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呼仁律被捉
简直像个孩子一样,霍承尹望着他摇摇头,那锁敦厚硕大,确实牢固。监狱门亦是粗铁而制,坚不可破,这样的监狱确实也可以达到无人管理的境界。若人生可以像孩子一样置气、打闹,无忧无虑该多好。可是人间冷暖,孩子终须要有长大的一天。这么多年,因国家纷争而带来的孤寂、落寞被藏在街头巷尾看到的人间烟火之下,温暖、忧伤、愤怒……最终都化作热气腾腾的生活,纵然长大成人,若能有幸融入其中,善良度过酸甜苦辣一生,也不失为一件极幸之事。可这无论生死,看起来都与他遥不可及了。无论怎样,他一直在被卷入政治、巨大利益的漩涡中。到了现在的局面,他不得不放下被小心翼翼铺在内心之上的虚浮的美好,用暗淡去揣摩。不对,还是不对,霍承尹谨慎观察起这座地牢的四周,在牢室内看到了些许划痕。老者说最初这里挤满来避难的官府之人,他们甚至将同僚关在了外面。这等押解重刑犯人之处,守卫一般都会武功,既然官府之人都无处避难,难道就没人想到将这些囚犯都速速处决,腾出地方的法子?既然最后有了地道可逃,难道就没有人留下来将这些死囚灭口,掩藏地道之事?府衙内出现秘密地道,怎是一件小事。
“老人家,你在骗我们,你们在这里假做囚徒,所为何事?原来的囚徒,官府中人都去了哪里?”霍承尹望向依然淡然的老者问道,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这里的领头人。
“你果然聪明。”老者仰天大笑,这声音他此时的声音又与方才截然不同,这声音好熟悉。霍承尹脑筋隐隐作痛,很明显,有一段被试图忘记的记忆正在突破重重关隘一般,强挤硬塞地涌出来,这是一段来自呼仁律的,不愿被他忆起的记忆。
呼仁律黯然走下蜿蜒山路,自己一个人无聊了,便想到去紫云山拜访下师门,没想到这里的师兄弟还都不认识他,不让他进门。因去的晚,夜幕初临,山间鸟飞鸣大概也要进入尾声。呼仁律抬头望望林间随风舞动的枝叶,嘈嘈切切,欲加心乱。呼仁律上山之时,运用了身体中并不丰厚的内息,急冲冲地奔过来,此时全凭自己的脚力,漫无目标地向山下走,所以凭呼仁律的本事,也就更没感受到身边的风动中藏着一丝森然之气,直到这种气息灌入脖颈。
“好啊,这琅琊仙家之人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倒是可惜了了那老东西先出了门。拖下山去,剐了他,埋起来。”几位身披大氅,面带青铜面具之人埋伏在林中,为首一人吩咐道。
呼仁律想分辨,却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他跺脚,只恨自己一时没留心,被人钻了空隙,急忙说山上下来的未必都是琅琊仙家之人吧。但那些人根本不听他解释,只道:“现在平常人没事儿还用得着仙家,可笑,仙家怕是也没那么多本领了。你看你这装扮,不是琅琊仙家的人,又是哪儿的?”
呼仁律知道自己今日是特意按了山野散人描述的琅琊仙家之人的穿着打扮的,就是想给素未蒙面,初来拜访的师兄弟们一点亲切感而已。没想到山野散人大部分时间云游在外,还没向他们介绍他,他又弄巧成拙,栽在了精心穿着的衣服上。眼看若是打斗起来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呼仁律索性作出极弱的样子,半点不反抗,伺机而动。带走他的两个人显然为他的表现所麻痹,放松了许多,在山下一处极隐蔽之地,一脚将他踹跪在地上,拔出剑。呼仁律从地上抓起土屑,猛然回身向他们两个人撒去,趁机向前奔去。这二人自然紧追不舍。以呼仁律的轻功而言是逃不了多久,他佯装从怀中掏出一物,对准二人,在二人微作停顿,作出防备之时,呼仁律道:“兄弟,我其实很怕刀剑,你们若有毒药能了解了我,给我毒药啊。”
这两人不由面露嘲讽,“怎的,琅琊仙家教出的就是这等草包?”
“我真的不是……”这种时候,说实话可不是明智之举。
可这二人不再同他废话,拔剑攻来。呼仁律无路可逃,心想照这些人的架势,还得有其他琅琊仙家的人受害,便作出龌龊又胆小如鼠的样子道:“慢着,云剑派内我熟悉,若你们要潜入,我可帮你们。”
“果然就是一个草包。”其中一个人哂道。“待我禀过副使后再行发落,你若敢耍花招,定死无葬身之地。”
难道现在我就死有葬身之地了?呼仁律在心中回他一个哂笑。看着他的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没有心情眺望远山,也没法大眼瞪小眼,跟他对着看,于是就蹲下来,捡了根树枝,拨拉起土块子,看着蚂蚁排着队匆匆而过,跟着蚂蚁的队伍渐渐梳理急乱的心情。
“天地悠悠,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万物负阴而抱阳。”一阵响彻山谷的声音悠扬传来。呼仁律四下看去,遥遥望见一名道士虚影一般转瞬便向前飘移一大步,不多时便来到呼仁律身前。呼仁律看看管他的那人竟然丝毫无反应。
“什么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什么看不见你,你与他谁为实,谁为虚?”呼仁律放下树枝,站起身来。道士绝非幻影,呼仁律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可为什么其他人没有听见声音,没有看见人?
“蓬莱画中有仙山,我自是那仙山中的道人。世人皆道画中人,岂止自己非画中。”清癯的道士白须冉冉,仙风道骨。
“蓬莱画?你,来自画中?”呼仁律虽然觉得荒谬至极,不知这位老道人用了什么障眼法,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不错,我现下已将你囊入了画卷中,你且看。”道士说着,一甩浮尘,示意呼仁律向后看。呼仁律乍一看没发现什么,仔细看去,却发现景致了然无生趣,拿名看守像人偶般一动不动。莫非我现在正如老道所说,进入了画卷中,那我原来的世界成了画卷?呼仁律想着,向前伸出手去,只见手到之处漾起几乎弱不可见的涟漪,若不是周围景致跟着发生了些微扭曲,几乎难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