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弄辉又在夏桐家住下了。
夏桐的作息和十年以后一样,早上起来准备早餐,带她妈妈去散步,做家务……
“你如果没事干的话,可以去帮秀芬家找草药吗?”吃早餐的时候夏桐问道。
“是什么草药?”
“你待会去秀芬家跟她说你想帮忙,她会告诉你的。”
这么好的接近自己父母的机会,弄辉当然不会错过了,于是他点点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吃完饭弄辉熟门熟路地回了自己十年前的家,跟在房间中照顾孩子的秀芬说明来意。
“太谢谢你了。”秀芬慈爱地摸摸他的头,“你真是个好孩子。”
弄辉飞快地瞟一眼床上熟睡的小孩:“没有啦,举手之劳而已。”
秀芬拿出一本泛黄的书,指着一副手绘图跟他介绍:“就是这个,叫狗脊,常长在山谷沟旁或林下阴凉潮湿的地方。”
弄辉仔细听着,眼睛忍不住瞟向五岁时的自己。
(我这是生病了吗?这房间里都是药味,估计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了。)
“那孩子是生病了吗?”
秀芬看向病床上的小孩,眼眶一红:“是。”
看她难过,弄辉连忙转移话题,问起那草药的问题来,秀芬耐心地给他讲解。半小时后,弄辉背着小背篓上山了。
??山十年前的风景与十年后看起来没什么不同,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初春的太阳并不强硬,加上有树木遮挡着,一路上并不算热。弄辉一边往山里走一边回忆往事,他并没有自己小时候生过病的记忆,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太小了。
(好像是很严重的病呢……等一下回去问一下夏桐姐吧。)
采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弄辉在山里晃荡了一个上午都没有收获,他从背篓里拿出秀芬给他的饼和水开始啃起来。
吃完午饭后他躺在树下打起盹。
“……”
“……”
“阿辉怎么样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暂时没事,但必须尽快找到更强力的药,不然下次病发就遭了。”这次是秀芬的声音。
弄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床顶看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以前的家里。
旁边他的父母还在商量。
秀芬:“我听说钟山派新得了株灵草,用来给他们老祖宗续命的……”
铁柱:“那东西不是我们能肖想的。”
“可是再这么下去,阿辉他……”
弄辉听见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会有办法的,你别做傻事。”
弄辉偏过头,看见自己父母就坐在床沿,父亲把母亲抱在怀里安抚。发现他醒了,父亲摸摸他的头。
“别哭了,儿子在看你呢。”
秀芬连忙擦干眼泪,对自己儿子挤出笑脸来:“辉辉,没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弄辉只觉得自己浑身乏力,连抬起手都困难。
他想问自己是怎么了,却感觉眼皮沉重,接着就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眼,才发现那只是个梦,自己还在树下躺着。
(……好真实的梦。)他看了一下手表,发现自己睡了有半小时了,于是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继续寻找草药。
他的运气不好,夏桐傍晚来叫他下山吃饭时他还没找到一株。
“这也难怪,弄辉生病后这山都快被我们秃噜光了。”夏桐安慰弄辉道,“现在很难找到药材了。”
“弄辉他是生什么病?”
“被蛇妖咬伤了,中了妖毒。”
这事弄辉还是第一次听说:“怎么会被蛇妖咬伤呢?”
“说来也是我们的疏忽,那蛇妖不知从哪得来一身伤,伤势过重变回了原型,后来潜入我们村,刚好就进了秀芬家,等秀芬发现的时候,那孩子差点被勒死了……”
“后来虽然救过来了,但一身妖毒却怎么都解不了。”
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
“夏桐姐,那你知道钟山派吗?”
“哦,就是个修真门派。”夏桐瞟了他一眼,“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门派的事。”
“没,就是听到别人聊到它。”
“哦。”他不是一整天都在山上吗?听谁聊?
回到家后很快就开饭了,弄辉吃完饭又跑回自己家,告诉秀芬今天没找到什么草药。
秀芬摸摸他的头:“没事的,这山里的草药本来就快被我们采光了。”
弄辉还是难免失落,决定明天往山里更深处走。
可惜五岁的弄辉还是快挺不住了。
夜里弄辉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听见自己妈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夏桐!夏桐!弄辉他又毒发了!”
接着他听见夏桐的声音。
“你等等,我拿点东西。”
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的时候恰好夏桐要走,他连忙跟在她身后。
“发生什么事了。”
“弄辉身上的妖毒又发作了。”夏桐说着抛出一张飞毯符,在夏桐和秀芬坐上去后弄辉也跟着坐上去,夏桐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飞毯符载着他们迅速赶到秀芬家,秀芬拉着夏桐冲进屋子里。等弄辉跑进屋子里时,只看见一个浑身贴满符纸的小孩,在他的上空飘着一颗眼珠大的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
符纸上的字迹在快速地消退,夏桐皱着眉头运笔如飞,画出一张又一张的符不断贴在那孩子身上。
那孩子呜呜地哭着,哭得人心痛。
屋内的气氛很紧张,弄辉不敢出声。
不久后陶婉和修文也过来了,秀芬立刻抓着陶婉的双手:“姐姐,救救弄辉!救救我儿子!”
陶婉长叹一声,拨开了秀芬的手走到床前,嘴一张,一颗拳头大的圆珠就从她口中飞出,跟另一颗小珠子一起飘荡在半空,朝小弄辉投下柔和的光。
符纸上的字终于能停留久一些了,夏桐停了手,擦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弄辉感觉她似乎透明了一些。
“夏桐,你怎么样?”陶婉把她扶起来道。
夏桐有些虚弱地笑道:“还好啦,要是你再晚点来我就不行了。”
陶婉让她靠着自己,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孩子的毒怎么一次比一次凶险?下次只怕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秀芬眼眶一红,铁柱连忙将她搂在怀里。
“没事的,会没事的,明天我就出去找药,阿辉一定不会有事的。”
秀芬不断摇头,这种话她这几个月来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她推开铁柱,跪坐在床边,双手捧着小弄辉小小的手。
“辉辉,没事的,妈妈会救你的。”
陶婉叹了口气,对夏桐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夏桐点点头,走到弄辉旁边示意他一起离开。
弄辉想留在这,但陶婉将他推了出去:“小孩子不能熬夜。”
最后他还是被夏桐带走了。
回去后弄辉不甘心地躺在床上,回忆着中午的梦,还有刚才自己妈妈的样子。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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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哥,你照顾好弄辉。”
“你要去哪?”
“去找药。”
“你是不是要去盗钟山派的药?”
“……”
“你疯了?!那些人本就看妖怪不顺眼,没惹到他们的时候都会喊打喊杀,要是偷了他们的药……”
“那你是让我眼睁睁看着阿辉去死?”
“……不是……”
“每次毒发都比上一次凶险,阿辉已经没办法再承受一次毒发了。”
“……你别去。”
“你不用劝我了……”
“我去。”男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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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辉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
(又做梦了。)他盯着窗帘想。
(不!那不是梦,那应该是我的记忆,是真的发生过的事!)
想到这个可能,弄辉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胡乱套了件衣服就跑出门去。
他一定要阻止自己父母去偷钟山派的药草!说不定就是钟山派杀死自己父母的。
“爸!妈!快开门!”他用力地拍大铁门。
他听见奶奶的声音:“来了,谁呀?”
过了好一会他奶奶才慢悠悠地打开门,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还有你刚才喊什么?”
“奶奶!我爸……国柱和秀芬呢?”
“噢,给弄辉找药去了,你过几天再来吧。”奶奶说着就要关上门,弄辉连忙挡住。
“他们……他们去哪了?”
“不清楚。”铁门被用力地关上。
(完了,他们绝对去偷那个什么钟山派的灵药了。)
弄辉在门外站了一会,忽然想起夏桐似乎有些寻人的符,立刻又朝着夏桐家跑去。可惜夏桐带着自己妈妈出门散步了,弄辉扑了个空,又往龙爷宫跑去。
在龙爷宫他终于找到了夏桐。
“夏桐姐!”
“嗯?怎么了?什么事那么着急?”
“你的寻人符,能给我一张吗?”
“你想找谁?”
“我爸……不……铁柱和秀芬。”
夏桐轻轻皱眉:“你找他们做什么?他们出门找药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他们去偷钟山派的药了!”弄辉大喊。
但夏桐眉头皱得更深:“你说什么?”
弄辉再次重复:“我说他们去偷钟山派的药了!”
“……你为什么光张嘴不出声?”夏桐疑惑地看着他,“这是要我猜谜?”
弄辉:“?”
“夏桐姐,我刚才说的话你听不见吗?”
夏桐摇头:“听不见。”
怎么会这样?是夏桐在跟自己开玩笑吗?
弄辉不信这个邪,拉着路过的修文道:“师父,铁柱和秀芬他们去偷钟山派的药了!”
修文也是一脸疑惑,他看向夏桐:“你们在猜哑谜吗?”
夏桐耸肩:“我也不知道。”
弄辉急得团团转:“夏桐姐,你就先借我一张寻人符吧。”
“不行,你得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弄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忽然看见旁边桌子上的本子和毛笔,立刻冲上去蘸了墨水写字:铁柱和秀芬去偷钟山派的药。
夏桐探过头来看了一眼:“……你这字……我实在是看不懂。”
修文也摇头表示看不懂。
怎么会看不懂呢?他们之前还夸过他字写得好的。
弄辉看向自己写在本子上的字,明明是小学生也能看懂的字,他们怎么会看不懂呢?。
“怎么会这样……”
夏桐拍拍他的肩:“我还有事要忙,你到点了记得过来吃饭。”
弄辉连忙拉住她:“夏桐姐,你看着我写!拜托你了!最后一次!”
夏桐无奈,站一边看着他写字,但不管弄辉怎么写,夏桐都说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几次之后夏桐耐心告罄,径直离开。
弄辉颓然地坐在一边台阶上。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站起来,决定自己去找爸妈。
恰好此时修文路过,弄辉拉住他问了钟山派的方向就出发。但事与愿违,他走出村子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又走回了村子里。
(怎么会这样?)他不信邪,往不同的出口离开,但最后都会走回村子里。他似乎被困在这里了。
这个现实让弄辉垂头丧气,他坐在村口一块石头上想思考出对策来,又感觉大脑跟一团浆糊似的。
无法离开村子,无法告诉别人他父母去偷钟山派灵药的事,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改变未来。
正在他疯狂挠头时,他的身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有人站在他面前。
弄辉抬头,发现是何大人。
“何大人……”说起来何大人是神,找他帮忙会不会更好?
何大人忽然开口:“梦里不知身是客。”
弄辉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您说什么?”
何大人没再开口,转身朝着村内走去。
弄辉起身跟在他身后追问:“何大人,您是说我还在梦里吗?这里只是一个梦而已?我没有回到过去?”
何大人淡淡地应了一声:“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那我的父母是钟山派的人杀的吗?”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何大人走路虽是慢悠悠的,但速度一点都不慢,弄辉很快就被他甩掉,孤零零地站在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