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兰闺织锦秦川女,大姬哑哑弄机杼
天气很热,知了总是叫个不停。
梭子在织布机上来回跑,眼前的布一点一点地延长。秋菊在织布的空档停下动作,抬头看着窗外的蓝天,用手背拭掉额上的汗。
外面有人在拍门,秋菊的娘出去开了门,门外是王媒婆。
“林大嫂,在纺纱吗?”
秋菊娘点了点头,带着王媒婆进到院子里:“是呀,王媒婆,有什么事吗?”
“嗨,我这媒婆能来干什么呀?”她看向屋子里在织布的秋菊。“我是来给你家秋菊说亲的。”
“到屋里说吧。”
秋菊娘把她请屋里,给她倒了一碗水:“外面那么热,走过来口渴了吧?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接着对秋菊道:“秋菊,先别织布了,快过来。”
秋菊停下动作,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她娘旁边。
王媒婆道了谢后喝了一口水,放下碗就开始夸起秋菊来。
“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我还记得秋菊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就这么小一个。”她比划了一个大小,“没想到转眼间就已经十五岁了,还出落得这么漂亮。”
她走到织布机旁边:“看看这布织的,整个村就找不出织布织得比秋菊丫头好的。”
秋菊娘笑呵呵地摆手:“王媒婆,你可别说了,我被你说得脸都红了!”
“脸红啥呀?我说的不都是大实话吗?”
王媒婆拉着秋菊坐下,对秋菊娘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替村头铁牛说亲的。”
秋菊整张脸都涨红了,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铁牛你们比我还熟,长得人高马大的,种田的一把好手,十里八乡多少姑娘想嫁给他?不过我横看竖看,也就只有秋菊和他最配。秋菊又心灵手巧,又孝敬长辈,跟铁牛实在是天作之合啊!”
秋菊娘笑眯眯地点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铁牛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他的为人清楚得很,而且两个孩子也是从小认识,让秋菊嫁过去她也放心。
秋菊已经把头低得都要埋进胸里了。
“等他爹从田里回来我就跟他说一下。”
王媒婆走后,秋菊立刻坐回到织布机前织布。秋菊娘在一边纺纱。
“秋菊,你觉得怎么样?”
秋菊的手一顿,慌慌张张地继续织布:“一切都听爹和娘的。”
“是吗?那我们就替你拒绝了。”
秋菊回头看她娘:“娘!”
“哈哈哈,好了不逗你了,你放心,你爹对铁牛也很满意,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秋菊不语,沉默着继续织布,只有她微翘的嘴角能看出她现在的心情。
(二)我笑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逢
今天县里有每隔半个月一次圩,一大早秋菊的兄长和父亲就带着粮食和秋菊织的布匹去赶圩。
“秋菊,有什么想要的吗?”出门前,秋菊爹问她。
秋菊摇了摇头。
秋菊哥哥看了看她,忽然道:“妹妹,你这木簪也该换换了吧?”
秋菊头上的木簪是她哥哥用木头削的,已经用了好几年了,秋菊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也该给她买一支簪子了。
“有那个钱还不如买点吃的。”秋菊道。
“买个铜簪子也要不了几个钱的。”
“真的不用了。”
送走了父亲兄长后,秋菊开始做到织机前面织布,她要织一批布,用来做自己的嫁衣。前天父亲同意了她和铁牛的亲事,两人定在一个月后成亲,她要赶在那之前给自己做一件嫁衣。
晚上秋菊正在织布,铁牛的六岁的弟弟忽然跑进她家里。
“秋菊姐姐。”小男孩神神秘秘地让她把耳朵伸过去,然后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哥哥让你去河边。”
秋菊红了脸,慌张地看向在一边纺纱的娘亲,她娘嘴边挂着过来人的微笑。
“要出去吗?”
秋菊不敢看她娘的眼睛:“不了,不了。”
秋菊娘笑出了声:“去吧去吧,但不能待太久,知道吗?过一会你还不回来我就叫你哥去找你。”
秋菊红着脸点点头:“知道了。”
她来到了家附近的河边,铁牛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天上的银河。
听见秋菊走路的声音,铁牛转过头来,对她露出笑容:“秋菊。”
秋菊感觉自己的脸红得能滴出血了,声如蚊蚋地叫他:“铁牛。”
“过来这边坐吧。”铁牛朝她伸手。
秋菊犹豫了一下,把手递给铁牛。铁牛把她拉到石头上,两人并肩坐着。
铁牛食指指着天上:“你看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
秋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忽然感觉到头发了钻入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她侧头看向铁牛,同时手摸向后脑勺,摸到了一直簪子。
铁牛对着她憨憨地笑:“我听你哥哥说你只有一支木簪,刚好在圩上看见有人在卖簪子,就给你买了一根。”
秋菊摸了摸簪子,低头浅笑:“插在我头上好看吗?”
“当然了,你插木簪子都好看,更何况是银簪?”
“很贵吧?”
“不贵。”在一片星光下,铁牛抓住了秋菊的手。
秋菊感觉蛙鸣声和虫叫声都小了许多,燥热的脸在河边微风的吹拂下逐渐降温,铁牛抓着她的手很热而且很用力,不过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抓着。
两人沉默了很久后秋菊决定找个话题。
“牛郎织女真可怜啊,一年只能在七夕见一次面。”
铁牛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会一辈子都呆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的。”
秋菊也看着他的眼睛,她第一次知道铁牛的眼睛那么亮,好像天上发光的星星一样。
岂知丑妇嫁田家,生则同衾死同椁
征兵的消息来得很突然。
秋菊做嫁衣的布还没织完,铁牛就上了战场。
临走前铁牛来见了秋菊一面。
即将离别,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注意安全?战场上怎么注意安全?
照顾好自己?军营里只能听上级命令,怎么照顾好自己?
“秋菊,我要走了。”铁牛说。“我怕我回不来了,我们的婚约解除吧?”
秋菊哭得说不出话来,把自己的手帕塞进铁牛手里。这是一条白色手帕,上面绣着几朵菊花,或含苞待放,或完全绽放,看起来栩栩如生。
“我等你。”最后秋菊只说出了这句话。
铁牛走后,秋菊不听父母劝阻,执拗地织自己的布。做嫁衣要用的布织好的时候,铁牛没有回来。
(好想你,好想见你。)
她把布裁好,开始在上面绣花。她在衣服上和盖头上都绣了鸳鸯。完工的时候,铁牛还是没有回来。
(好想你,好想见你。)
她把布料缝合起来,制成了一整套的嫁衣。铁牛还是没有回来。
她每天走坐在织布机前,唧唧唧唧地织着布。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铁牛还是没有回来。
两年后,战争结束了。铁牛没有回来。
秋菊的哥哥回到了家,把一方手帕交给秋菊。这是一条红手帕,上面绣着几朵菊花,或含苞待放,或完全绽放,全部都被血染红了。
她的父母开始给她找新夫家了。
秋菊把嫁衣抱起来,趁着夜色逃了出来,她要去战场,她要找到铁牛的尸首。哥哥说铁牛的尸体被埋在了战场附近的山上。
她拼命地赶路,脚上磨出了水泡也不停下,她一直走,一直走,在一天夜里,她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银河。牛郎织女星隔着一条银河对望。
(好想你,好想见你,想找到你,想找到你……你到底在哪里?)
她就这样看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星,慢慢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有人发现路上有一具女尸。因为身份不明,一次被送到了义庄,很快草草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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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准时响起,枫晚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冲到一楼的厨房。
“妈!昨天那只女鬼现在在哪里?”
枫晚妈妈很不喜欢这个话题,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当然是被收走了!”
“收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个女鬼,她好可怜的!她……”
“杨枫晚!昨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被妈妈这么一吼,枫晚理智回归:“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接触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我会好好学习,争取进去前二十名,妈你不要生气。”
“不是争取,是必须!”枫晚妈妈瞪着她。
“好,妈你放心,我会努力学习的。”
枫晚乖乖地吃完早饭,换好校服,心事重重地来到学校。
她一来到学校,她的朋友就围上来。
“枫晚,你没事了?”
“嗯。”
“这两天你真的吓死我们了,昨天你连弄辉都不认识!”
“嗯……嗯?”听到弄辉的名字,枫晚的灵魂忽然归位。“关弄辉什么事?”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偷看弄辉。
幸好弄辉没听见她们在讨论他。
“昨天他跟我们一起去看你了。”
“……什么?!”枫晚差点跳起来,引起周围同学的注目。
(我床头可贴着偷拍来的弄辉的照片啊!)
“你冷静点,弄辉已经看见你床头的照片了。”
枫晚捂住脸,忽然想让那只女鬼再附身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失去意识。
“他……他是什么反应?”
“脸红红的,看起来好可爱呀。”
“说不定他对你也有意思哦,不然怎么会去你家看你?”
“你的床被他坐过哦。”
枫晚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
(那条床单要收藏起来……不对不对,弄辉看见我偷拍他的照片,会不会把我当做变态呀?怎么办?我该去解释一下吗?我要怎么解释?对了,说是女鬼贴的吧!……这个理由会有谁信啊?!)
最后枫晚决定把这件事放到后面思考,现在最紧急的事情是拯救女鬼。
“我不是被笔仙附身了吗?”她跟朋友们说。
朋友们露出后怕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个女鬼现在被抓走了,我想救她。”
朋友们都露出“你脑子坏掉了”的表情。
“枫晚,你是不是被附身后有什么后遗症?”
“要不今天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再去那个神婆那里看看吧,那女鬼可能对你的脑子动了手脚。”
“你们听我说!”
她把女鬼的故事告诉了自己的朋友们。
“最后她死在了去找未婚夫的路上,但死了之后她的鬼魂还是不停地在找自己的未婚夫。”
女孩子们对这个鬼都深表同情。
“但是那女鬼已经被神婆抓走了吧?说不定已经魂飞魄散了哦。”
枫晚焦急地站起来:“我要请假去找那个神婆。”
“还是不要吧?”
“没必要为了个鬼做到这种地步吧?”
朋友们虽然对这个鬼深表同情,但都不赞成枫晚逃学去帮她。
枫晚听不进她们的建议,冲到办公室跟老师请假。因为知道她昨天的情况,所以老师没怀疑她,直接给她批了假。
枫晚出了校门,直奔昨天那个神婆家。
“婆婆!昨天你从我身上抓的那个鬼现在怎么样了?”
“是你呀。”开门看见枫晚,杨香兰笑眯眯道。“放心吧,我已经把她交给神的使者了,那个女鬼不可能伤害到你的。”
“不是……那个……神的使者是谁?”
“告诉你也没用,你找不到她的。怎么了?”
“其实,那个女鬼很可怜的。”枫晚把她梦见的事都告诉了杨香兰。
杨香兰点了点头:“这样啊。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那个,婆婆,您就告诉我去哪里找神的使者吧,她真的好可怜啊。”
杨神婆决定好好跟这个后生仔聊一聊。
“我问你,把那女鬼给你以后你要怎么做?”
“去帮她找未婚夫的尸骨。”
“她未婚夫埋在哪?”
枫晚:“……这个……让她再附一次身的话就知道了。”
“你忘记你被附身以后在街上乱逛的事了吗?而且就算你知道了地名,那个女鬼已经死了很久了,地名可能已经变了,你要怎么办?就算地名没变,你要怎么去?骑自行车吗?”
“……”
“你父母同意你一个人出去找一个陌生人的尸骨吗?”
“……”
“好好读你的书吧。”
最后杨香兰叹了口气道:“枫晚,有哪个鬼不可怜呢?你是人,不要管鬼的事情好吗?好了快点回去上学吧。”
枫晚只好愁眉苦脸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