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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面圣

海的故国之出尘 涂山希未 13384 2024-07-06 23:39

  第十章、面圣

  沉画望着乌沿带两人离开的背影,没想到他这么顺利地打入郑经那里。这么走一路下去,难免不问个你叫什么名字呀,然后捎带交个朋友罢。

  “那么——”沉画顿了顿,“我们呢?”见前面三人已然远去,她收回视线,微笑着看向长羡。

  “既然等了这么久,他们都还没找过来,那我们便往回走罢!”长羡道:“有乌沿在,加上一些鲛族暗卫,沐鱼的安全不成问题。”

  此时,长羡更想知道,前方究竟怎么了,如此龟速。

  “好。”沉画跟着长羡,悄悄回到峡谷三角道,现场确实一片狼藉,散架的车辕、倒插的旌旗隐约可见。

  长羡让沉画隐蔽着身子,他自己前去探察,除了几名在纷乱中死亡的护卫外,其他人都不见了。

  他迅速回到沉画身边,一同隐在山道的岩壁内侧。

  “有古怪?”

  “按理说,双方的护卫这会儿早就能行动自如了。”长羡不急不徐,经过思忖之后,分析道:“有可能渗进了其他势力。”

  “你是说,除了山匪,还有其他人?”

  “至少那些个山匪是被燕妃利用的,他们与护卫的实力根本就不对称,所以朱氏才会暗中用药。”长羡沉吟片刻,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我们到山匪窝里看看,应该就知道答案了。”

  沉画虽然有些惊惶,但长羡,她是知道的,她绝对相信他。

  两人沿着山道往山腰走去。

  山寨的把守对长羡来说就像不值得一提的雕虫小技。那些陷阱他带着她一跃而过。一个轻捻的法诀便将两人刮进了寨内的瓦房后院。

  长羡沿着窗纸格子一间一间探去,发现里面关押的都是女子,而且是单独拘押。

  “他们这是打算绑了她们做压寨夫人么?”沉画疑惑,“其他人呢?”

  “他们想要看看我们的实力。”长羡淡淡道。

  “谁?”沉画反问将将脱口,便意识到问题所在:“你是说,皇帝?”

  “大夏的皇宫,倒也不完全是皇帝所控,除了燕妃,还有大法师,他们二人是合作关系,但目标也不全然一致,各有保留。”长羡想了想,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这群匪徒劫走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侍女,护卫们恢复力气之前,有另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将他们都绑走了。”

  “去了哪里?”

  “还在山里。”长羡定定地指了指脚下,“如果他们不想把我们的人都灭口的话,最终还是要让我们认为是山匪绑了他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继续将计就计。”

  沉画被长羡拉到房檐角落暂时掩藏,他自己前往柴房跟后厨,敲晕了伙夫,将油跟酒四下泼洒,从炉子里点起火把扔向柴堆还有茅草垛。

  随后,他送沉画进了关押兰儿的房间。

  沉画一面帮兰儿解绑,一面解释道自己与公主换了衣裳,如今公主应该是跟着郑大人。和使大人带着自己寻找公主未果,便前来山寨探探情况,没想到大家都在这里。

  外面火势很快便起来了,随着寒风越来越大。浓烟变得呛鼻。

  山寨里的匪徒都忙着扑火,大量聚集在后院起火之处。

  长羡趁着他们人多之时,拎出一包药粉,双手运功,挥洒过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药粉混杂在烟尘里,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没过多久,一个接一个晕倒在地。

  “就这点本事,怎么可能绑走那么多护卫!”长羡摇摇头,就连踹飞脚边那人的心都没有了。

  沉画出来时,见状很是诧异,“他们怎么了?”

  “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我们把其他人一并救了。”长羡、沉画与兰儿三人分别到不同的房间,替侍女们解绑。

  待一众人汇集到前院,一伙匪徒风尘仆仆堵了过来,为首的额间挂了一个太阳铛,看起来年纪不大。

  “这是五当家还是六当家?”长羡随口说了这么个数字。

  太阳铛瞬间怒火中烧,“我风花寨六当家的名号岂是你叫得起的?”

  烧都烧得起,如何叫不起?“原来是小六子。大当家在哪里?引个路罢。”这话从长羡口中说出来,很是霸气,他脸上嘲讽的神情把太阳铛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太阳铛立马抽出锦锻刀,冲上来就要砍了长羡。

  长羡微微抬手,连指头都没与来人对冲,那厮就轰然倒地了。

  在场的一些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长羡出手了。

  “六当家!”有人惊呼。

  “犯病了,抬进京都找王大神医治治罢。”三天之内反正是醒不过来了。

  方才惊呼的小匪徒摸了摸六当家的气息,又听闻此言,才意识到是眼前这位相貌不凡者所做的动作。

  小匪徒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滞住,转念一想,不对,若是此人如此厉害,为何他们劫车的时候,他不动手?

  老子什么时候出手,关你屁事。如果乌沿在的话,定会替长羡这般回答。

  长羡此举就是为了让幕后之人摸不清道不明。他们以为他有点功底的时候,发觉他软弱可欺,他们以为他是软柿子的时候,又察觉他深不可测。

  不动真格不可能,露点家底也没什么。总之一句话,逗你没商量。这是长羡多年来的战斗经验。

  但是罢,自己目前的身份终究是和使大臣,总不好太招摇,也不能太露骨。所以即便用起武力,也得显得有些沙雕。

  沙雕地没有让面前这群人觉得自己是个大能,然而也不容小觑。

  “带路罢。”不怒自威。长羡一个眼神投过去,意思是假如你不想跟小六子一样的话,就带我去找你家大本营。

  虽然大本营可能还没这里大,甚至掌控者另有其人。

  郑经带着荥阳官差来到匪寨里时,看到的是比三角道更狼藉的狼藉。满目焦黑的土块。一排排人肉墩子。

  “呃......”他翻查了一个遍,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这山里,还有哪处能容纳比较多的人?”郑经严肃且好奇地向他身边的荥阳令发问。“至少是几十人罢。”他又补充道。

  本来,匪患如此嚣张的事情发生在荥阳管辖范围内,荥阳令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而他们这次犯案,劫的亲还是皇家的亲、皇帝的亲,他真觉得自己这乌纱帽算是保不住了。

  荥阳令杨从武一边抖着腿一边强行镇静,一面向郑经微微作揖,一面又转身吩咐属下:“叫斥候来。”

  待斥候回话,郑经才得知山侧有处山坳,那里可能是匪徒平日里搞训练的地方。

  郑经并没有因此放松,他的眉头依然紧锁,他觉得奇怪:他娘的既然你们知道这些,为啥不剿匪呢?这莫不是搞什么官匪一家亲?

  竟然还整得如此丢人现眼!

  匪夷所思的被饭桶,莫名其妙的被偷袭!

  净让人看笑话!

  按行程,迎亲队伍应当抵达京畿地区了。然而他们并没有按时到达。密查司很快出动了。没过多久,就查到了线索。

  永隆帝在龙宸殿里看完密查司的汇报,不露声色。只是示意苏合全将清义法师唤来。

  至于为什么不是大法师,自前段时间炼制出法器滤魂之后,大法师便在法师府闭关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他的弟子会在关外与他商议。

  苏合全刚出殿门没走几步,便看见清义法师朝龙宸殿走来。

  还是那样沉稳,一步一莲。年纪轻轻的,明明细皮嫩肉,气质却像老成持重的夫子先生。

  “清义法师,陛下召见。”

  “苏公公,下官正有要事向陛下陈明。”清义跟着苏合全进了龙宸殿,殿门紧闭。

  “你说的要事就是你们已经办完了的事情,再告知朕?”清义下跪行礼之后,皇帝表现出明显的不悦颜色。

  “陛下明鉴,法师府为确保京都安全起见,派了一小队弟子前往荥阳,探察海国送亲鲛卫的实力。没想到遇到了山匪打劫,事发紧急,诸位师弟也只得将计就计。”清义揖着身子,玉笏捧在胸前,恭恭敬敬向永隆帝解释。

  “那迷倒两边护卫的药粉,倒是真好使。”永隆帝淡淡嘲讽了句。他心想:若是大量用在宫中,朕的护卫岂不全完了?

  “这......”清义大概猜出是谁做的局了,虽然师父没有跟他明言。“臣不知此事......”

  见皇帝不吱声,清义又道:“即便好用,这样的迷魂药恐怕也难以量产,请陛下放心,属下会继续查证。”

  “不必了。”永隆帝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湖水。“速速让迎亲队伍回到正轨。”朕可丢不起这个人。

  清义闻言,眼角浮了个微不可察的浅笑:“是,陛下。那些匪徒自然不会是皇家护卫的对手。”

  山坳里,那些不是护卫们的对手的土匪头子,此时此刻正头大得很。与他们合作的那伙人,将这些护卫也一并绑来。模样古怪地对着其中的鲛人探察了好一番,像是在测试法力。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测试完之后,那支小分队就立即下山了。走之前只是多加了些强力迷药。

  他们把这些侍从绑得紧紧的,也打算撤来着。可是却发现对面起了火,派了小六子前去查明情形。然而,连个回消息的影子都没有。

  “老大,要不咱们先撤到山下隐蔽起来?”二当家建议道。

  “不,不好了,大当家的!”一个跑腿的气喘吁吁跳进山坳。

  “急甚,快说。”

  “......”

  意识到自己言语矛盾,大当家又道:“说重点。”

  “有,有两队人往这边来了。”

  “两队?”

  “一队是山寨里藏着的那批人,为首的是,是,好像是个鲛人。另一队是,杨大人他们带着官差来了。”

  “山寨?咱们的人呢?”

  “都,都没出来。”

  大当家神色骤变。这个事情当初可是说好的,配合那位朱总召,接下来他们撤出这座山,朱家会给他们一批良田安置,还有一箱财宝——已经交付了的定金。

  “噗——”三当家突然口吐白沫,像是癫痫发作。二当家连忙握住他的手,摸了摸脉搏,正常。

  “老三,老三!”老二唤他,他却仿佛没有听见,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不好,我们中计了!”这件事情,实际知情人就是老大老二老三,小四小五小六只是执行人,根本就不知道后头是谁。

  老大将老二的手从老三身上拨开:“咱们分头撤!”

  老二目光凝重地看了一眼老大:“我们两个该不会——”也中了什么东西吧?

  “不知道,快走!”一声令下,土匪头子两三成团,便要脱逃。

  “想跑?晚了。”来者是个鲛人,碧色的瞳仁仿佛幽深的大海。

  长羡一刀抵在大当家的脖颈前,用的还是他们小六子的锦缎刀。

  老二见状,赶忙化作刺猬身,顺着山坡往下滚。

  长羡有意放过他,倔察那边会监视。

  片刻之后,郑经与杨从武便赶到了。

  一番寒暄之后,郑经朝长羡郑重道:“下官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呀,我又没缺胳膊少腿。还顺带山里一日游。”沐鱼从官差保护的队伍里跳了出来,“话说,你们这里的山匪都这么蠢的吗?皇家的亲都敢劫?”

  “公主殿下,您受惊了,臣护卫不力,请责罚。”长羡这么说,除了官话式的表态,也为了叫沐鱼打住。

  “好说好说,我不会跟伯父打小报告的。”沐鱼又一次露出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脸上白皙莹润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

  这个事情以荥阳令抓回去一窝山匪暂时画上句号。当然了,郑经的随侍留下了两个,跟着调查。

  查出的结果自然是山匪们一时鬼迷心窍,贪慕新娘子的嫁妆。

  只是,任谁都能看出端倪,皇妃的嫁妆岂是区区山匪就敢随便觊觎的?

  果不其然,京都里,消息如潮水般传开,关于沐鱼公主被劫一事,坊间描述得绘声绘色。说什么的都有,但大体都释放了一个信号:这位海国公主的和亲,似乎不怎么太平。

  京郊的驿站里此时住满了人,就连护卫都全部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因为京城兵马司已经派出了又一支亲兵前来保护迎亲队伍。

  明日城门大开,便是沐鱼公主正式入京的接亲典仪。

  沉画在沐鱼的房间里陪着她说悄悄话。流碧因为受了伤,暂时被单独照看着。

  “公主可会害怕?”

  “以前接触的人不多,复生堡里可以称为朋友的也就你一个,如果乌沿也算的话,那就是两个。”沐鱼掰着手指头,“这几日下来,算是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我发觉人族还挺好玩的。”

  “......谁、好玩?”

  “那书呆子呀。”

  “郑——郑经么?”沉画的笑容僵了僵,“公主,切莫同我从前那般单纯,郑经可不是什么书呆子,他是典型的外圆内方。”

  “主要是他长得挺好看,是大司祭以外我见过最好看的了。”

  “......”合着沐鱼是颜值派?别犯花痴呀我的公主殿下!“你这样,岂不随随便便都可能被人族帅哥拐跑?”

  沐鱼想了想,晃晃脑袋,“要是郑经那样的,也不是不可以罢。”

  沉画震惊,扯了一下嘴角:“公主,咱们还是换个话题罢。商量一下明日面圣的事情罢。”

  “诶呀,再说吧。一想到要我去应付那个老东西,我就浑身不舒服,你让我在没见到他以前,先不要想他,让我再舒服一会儿呗。”

  沉画听沐鱼这样讲,神情又是一滞,“沐鱼,我觉得——鲛人上岸是不是会转变性格?”她咬牙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为何会这样问?”沐鱼挑眉看着沉画,不明所以。

  “我觉得,比方说啊,像长羡他就变得——”察觉到一丝暧昧的气息跳动,沉画赶紧换了称呼,“嗯,怎么说呢,大司祭本身是十分高冷的角色,不过能与他近距离相处,他给人的感觉还是很温暖的。但是为什么这几日我觉得他变得特别沙雕,就连出手的动作都让我觉得好笑。”

  “咱们大司祭可是一人分饰多角。可能目前处于扮演又傻又机智的阶段。”沐鱼吐舌,哈哈大笑。她没想到沉画竟然会跟她讲这个。

  “你还真的是比较了解他。”沉画有些歉然,感觉像是在背后捉大司祭的小辫子。

  “那当然,我可是看着他成长的。”沐鱼很是自豪。

  “你呀,他看着你长大还差不多。”沉画像宠溺小妹妹那般摸了摸沐鱼的额头。“对了,沐鱼,荥阳山匪这件事情,可能会对你的名声产生一点点冲击。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沐鱼并不惊讶,只是哂笑:“呵呵,我一个鲛人会在意人怎么说我嘛?人说我是女妖,无需证明我究竟是不是女妖,只需他们给我扣上各种罪名就好。”

  “莫须有嘛,我懂。”她接着道:“何况——”何况沉画这样的,被重伤还能被反诬。“恶人先告状。”

  “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通透。”沉画伸出手指,戳了戳沐鱼的小酒窝。

  沐鱼撑着脑袋,思忖道:“姑姑是海国唱歌最好听的,无论她是不是公主。除了澜漾姐姐的歌喉能与她比肩。”然后她的语调变得悲伤起来,“可是后来,姑姑不再唱了。因为大夏有传言,姑姑的歌喉魅惑人心。如果姑姑再唱下去,他们会说她是妖妃。”或者,其实妖妃的传言,早就甚嚣尘上了。若不是这些年,姑姑小心谨慎,行事稳妥。然而日子过得比坐牢还难,简直可谓如履薄冰。

  “怀璧其罪。”沉画黯然神伤。

  待沐鱼入睡后,沉画出了她的房间,径直走入郑经门前。郑大人的屋门悄悄开了。

  “大人。”沉画行礼之后,直言有些忧心,这么一耽搁,再到这里,进驿站前,她就发觉路人的眼神似乎变得不太友好。

  “我会想个法子,清理掉那些流言。”郑经说这话的时候,长羡在另一头,也吩咐了自己的属下去做一些事情,譬如,朱氏放了什么话,海国就还什么话。

  “明日入宫面圣前,我会将流碧暂时安置在鸿胪寺养伤。这样的话,沐鱼殿下身边就剩一个鲛族女侍。这些天你在殿下身边也算与她相熟了,宫里那边,我能帮则帮。总而言之不要怕,行得正坐得端即可。”郑经嘱咐了好久,才放沉画出去。

  沉画坐在自己的床头时,已然体力不支了,以至于她都没能察觉到长羡是何时进去的。

  直到一股暖意注入她的体内。

  熟悉又讶异。她抬眸。“长羡,谢谢你。”

  “不要一个人硬撑着,扛下所有一切。”长羡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心疼。“沐鱼那边,我会安排好。”

  “嗯。”沉画点点头,服了止痛丸。

  长羡又为她施针治疗,“将来入宫,可能见面更不方便。”

  沉画又点点头,心里忽然有点没底儿。倘若身子好些,她会更有力气去应对。然而自己的情况本就严峻,复仇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还要面对朝中后宫纷繁复杂的局势。

  “不过也无需担心太多,我总有法子见你——你们。”长羡说得很自信,就好像出入宫对他来说是件很随意的事情,也确实如此。

  沉画含糊地哼了一声,然后她问道:“乌沿呢?”

  “他得了郑经的引荐,参了军。我们会再设法将他投到禁卫军或者侍卫领那边。”长羡把握很大,不禁让沉画产生了好奇,海国究竟有多少能够影响大夏朝堂的力量建立起来了?

  “今晚,他应该会很忙。”长羡幽幽道。

  “啊?”

  沉画的疑惑,蒋麟可以来解答。

  他入京的差事仍然是仵作,只是目前属于协管小跟班层级。

  刚当值就在子夜查案,他也没料到。

  只是跟着所谓“大哥”跑出去的时候,这些衙役官差都急急忙忙的,搞得他也很焦虑,莫不是死了什么大人物?

  到了现场才知道,之所以大家这般紧张,是因为死的那个是他们的同行,一个仵作。当然,那厮还有层身份,就是他是京都王大神医王操广的堂弟王多亥。

  蒋麟一看就知这是明显的仇杀啊!

  自个儿的工具杀死了自个儿,还用的是毒死狗的乌头青,淬了剧毒还怕像难以被人发现似的,门槛儿都散着药毒包跟粉末。

  收工的时候,这事儿连夜汇报到刑部,除了刑部,吴信庸那边也派人通知了。

  朱为莺在吴府收到信儿之后,立马差了王睑前去通知王俊洲跟王操广。

  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当年,那黄氏余孽就曾试图用七星针刺杀王俊洲,但是他失败了。

  今夜死了王多亥,明儿指不定又死谁呢!

  王睑通知完王俊洲,又去寻王操广,然后夜里就没离开他那宅子。毕竟他们是老搭档了。

  王操广并没有看到王多亥的死状就像厉鬼索命,自然也没有多担忧,反正天塌了,有朱为莺这个总召顶着呢!

  翌日,宫里下了早朝,礼部尚书便与同部的侍郎们率众前往正德门迎接海国公主。

  这厢,沉画与其他女侍业已将沐鱼盛装打扮。

  六凤车轿换作六凤步辇,抬着头戴凤冠的沐鱼踏上了入城的官道。

  苏合全候在龙宸殿外,实时为皇帝传递公主进城的动态。

  有一条消息也顺带传进了永隆帝的耳朵,一个仵作的死讯,本来这种真正不吉利的信息不该在此时递来,永隆帝也没打算看的,只是正襟危坐间,反倒显得百无聊赖了些,于是他随手翻看了本应由苏合全筛查的京中秘闻。

  联想到此前的荥阳劫亲,永隆帝变了脸色。

  这毒,愈发精致了。

  不管是谁犯的案,不管是谁参与其中,似乎忘记了这青天之下、朗朗乾坤,还有帝王高高在上。

  “起驾星云宫。”苏合全再次进来汇报的时候,永隆帝将将掩去愠色。

  原本是叫银姬先行前往宫正门候着,现在,这位帝王决定从星云宫与爱妃一同前去迎接沐鱼公主。

  城里的官道两旁,乌泱泱的都是人。

  人山人海,旁观迎亲典仪。

  今日,京城兵马司,禁卫军,护卫领还有一众备选兵都出动前来维持道路秩序。

  乌沿第一次正式穿着盔甲执行任务。由于他是候补,所以只负责最外沿的护卫,也就是挡挡行人的脚步。

  就在昨夜,他手刃了害死他母亲的头号仇敌,当然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他此行前来还要为他师父玄紫复仇。

  王大神医的龟孙死了一个。现世的仇还是要现世来报,乌沿等不到来世,更无法判断来世是为何物。

  当人祸无数次发生时,人们不再相信天意。

  这世上明目张胆的恶,或许能够通过律法严惩,然而伪善害人之恶,律法会沦为为其脱罪的工具。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可以永远猖狂、能够持续免死。

  圈钱永动机围起的利益大网,含纳了太多权势的庇护。

  害了那么多人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世道之不公,义人来举刀。

  很多人为真道惨死,亦有很多人为惨死的人们继续前赴后继讨一个公道。

  我弑那些假神圣,假神圣不可怕,可怕的是利用假神圣害人,乌沿心道。

  中原有个远古神话,叫精卫填海。

  沉画小时候听听一笑而过,长大了才知道,原来那不是传说,而是历史与现世的写照。

  百折不回,九死未悔。

  她随着凤架一步步走向上阳宫。

  一个孤勇者,平的那山,那海——山海有时候不过是某类人摆造出来的形象,为了阻挡真实的声音。

  那可以是高山,可以是深海,可以是所谓神圣。

  但不见得代表真圣。

  真正的圣洁,首先是人道,如果连人道都未予,谈何神道?

  人对于善良可以善良,对于恶毒永远不要善良。

  倘若是现世暂时无法给出的公义,历史总会在随后的年月里进行清算。然而抗争的事情,还要活着的人来做。后世才会去书写这段历史。

  谁当流芳千古,谁又该遗臭万年?现世正道或可一时被折,然而历史正义却终究不容玷污。

  从未想过要与这个世界对抗,可他们一定会把我们推向绝境,既然如此,那就侠肝义胆一次,只一次,便是余生全部的血泪。

  本自圣洁,何畏世言?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的朝拜声中,大夏永隆帝亲自扶起海国公主沐鱼。

  进宫的路上,司礼监高唱歌功颂德的典章,两国交好的史诗。

  沉画望着前方的龙凤轿辇,皇帝在先,银姬与沐鱼并列在后。皇宫给了沐鱼足够的重视,沐鱼年轻的背影在宫禁的威严下多了一重厚重的色彩。

  她一向不喜华而不实的东西。

  永隆帝亲赐沐鱼海光殿,就在星云宫侧。

  沉画等一众随侍在小黄门逗留了片刻,没有实时跟在沐鱼身后。最先通过审查的是沐鱼指定的鲛族女侍梓兰。

  名字里也有一个兰字。

  沉画,绮叶,月咏是三个人族女侍。月咏出自苏州教坊司。

  她们三人分别由三位嬷嬷验了身,再由总管太监单独问了话,典仪女官做了嘱托,然后才放行。

  待她们走到海光殿伺候之时,皇帝已经离开了喜殿。

  沉画倒没觉得什么,反而舒了口气。还好,老皇帝并没有贪恋小美女。不过,今夜沐鱼侍寝,确实需要好好应对。

  绮叶算是跟她熟悉了,月咏是苏州人士,搞不好还是个懂香的。

  好在沐鱼也机灵,只唤了梓兰与沉画留在内殿,令绮叶与月咏在殿外候着。

  为沐鱼换好便装,银姬娘娘就来了。姑侄二人叙闲,也没有回避宫女。

  沉画怔怔看着,银姬真的好美,不是雍容华贵,而是清雅高贵。流纱裙潋滟着无限风光,笼起秀丽与姿颜。

  银姬娘娘回宫时,特意赏赐了海光殿的随侍宫女们。

  龙宸殿内,大夏迎亲使郑经与海国和使大臣长羡分列而站。

  郑经呈报了迎亲一路的详情,并向皇帝请罪荥阳山匪一事。

  而长羡则呈递了海皇星龙的密函,并请求皇帝恩准他暂待京中,查明鲛人护卫中毒之案。

  如果清义看到眼前这一切,恐怕是想要跳脚:我们不过是拿滤魂记录了海国护卫的气息,以免他们伺机潜留京中,还有测试了他们的根骨,怎么就变成中毒了呢?

  这,自然是跟你们学的喽。

  长羡看着永隆帝皱起的眉头,未语。

  清义看到龙宸殿传来的急报,只得吃哑巴亏,什么玩意儿我怎么不知道?

  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定然是鲛族设的计谋。无论是想要拖延驻留的时间亦或是想要顺藤摸瓜探察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郑经也是吃了个海惊。什么时候中毒的,他怎么不知道?

  别说皇帝满脸问号,他自己都全然懵逼。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打脸,探子回报,迎亲的护卫在复命之后也纷纷发作了,可能只是比鲛族护卫晚了半天。这也好解释,鲛人体质比人族更加特殊。

  郑经看着永隆帝越来越不好的面色,不禁暗骂长羡:你怎么不早说,偏偏赶在面圣的时候讲!明明你们先毒发,为什么不知会我方?

  主要是,郑经还不清楚那些门道,所以还没想到这是个局,饶是如此,他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苏合全亦在察汗。候着陛下回复的间隙,从鸿胪寺那里得到的消息是,这毒一时半会解不开。

  解不开没关系,关键是,这毒就是陆上才有的配制。

  据前去探明情形的药师汇报,根据发作者的血液提炼出来的毒素里面混杂着大西陆的制剂成分,没有查出跟海国相关的。

  这就意味着,海国把自己的嫌疑在明面上择干净了。

  郑经跟长羡一直在偏殿等候,期间得到永隆帝的赐膳,可是陛下自己气得连午膳都未用。

  清义跟吴信庸连忙赶去做应急处理,面对这样的窘境也焦头烂额。

  霖樱通过鸿胪寺那边的凉国细作得知此事,告诉二皇子。二皇子手中的珍珑棋局刚刚布好。

  他踢掉一颗黑子换了白子,又在一颗白子上面覆了黑子。

  “什么时候,海国也成了用毒高手?”承望虽垂着眸子,但眼神清亮,他笑言:“看来托圾这次是真的遇上劲敌喽!”

  永隆帝有三子一女,子嗣不多也不算太少。大皇子承南为先后白玉所养,生母不详。时人以为他是嫡出,甫祈登基之后,人们才渐渐知道承南是抱养到白玉那里的。

  大皇子年幼之时曾经意外坠马,落下了腿疾。白皇后临死之前,留下一份认罪书,据悉永隆帝看到之后就将之焚烧。世人不知认罪书详情,然不知为何其内容还是广为流传。传言大皇子坠马之事另有隐情,或因白皇后嫉妒人所做。

  这旧案,沉画是不信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真相跟谎言只是一纸之隔,却如云泥之别。白皇后究竟有什么理由在生命的尽头将自己亲手抚育的大皇子推离自己?自掘坟墓么?

  因为伤残的缘故,大皇子注定与储君之位无缘。

  永隆帝却叫他在军中历练,坊间盛传陛下如此激励大皇子:身残志坚方能得满朝文武之钦佩。

  三年前,大皇子随边将平定北寇作乱。回京之后,圣上亲旨封之宁边王。宁,是为期许与嘉奖,边,则指明了前路。

  二皇子承望文武双全,其母妃乃凉国族裔,故而他有外族血统。不过二皇子母妃去世得早,他本人由皇帝亲自教导,凉国使节又受到宫中严密监视。从永隆帝的角度来看,这个儿子还是很听话的。

  三皇子乃燕妃之子,年仅八岁,如今在宫中甚为受宠。永隆帝老来得子,大法师功不可没。

  嫡皇女昭明是先后白玉拼死诞下的遗脉。皇后为她取名昭阳,临终前留给女儿一句遗言:温暖向阳生,凌寒独自开。不知为何,后来永隆帝改称其女为昭明,敕封金城公主。

  吴信庸回府的时候,朱为莺便将自己的夫君拉到议事厅,商量起家事来。雁回宫递来消息,陛下对近期发生的事情甚为不满,就连燕妃请见都被拒了。

  “夫人是担心,燕妃娘娘失宠?”

  朱为莺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蜡,但不妨碍她的镇静:“这倒不是。妹妹她有她固宠的手段。只是我们更需要固宠。”

  “那夫人的意思是?”吴信庸皱眉,一时没听懂朱为莺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奇儿该说亲了。待他状元及第,放眼整个大夏,娶谁都是配得上的。”朱为莺仿佛是二郎神,能够提前预知她儿子能高中状元。

  “金城公主?她可是先后所出啊!”吴信庸掀起朝服,不赞成道。

  “谁出的不重要,关键是陛下宠她。”朱为莺挑眉:“咱们制造机会让奇儿私下里多与她接触,谁不爱慕好儿郎?咱家奇儿本就是那万里挑一的角儿。”

  “这些年,公主私下里没少与燕妃娘娘角力啊!”吴信庸有些头大,“雁回宫恐怕不会答应。我们倒是可以考虑叫奇儿娶一位郡主,总比尚金城公主强些。”

  行署令吴信庸与托圾总召朱为莺口中的金城公主,此时此刻正在大街上晃悠,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儿她爹纳妃,宫里插翅难进,溜出来却容易。

  往常,昭明都会绕着路线走,以免撞到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沾染晦气。今日她出来的有些晚了,只得硬着头皮抄近道。

  没想到叫她看到一幕戏。

  托圾医堂西直门分铺前,一老太爷跟里面的人精展开骂战。

  “你这是闹事!”药师信誓旦旦,“来人呐,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个老东西倚老卖老,还在我们济世神医面前自称懂医,说我们的药剂跟创术——”那厮顿了顿,改嚷道:“造谣全靠一张嘴!”

  围观者中亦传出骂言:“你为老不尊!是何居心?”

  老太爷回道:“你若是好人,急着帮败类跳脚作甚?”

  “噗嗤——”昭明不禁笑出声来,一是笑他们对骂精彩,二是觉得眼前这老太爷让她倍感舒爽。

  难得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指着鼻子痛骂这群假救真害。

  好一个倔老头!不用说,肯定是懂医术的,说不定还是个高手。

  “吧唧”一声,金城公主小丫头般银铃串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回过身子,望向来人,熟悉的面孔:“哥哥,你又弹我!”

  女娃娇嗔的声音令男子喉头一痒。

  “月儿,又溜出来,都不怕爹爹发脾气?”男子解释道:“最近不太平,跟哥哥回家。”

  月儿是昭明的乳名。跟昭明熟悉的人都这般唤她。

  男子刚卸了巡行的差事,要回府中。线人来报,公主又又又不见了。他连忙满街命令属下寻找,直到有暗探汇报昭明的踪迹。

  “唔,我刚出来不久,想去吃棉花糖呐!”还没吃到口呢。女子又是撒娇。

  能让昭明如此娇气的,除了偏宠她的亲爹,就是她的大哥了。

  承南望着昭明,眼神宠溺又无奈:“走啦,哥哥给你买。”说着,他像牵羊羔那般牵着昭明的小手便往人群深处走去。

  “似乎金城公主与沐鱼殿下年纪亦是相仿?”沉画正为沐鱼梳洗更衣。今晚的宫宴未能如期举行,龙宸殿传来消息,陛下忙于处理护卫中毒一案,其实也是因为在气头上,差人请沐鱼公主先行休息两日,三日之后,将纳娶之礼重新举行。

  这么一下子,沐鱼可又得了放松。还有什么比吃更解意的事情呢?既然陛下发话了,叫她有什么吩咐,径直遣人去做便是,沐鱼就十分不客气地要了好多点心。

  听送膳的宫女道沐鱼殿下跟昭明公主的喜好很是相近。待宫女走后,沉画顺带提了这么一口。

  “欸,想想就难过,人家还是娇滴滴的公主花,我马上就得变成沐小嫔了。这位分太低了点儿!”沐鱼尽力表现出悲伤的神情,然而还是忍不住对着膳盒里的甜点一顿猛吃。

  “你瞧着像是难过的样子么?”沉画轻声调笑沐鱼,两人像是姐妹般说着闺房悄悄话。“努力降低存在感,不正是咱们需要的吗?”

  永隆帝的后宫,这些年来就只有两位正妃,燕妃与银姬。

  “也是,姑母尚且只是妃位,我被封九嫔之首,已经算是不差啦。”九嫔,关键是不够九个呐!

  沉画忍俊不禁,她知道沐鱼压根就不懂这些位分,更不在意是什么妃什么嫔,只是为了调侃说笑罢了。

  趁着梓兰前去银姬娘娘那里复命,沐鱼多与沉画说了几句闲话:“沉画姐姐,你觉得,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呐?”她私下里,还是管沉画叫姐姐。

  “只是远远望了背影,很难说。”山呼万岁之时,沉画跟其他宫女一道伏跪,并未得见天容。

  “那背影如何?”

  “很孤独罢,似乎也苍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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