位是红色,那剩下的白色只能是——明知陆天最讨厌白色。
好心机,陆天在心里骂道。
“喂!你们几个!闪开!”
三人听到一阵吼声,转头一瞧,绿化师傅拿着水管正朝他们这边对准,不远处停着一辆水车。
“学校里的草坪是给你们随便踩的吗?这么多年的学怎么上的!父母辛辛苦苦供你们上学,不好好学习还有闲心在这里晒太阳……”说话间,一股强劲的水流已经向他们冲来,三人慌不择路,纷纷坠入刚刚浇水的软泥里,一边甩着腿,一边狼狈地跑开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从教导处出来,慕疏就找到闵昔。
“我忘记了。不是故意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说忘记说忘记了?你知不知道这差一点影响到我们跟秒秒的友谊?”
闵昔像个犯人,在听候慕疏的数落。
“秒秒昨天晚上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去英语社团送材料,赶上有人说社团的事,就忘了告诉你了。”
“闵昔,我是你女朋友!我跟陶苏组织这么大的活动,你不是不知道,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还没有你的英语社团重要么?”
“不是,”闵昔开始吞吞吐吐。
“英语社团是我组织起来的,肯定是要费些心的。昨天他们要广播的时候发现稿子还在我手里,我就赶着去送稿了,正好在半路碰到任秒秒,她带着一群女生不知干什么去,然后拦住我,就让我告诉你……”
“行了!事情后果都造成了,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闵昔一声不吭,慕疏看他这样子,更加生气。
“别生气了,你脸都气歪了。”闵昔“噗”地笑出了声。
“笑?你现在还有心思笑?你知不知道今天游行一旦出了事,我与陶苏和秒秒将受到什么处分!”
闵昔的脸一沉:“那你就别组织啊……”
“你……”慕疏一时语塞。
在回宿舍的路上,她感到很舒服。
童年,她一直活在父母的命令与所谓的建议下,外表温柔内向的她骨子里却有着倔强热烈的脾气,这次她并不要什么结果,只要这个爽快的过程就可以了。
今天,她是为自己而活。
陶苏、秒秒与她都无事,院长表面狠狠地数落了她们一顿,私下里却将她们支走,与校方领导好一通道歉。
慕疏透过门后玻璃看院长与导员向教务处老师不停地点头、鞠躬,说他们不会顾及关系,如果校方定要追究他们一定会挺出身自愿受惩;但孩子们还小不懂事,而且法学院很多学生的成绩还是不错的,以后有望成为国家的栋梁,希望校方能为他们的未来考虑。
慕疏见平时威风凛凛的院长和导员竟为了她们几个丫头如此低姿态低头弯腰地说对不起,她便隐隐地愧疚起来。
慕疏走到鹤子湖,人不多,她忽然觉得这里很符合现在的心情,索性腿一跷,头一歪,身子一瘫,双目自然闭合,惬意地斜在长椅上。
不管怎么样,学还是要上,再过几个月就是考英语六级的日子,歇一会儿,回宿舍拿书,就去上自习吧。
本想静静地呆一会儿,不想一群女生经过这里,还叽叽喳喳地议论谁谁好帅,花痴般尖叫着,听着烦极了。
她不禁皱起眉头。
“嘿。”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搭在她的肩上,骚扰漂亮姑娘的情况遇多了,慕疏想都没想手一挥狠狠地拍了回去。
随着一声尖叫男生猛地将手抽回去,有些生气地看着她。
活该。慕疏想。
男生甩着手嘴里滋滋地溜着风,试探着坐到她身边。
慕疏眼睛都没抬。
“我叫司叶。”男生故意用胳膊肘触了触她随意搭在椅背上的胳膊。
真是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慕疏压着怒气睁开眼。
眼前这个人的长相与他的行为极为不符,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皮肤不算特别白,但很细腻,毛孔细得让人嫉妒,从眼睛到嘴巴,所有的曲线都极为完美,有雄性的威武也有些许女性的阴柔。
能被女孩这么形容的也只有他司叶了,想想便觉得自豪,司叶更加自信了。
唯一的缺陷就是他的无名指手指关节,怪异地突出。
她低头看地看自己的手指,她的无名指关节也有一段怪异地突出,但他们的突出方式不同,她的像是天生,而他的像是受过什么严重的伤。
确认她睁眼看到了自己,司叶自信地冲着她笑了笑。
毕竟是帅哥,知道女生再生气,也不会厌恶这美好视觉的享宴。
“我认识你么?”
“现在不就认识了么,我说了,我叫司叶。”
“我说,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装作很熟的样子?”
司叶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慕疏起身要走,被司叶一把拽住。
她不耐烦地说:“真是没完没了,你到底要怎样!”
司叶匀了口气歇了歇,神气地脱口说道:“我看上你了,做我女朋友吧。我爱你。”
“走开。”慕疏觉得这人无聊至极,转身准备离开。
“我是真心的。”
慕疏转过身,冷笑一声,对他说:“你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真心?你当然可以凭空就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说爱,谈真心,因为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你无聊。等将来遇到任何事,你都会忘记今天所说的一切。碰到一个人就随便示爱,如果真正的爱是金子,按你这频率,见一个就说一次,这是什么?铜还是铁?要么是石子?这么廉价吗?”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刁钻?跟你谈恋爱是我给你面子。告诉你,你们女生看重的东西,我都有,金钱,资源,取之不尽,而且不谦虚地说,我长得也够帅,你们女生不都喜欢这样的男生吗?”
“我不屑花你的钱。”
“假如我是你男朋友呢?”
“可笑!我喜欢的东西,你没有。”慕疏指了指鹤子湖,“如果你无聊想搏女孩子注意的话,可以跳湖。”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叶竟鬼使神差地走到湖边,当除了一湾湖水什么也没看到的时候,烧心怒火油然而生。
她这是先讽刺我不懂什么是爱,然后诅咒我跳湖自尽啊。行,我让你看看什么叫不懂爱!司叶狠狠攥着拳头。
东边天空阳光还是很刺眼,西边却有乒乓球大小低垂着的气泡,晶莹剔透,挨挨挤挤地排着。
“呯”的一声,一颗破碎了的球状气泡突地显出眼前的明亮,太阳不顾不受欢迎的气氛,硬闯进来炫弄舞姿。
两排热闹的集市在眼前摆开,虽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却不失秩序,左右探看,发现一个奇怪的规律,照看摊位的都是些漂亮女人,逛街的则有男有女。
摆放的物品样式齐全,周边那建筑雕梁画栋,别具一格。稍远一些的假山边,一片片绿叶簇拥着红色、白色小花排开,泉水溵溵流淌。
上边不知哪来的雪团顺着假山滚下,流入泉水之中,再一眨眼,猛地又什么都看不见,只两个身影在眼前晃动,像在水里一般,生生地浮了出来似的。
细一瞧,一个目光呆滞的绿衣男生对一个女人卖的仙人球看出了神,他很好奇,却只静静地盯着。他手握拳头,整个人缩在沾有泥土的绿色布鞋里,一动不动。
这时,一只面目狰狞的白色恶犬伸着舌头从背后慢慢地靠进他,悄悄地挪动那毛毛的爪子,五米、三米,只一步之遥了……
“吼!”恶犬张开血盆大口,朝那男生扑了过去……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慕疏从梦中惊醒,她的手还紧紧地攥着床单,摆在额头前的头发被冒出的虚汗打湿,凌乱地贴在鬓角和脸颊上。
半个月了,她总是做这个梦。
“谁?”
“谁什么谁?快开门!”陶苏显然对慕疏的惊恐表示不满。
“要嘱咐多少次才能记着带钥匙。”她用抖动的双手将额前的头发全部撩到头顶,发着牢骚拧开门锁。
“都几点了,怎么这么晚回来。这都是些什么?”
慕疏垂着头,无精打采地看着陶苏兴高采烈地介绍她一天的成果,“那,你看,这个,你可不能小看它,跑得可快呢!半路给它跑了,我爬在地上追了好久!哈哈,路人围了一圈看我满地抓龟。”
看着陶苏这么认真地形容一只呆头呆脑的乌龟,慕疏忍不住大笑起来。
突然,慕疏看到摆在地上的仙人球,想起刚才那个梦,立刻止住了笑,是的,就是刚才梦到的那个小男生盯着的仙人球!她手心的汗还没有消,刚才那恶犬的狰狞面目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你怎么啦?”陶苏拿着买来的仙人球、玫瑰和百合在慕疏眼前晃动,慕疏呆住能有半分钟,呆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她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不想跟陶苏谈刚才的噩梦,便想借个缘由,搪塞过去。
“最近怎么突然做起兼职了啊?你又不是我,每个月得跟舅妈要钱。”
陶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怎么,我就不能上进一次?自己赚钱自己花,多爽啊!”
慕疏笑了:“自己爸爸是院长,你却出去做兼职?”
“这跟爸爸的职位没有关系,是一种生活方式,精神寄托。”
“好啊,你是苦身体不苦精神,我可是双重折磨……哦,对了,你跟易湘怎么样啊?上次吵得那么凶,你还打了他,他肯原谅你吗?”
刚说出口,慕疏就后悔了,陶苏对感情的事一向骄傲,易湘是费了好些周折才把陶苏追到手的,而且在这之前,陶苏没有谈过恋爱,易湘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何来原谅呢?
她想弥补刚才的口误,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她希望陶苏能够忽略她的无心之失。
“哎呀,二年的感情,怎么还不有些磕磕绊绊?不都是今天骄傲清高地吵完明天不要脸地和好嘛!”
说这些话的时候,陶苏脸上掠过一抹微妙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那一刹慕疏看到了,她懂那微妙笑容的意思。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摆好买来的花花草草,就各忙各的了。
慕疏坐在桌子前,假装做着英语六级套题。
第二天,慕疏和易湘约在鹤子湖边小凉亭见面。
易湘有些厌烦慕疏,他并不喜欢别人介入他跟陶苏的事。
当初他是很喜欢陶苏,整个学院的师生都知道他已经有了女友,却在甩了女友后疯狂地追求陶苏,对前任的挽留毫不动心,对自己的风流毫不脸红。
但那都是二年前的事了,二年了,谁不变化呢?现在易湘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陶苏,他只知道,他必须要表现得很喜欢陶苏一样。
如果真的有装不下去那一天,一切就随风而去吧,毕竟谁能跑到前面看一看未来是什么样子的,看一看未来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他必须使自己看起来像如上所说的那样,才行。
慕疏远远看到易湘坐在亭边的长椅上,翘着二郎腿,往湖里扔着什么东西,他一如既往,到的比慕疏早,这姿态却很反常。
以前见面的时候,易湘就像臣子见了皇帝,又擦椅子又送果汁的,不知怎么对慕疏献殷勤才好。
其实慕疏晓得,那是因为有求于她,希望她在陶苏面前多说他几句好话,怕陶苏甩掉他。
可是这次,倒是慕疏觉得很不自在,好像是她亏欠易湘什么似的。
慕疏走到他身旁,他始终没有把眼睛从湖面上离开过。慕疏心想,有事说事,说完就走。
“来啦?”
易湘短短两字,似乎多一个字慕疏就能跟他要钱一般。
走到跟前,慕疏才注意到易湘左手夹着根吸了一半的烟。
陶苏是最讨厌他吸烟的,为了这事,他们还在学校西门的花店里闹过分手,易湘用满地的鲜花和一群人的“起哄”挽回了陶苏,自从那次后,易湘对陶苏发誓戒烟,当然,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慕疏舒了口气。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易湘见状,冷笑了一声,把还在冒丝缕青烟的烟头撇进湖里。
慕疏没有想到他会是这般表现,若是以往,起码也是端端正正地坐下,眼睛怯怯地看她,似刀俎之鱼肉,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她又怎么啦?”易湘有些不耐烦地问,“这次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
慕疏对他的态度已经无法再忍耐,她打算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不给易湘留面子。
“不,陶苏她挺好,是我多心,觉得她不好。”话中有话,易湘是个聪明人,他听得出慕疏在讽刺他对陶苏不负责任。
“这位大姐,我觉得这是我力所能及的,极限了……我可能,无法再按照您的规定去对她了。”易湘狠狠地叹了口气,仿佛要把慕疏一口气吐到湖中心。
“我从来就没要求过你怎么去谈恋爱,但如果你还是毫无顾忌地犯你的老毛病,我不能保证不把之前看到的事告诉陶苏。”
慕疏说这话的时候铿锵有力——事实大于雄辩,她看到的正是易湘与任秒秒接吻,就在这长椅后面的落英小路,下晚自习后,上周的今天。
易湘笑了,一副“你知道又能怎样”的架势。
的确,上周的今天,慕疏是被男友闵昔带到这里看自制的水灯,纪念他们一年的恋情。
易湘跟秒秒在这里拥抱,就在他要亲吻那个在他怀里柔情似水的女生时,他的电话响了,陶苏打来的。
他觉得在小假期时幽会是相对安全的,或者说,即便倒霉,让哪个认识的人看到了,也无所谓——他已经不在乎了。
陶苏回家了,他送去车站的,这是他肯定的,所以他敢接这个电话。
这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差错,可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被慕疏听到了,她对易湘的声音太熟悉了。
自从那件事后,易湘对慕疏就没有之前的热情了,也不求她为他保住秘密,这让慕疏很意外。
现在看来,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今晚易湘的种种表现,是打算对陶苏放弃了,才会不怕那件事公之于众。
这意味着什么呢?
慕疏把将要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她突然觉得自己来错了。
如果易湘跟陶苏的感情是一颗炸弹,那么现在她的每句话都是导火索,她不应该见易湘。
若是以前,这是为陶苏与易湘的感情升温,而现在正相反,她在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好好对陶苏吧,她非常值得你去爱。我看到的一切都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放心。”
慕疏起身要走,她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走,赶快走,不要再多说一句话。
“哼!人啊,都是看别人看的清楚,我倒觉得你应该把这心思放在闵昔身上。”易湘在确定慕疏能听到他说话的最远距离,开了口。
慕疏的身体突然不会移动了,腿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过,扎在地上了。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易湘说的每一个字,虽无致命点,但对于一般不夸大其辞的易湘来说,这已经是他确定了的最严重的事实。
闵昔约慕疏参加他朋友的生日聚会,她以身体欠佳婉拒。
她强迫自己坐在宿舍书桌旁,看着书桌上方隔层里摆放的一堆散文集、小说,心情很复杂,不知看哪本适合现在的心情。
她伸手想拿放在下面的几本,不想一抖动一摞书噼哩叭啦冲她的头砸了下来,由于条件反射她的手弹回来护着脑袋,结果又带下来一摞书。
这里太乱了,也没心情收拾,在书堆里胡乱翻翻,都不合心情,平时津津有味的书籍现在了然无趣,她一头栽进书堆里。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美好的东西都是灰色的。
陶苏从门外几乎是冲进来,手里拎了两大袋子水果,一个大西瓜踢到慕疏脚下,咧开嘴笑,“恶狠狠”地让慕疏自己切了吃。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买这么多东西,你中彩票了?”
“是!中了一千元的彩票!快吃吧,哪来的废话。”陶苏嘻嘻地笑着,告诉慕疏是她做的兼职工作发了工资。
慕疏看着这么辛苦的陶苏,心里很不是滋味,每天起早贪黑赚的钱,竟不忘给室友买最爱吃的西瓜,慕疏因为有这么好的室友而欣慰。
“放着院长大人,自己倒出去讨苦吃了。兼职做得还顺利?”
“嗯。”陶苏有些恍惚地回答。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慕疏?这五百是给你的。”陶苏走到她身边。
“你兼职的钱还没有发吧,嗯……你也知道,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朋友了,你就先得点便宜,做我最好的朋友吧。好朋友有福同享,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拿了它,怎么用我不管,不许以其他形式还给我!起码,这个月你不用再向舅妈要钱了。”陶苏认真地说。
慕疏打了一个寒颤,她有些激动,身体一下子都缩起来了,一遇到让她感动或是震惊的事,她就是这个反应。
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快哭出来了,眼泪在眼框里打转,但哭太尴尬了,只能用大笑来掩饰她的过激反应。
趁陶苏洗漱的间隙,慕疏开始收拾桌子,她要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干净如她从来不怀疑任何人的心。
她太慌乱了,以致于拿仙人球的时候扎到了手,放盆栽在桌子上,不是她的风格,但今天的她,不同以往。
突然,她想起今天易湘对她说的话。
“陶苏,有人找我,一会儿就上来。”慕疏用高高的音调掩饰她的谎言。
“谁啊?”
“我也不知道,听别人说的。”慕疏模糊地答着,换了一件酒红色礼服跑了出去,这件衣服是闵昔送她的生日礼物,跟她看水灯的时候她穿了,当时他入迷地看着,不停地夸她简直比明星还要漂亮、耀眼。
慕疏知道,自己长得不算惊艳,但抹过淡淡的妆容,也属于清新脱俗的那一类。
不过现在她没空想那些,现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易湘提起关于闵昔的那句话,这使她根本无暇顾及刚才被仙人球扎到,已经在流血的无名手指。
她本来是去提醒易湘对早出晚归做兼职的陶苏好一些,相比原来,他们现在见面的频率比刚恋爱那时少太多了。
可易湘那句话反转了剧情,让本来“有罪”的他反客为主,把慕疏推到了待审的悬崖之上。
至于那件礼服——就算分手,也要穿得体面,她想,要在最美的时刻说分手。
六楼,慕疏转眼间就跑了出来,她需要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现在,马上。
去闵昔宿舍是有大路的,但她顺着小路走,她不想让同学注意到她的行踪,更确切地说,在她心里,将要去证实的事,变成已经确定的事,会令她无比难堪。
天已经足够黑,男生宿舍前永远没有女生宿舍热闹,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进闵昔宿舍楼门前的油松林里,掉落的枯松针踩起来吱吱作响,使她不得不放轻步子。
这里是闵昔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起义事件至今已有段时日,而闵昔与她的感情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其实就算今天易湘没有给她提醒,她也已起了疑心。
起义事件之后,闵昔与陶苏都变得不可捉摸。
陶苏对自己与易湘的感情琐事与她诉说的频率也越来越少,她现在连涉足都觉得是打扰。
往日最要好的朋友突然对自己守口如瓶,慕疏感觉并不舒服,尽管她一直在给慕疏好处。
同时,自己的男友经常玩失踪,这一系列的变动让慕疏惴惴不安。
她像一个侦探,抓住别人举报的线索守株待兔,焦急地等待最后的答案。
还没有等到闵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进入宿舍的人。
手也没闲着,胡乱摸到什么就狠狠地拽掉,现在的她是一匹气急败坏的狼,要消灭面前所有的食物。
看着看着,她突然心跳加速,额头凝出细细的汗珠来,她用手按住躁动的心脏,还是不管用,那颗心还是呯呯地跳,她紧张得快呼吸不得了,怕下一秒看到的是她在脑海里过了几百遍的场景。
几个男生朝这边走了过来,因为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对话,她听闵昔说过,男生之间经常用女生们觉得不可接受的脏话作为问候语。
她的判断很准,里面有闵昔。
她眼睛瞪得橙圆,把闵昔周围的人都过滤了一遍——没有女人,只是几个兄弟出去喝了酒。
这一刻慕疏竟然觉得有些失落,虽说她因这个事实而欣喜,闵昔并不是易湘说的那样不堪,同时也像明知谁是凶手却苦无证据的侦探一样烦恼。
她不敢去探看其他女生宿舍楼,来这里探看,其实也是自欺欺人,现在都是男生送女生回宿舍,哪有在男生宿舍楼下分别的?
或许现在,她该离开了,这一切都是徒劳吧?
可易湘是不会说无缘无故的话的。
她觉得自己很愚蠢,为了一句话就这样监视自己的男友。转念一想,换了谁,都想知道真相,毕竟没有人愿意被欺骗,抑或知道真相后原谅对方,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她忍受不了蒙在鼓里的感觉。
已经近十点了,她沮丧地走回宿舍。
“叮!”闵昔发来的晚安短信。
她合上手机,加快了脚步,她告诉自己,就这样吧,闵昔是爱她的,就算自欺欺人,她认了。
开了门,慕疏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陶苏穿着点缀白色圆圈的淡粉色连衣睡裙,侧躺在地上,旁边掀了瓶嘴的暖瓶还冒着腾腾热气,在她身上规则地散有三片玫瑰花瓣。
慕疏想到报警,陶苏一定是被坏人抢劫了,可是,谁能上了女宿舍六楼然后又安全地逃离呢?
“你回来了?”陶苏缓缓地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揉揉眼睛,笑着对慕疏说。
“你怎么了,快告诉我你怎么了?”看到陶苏这般,她快急哭了。
“我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跌倒了,你怎么出去这么久,我好担心你。”陶苏起身开始收拾屋内的乱摊子,慕疏注意到陶苏踮起脚,伸手把刚才散在她身上的那三瓣玫瑰花放在枕头底下。
“我跟闵昔出去走了走。”说这话的时候,慕疏没有抬头,声音很小。
陶苏没有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地说:“玫瑰还可以,易湘说百合太俗气,我送给秒秒了,她一直喜欢。”
“嗯……听说隔壁班新转来三个男生?”
“是。我听秒秒说,都是帅哥,好像家里也很有钱,买什么从来不犹豫。”
“我没见过他们,不知道什么样子。现在的男生都自恋,长成什么样子都敢说帅。”
陶苏若无其事地收拾打扫着。
很奇怪的一切,慕疏嗅出陶苏的异常,跟易湘吵架了?陶苏换了鞋,关了灯,安心地盖上了被子。
慕疏也躺下,抱着一堆疑问,她渐渐进入梦乡。
今天又是难熬的一天,陶苏要去做整日的兼职,闵昔要去参加社团组织的野炊,这个周末,慕疏又要孤单一人了。
周日本应是适合睡懒觉的日子,可事情往往是这样,当你有时间了,总是没有心情;有情致的时候,往往忙得不可开交。
六点,慕疏看到陶苏的位置已经是空的了——她每个周末总是这样早出晚归,自己的兼职由于工资一直拖欠她就不做了,最近在找其他的工作。
任何赚钱的工作都是不容易的,慕疏感慨着。
她躺着,看窗外的阳光,看天花板,想她跟闵昔的点点滴滴,想陶苏的辛苦,想易湘的背叛与无耻。
六点半。
七点。
慕疏突然想起昨晚那奇怪的一幕,还有那散在陶苏身上诡异的三片花瓣,陶苏说摔倒难免牵强,那花瓣是怎么到她身上的?
还是有什么人把她推倒,然后散上花瓣,然后逃走?
为什么要撒花瓣呢?
怎么想都想不通。
慕疏走下床,来到陶苏床边,踮起脚,伸手去摸被陶苏压在枕头底下的那三片花瓣。
“你找什么呢?”陶苏突然从门外进来,慕疏惊慌失措,悬在半空的手不知该举着还是放下。
“慕疏,我们去看电影吧。”陶苏显然注视到慕疏在自己的床边找东西,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继续追问,甚至没有在意慕疏的慌乱。
她只是把淡粉色的包放在桌子上,轻轻坐下。
“今天你不用做兼职吗?”慕疏故作镇定,慢慢放下一直半举着的手。
“是,以后都不工作了。我可以有时间陪你了。”陶苏面无表情,说着,立刻起身开始准备出门的东西。
慕疏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红肿的,右手食指缠着创可贴,她神色慌张,好像慕疏必须要与她一起去看电影,不然她就会疯掉似的。
慕疏没有多想,只跟着收拾东西,陪她走了。
“你的手怎么了?”
“昨天被玫瑰刺扎到了,没事。”陶苏轻描淡写自己的伤口。
慕疏没有多问。
陶苏总在最好的朋友面前表现出坚强的一面,告诉对方自己过得很好,为对方安心,也为自己宽心。
她尊重陶苏的选择,尊重她的一切。
虽然陶苏没有说,但她已经猜出十之八九,八成是易湘跟陶苏坦白了——他已经不爱她了。
这个时候陶苏最需要的不是询问,更不是建议,而是安静,是陪伴,是遗忘过去,是快乐和被尊重,慕疏想。
这些她都可以给。
她们看了部搞笑的喜剧片,然后去电玩城,买了二百元钱的游戏币,最后去KTV唱了一下午,喝了一打酒。
为看顾陶苏,慕疏并没有喝多少,还不到一瓶,陶苏就醉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陶苏弄到宿舍,本可以给闵昔打电话的,可不知为什么,那时的她只想靠自己解决眼下的事。
她扶陶苏一步一步走上楼,平时看起来纤小瘦削的陶苏,肚子里灌了酒后变得像小肥猪一样笨重,把她弄到六楼,慕疏早已满头大汗。
她口渴得很,但想到陶苏现在正在醉酒,一定更难受,于是她打算先给陶苏打杯温水。
慕疏右手打开暖瓶,左手想去拿桌子上的杯子,结果杯子滑到了地上,右手想接住却碰翻了暖瓶。
“呯!”瓶胆碎了一地。
慕疏刚要起身。“铃——”陶苏的手机响了。
花店老板。
这个备注名字很奇特,应该是易湘,慕疏想。
她没有接,把电话撇在一边,扫地上的碎片。
“铃——”又响了。
易湘为什么现在才想起给陶苏打电话,他早干什么去了?越想越生气,慕疏索性把陶苏电话静了音。
会是易湘吗?
如果是别人,岂不误会了?
搬家那件事没几天,陶苏就将她的手机登录指纹设置多加了一个慕疏的,她现在可以随意点开陶苏的手机。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陶苏的电话,打开最近通话,百分之八十都是跟这个叫“花店老板”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一手拿着扫把,另一手一动,点开编辑联系人——查看号码。
她呆住了,扫把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眼前这个号码,正是她不需要犹豫就可以背诵下来的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那个让她魂牵梦萦、与她山盟海誓的,每天尝试给她惊喜的,曾经说她是他的空气,是他的世界,是他的一切的,她的男友——闵昔。
慕疏情绪不受控,她的身体开始发抖,眼睛不自觉就流泪了。
凭什么?我凭什么哭!
她的手指疯了一样点击着屏幕,微信里,短信里,好多“花店老板”的名字。
短信栏里,有一条是一个账号给陶苏的银行卡汇入一千元钱的短信提醒。
紧接着,她看了微信,打开对话框往上翻几页,内容就不堪入目了,不仅称呼亲昵,而且那一千元也找到了主人,正是“花店老板”给陶苏汇的。
最令慕疏难堪的是,那两位还就那一千元钱讨论了起来,大概意思是要给慕疏一半,这样就算对得起她了。
“这样就算对得起她了”。
这样他们的偷情就理所应当了?慕疏没有再看下去,汗水从她白皙的皮肤里渗出,积极配合她的愤怒和无助。
现在什么都能解释得通了,她什么都想得明白了,所有的疑惑都有答案了!
她的大脑迅速运转,把最近的疑惑都缕了一遍——易湘这么公然的出轨,陶苏不可能没有察觉,而且可能早就知道。
应该是易湘也发现了陶苏与闵昔偷情,那么陶苏以易湘先出轨为由,要求他一定要对自己保密。
跟易湘在鹤子湖边见面的时候,他可能已经跟陶苏分了手,也就是说,陶苏是单身了,她现在大大方方地跟自己的男友闵昔在恋爱呢!
至于陶苏口口声声的兼职工作——看吧,根本没有,因为微信里的聊天记录显示的时间,与她的兼职时间是冲突的。
她从来就没有说过她在哪里上班,做的是什么,巧的是,慕疏也从来没有问过,她的那些钱都是闵昔给的;她每天早出晚归都是为了避开慕疏跟闵昔见面的时段。
之前陶苏对自己种种的好,都是因为她偷了自己的男友,觉得愧疚,算是给慕疏的补偿。
就说么,自己的父亲是院长,她怎么肯出去吃那份苦?
真相大白了。慕疏头重脚轻。
好愚蠢,她才醉了,她自己是真的醉了,被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背叛、算计。
陶苏醉了吗?她真的醉了吗?
慕疏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撕开陶苏的表皮,看看她的心,看看她伪善的脸,为什么她那么会伪装自己?
为什么面对自己的挚友,能做出那么没有道德底线的事情?
当花着闵昔的钱的时候,她不羞愧吗?
当早出晚归跟闵昔幽会的时候,当她看着闵昔的脸,会不会想起慕疏为了她,与易湘闹翻的场景,当……
慕疏觉得意识渐渐模糊。
昏睡了好一阵,慕疏睁开朦胧的双眼,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是早上?可是天为什么这么黑。
她浑身无力,用尽全身力气起身,爬到陶苏身边。
她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之后就将手机关机,撇在一边。
迷迷糊糊,心事不及眼皮重,她睡着了。
慕疏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她,她闭着眼睛用手乱比划着。太多了,打在她的手上、脸上,她拼命睁开眼,是些玫瑰花瓣,浓香四溢,芬芳无比。
她贪婪地嗅着,嗅着。
“慕疏!快来啊,我们一起跳舞!”是陶苏,她穿着慕疏那件酒红色礼服,扭动着她的身体,配着漫天的玫瑰,好美。
她旋转着,用丝带撩动着慕疏的脸,然后将心口处的薄纱轻轻拨开,露出一块清晰的红色玫瑰印,像生来就带着的痣。
陶苏欢快地笑着,慕疏痴痴地看着,在心里说,陶苏你真美。
我要跟她一起跳舞吗?我能去吗?
“不!我不能!你这个骗子,背叛者!”突然,慕疏清醒了,她大叫着,捶打着陶苏的被子。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陶苏正昏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她把脸俯在陶苏枕边,看到她没有被惊醒,没有动静,还沉睡着,陶苏像僵尸一样一动不动。
慕疏叹了口气,默默地离开陶苏的床,爬进自己的被窝。
慕打开电脑,点开文件夹里收藏的所有歌曲,随着时间的推移,收藏的歌曲越来越多,每首都代表她不同的心情。
为了不想闵昔,她安上小音箱,放至最大音量,在宿舍大扫除,可手里忙活着,心却总是不讨喜地揪一下,疼一下。
慕疏在等秒秒一起吃饭,或者说,她希望秒秒记得自己曾经帮助过她的事。
慕疏去买豆浆,秒秒帮她打的早餐。
回来慕疏就后悔了。
准确地说是在她看到秒秒帮她打的早餐后。
糖三角、蒜酱味很浓的腌制咸菜,都是她从来都不吃的。
慕疏忘记了,秒秒不是陶苏,懂得她所有的习惯。她开始责怪自己。
饭后,在慕疏起身要倒掉餐盘的时候,一个男生向这边吹着轻佻的口哨,坏笑着。
秒秒扭捏地回应着,回头示意慕疏可以先走。慕疏明白了她的意思,快步离开食堂。
怎么,秒秒又交了新男友?那易湘呢?
“美女留步!”
刚才那个男生追了出来,直接递给慕疏一根雪糕,还带着刚才那标志性的坏笑。
慕疏停住看了看他,染了棕色的头发,目光炯炯有神,自带气场。还算英俊,但就是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
为了避免他纠缠,慕疏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接过雪糕。男生得意极了,向她挑了挑眉。
“我叫陆天。”转身跑了回去。
慕疏走到前面十字路口的垃圾桶旁,将丝毫未动的雪糕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