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间真好
“哈哈,我知道你会诧异。”看到夜鹰不说话了,魇魔解释道:
“这个孩子,我也是偶然得之。想当年你因为和公主的事被神判死罪,我知道了以后,心里很是不甘。于是打算上去一趟,和神耀理论这件事,你夜鹰是我的人,他又怎么能随意评判呢?”
“我心里自知不公,但是为了芊芊能活下去,也只能那么做。”
“你的做法我能理解,但是作为神耀,他不能这样评判。所以,当时的我决定上去和他理论个清楚。但是,就在我刚刚走近神殿大门的时候,我却看到了公主。”
“那时候,你遇到芊芊了?我怎么没听她说起过?”
“不怪她。其实直到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魇魔说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刚刚从一片黑暗的世界来到一片光明,真的是不适应,甚至连眼睛都看不清楚。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魇魔才看清楚,眼前就是神殿门前伫立的六条龙柱,白晃晃的直冲云霄。
“那是谁?”就在其中一条龙柱的脚下,魇魔似乎看见一个倚靠着龙柱坐着的女人。他走近那个女人,才看清楚,原来是神界播撒爱与公平的芊芊公主,只是,这个公主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但是,却睡的很香甜。
“你怎么……”就在他弯下腰想要叫醒公主的时候,他看到酣睡的公主身边摆放着几个沙人,几个人形态各异,衣着、样貌也各不相同,其中的一个,几乎和夜鹰一模一样。魇魔见到这一切,猜想是夜鹰的死让她过度悲伤,也许只想要一个慰藉吧。他立刻明白了公主的用意——公主要赋予这小小的沙人以生命。
只是,此刻的公主,因为不分昼夜的做这件事,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而酣睡的公主的手中,还握着一个并未成型的沙人,这一个沙人,身形看上去也是最小。魇魔仔细的而看了看这个小人儿,眉毛眼睛已经被雕刻的活灵活现,只是脖子以下还是一块沙土,此刻,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萌出——
既然孤独的自己无法拥有造人的力量,那么就借助这可怜的女孩的双手,制造一个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孩子吧!
魇魔将手指轻轻的按上他的额头——那个公主手中握着的最小的一个沙人,他的口中不停的念着什么,鲜红的血液便从他的指尖流入沙人的身体,慢慢的,慢慢的,一定是注满了沙人的体内,鲜血停止了流淌,魇魔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个小小的沙人,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公主,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魇魔径直走进神殿,找到神耀。
“你居然敢闯进神殿来!看看你的人做的好事吧!”神耀冲着他吼道。几大守卫也走上前来,把魇魔围在了中间。
“愚昧的神族,宣扬博爱却对真爱没有一丝包容,你们不觉得惭愧么?”
“惭愧?你还说得出来这两个字!那可是我的亲妹妹,就这样被你们毁了!”
“神耀,你的妹妹,是你亲手毁掉的。和我的人无关,而你,却处死了我的人,你们所谓的公平何在?”魇魔本想说出口的一万句话,被硬生生的吞进了肚子。此时此刻,他知道殿外龙柱底下睡得正香的那个女孩子,她的手中握着的,已经是自己的血脉,他要让她活着,只有她活着,才能带给那些小沙人生命,才会让魇魔几万年的生命,有了一丝的期待与希望,或许,还会有所延续。
“公平,好,我告诉你公平何在。我不仅处死了那个夜鹰,还要将我的妹妹驱逐出神界,她的这种行为,她的存在就是给神界蒙羞!”神耀情绪激动,愤恨难平。
魇魔知道,此刻能做的,就是不要激怒神耀,不要让事情进一步恶化。
“亏你自称神,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哼!诺大一个神界,竟然没有地方可以容纳你自己的亲妹妹,神耀,你不觉得可悲么?如果我是你,我至少会为她在神界,留下一席之地。”
神耀没有再说话,而是叹气一声,拂袖而去。
众守卫也散去,只留下了魇魔一个人孤独的留在神殿。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人皆言之的那般明亮,却也冷漠,像冰雪一样冷漠,更令人感到绝望。
后来,就是我们知道的故事。公主囚禁于神界,但是却身在遥远的神殿之外,光明不及的唯一一个角落——人鱼湖。而六个人,或者说六条被赋予生命的影子,却去到人间,经历着喜怒哀乐,代代轮回。
“所以,你的孩子现正在人间……”夜鹰此刻的心里已经乱了。六兄弟之间,竟有一个是魇魔的儿子!他不敢再往下想,最小的一个,那最小的一个,最单薄最敏感也是最让人心疼的那一个。
宇洋。
所以,宇洋的父亲自幼失踪,母亲早早离世,姐姐也不见了踪影,所以,他孤独的活着,或者说等着,等着这个真正的父亲,甚至从未在他的生命中露过一面,来接走他,把他带到他的身边,并期待着他能够挑起重任,赋予他使命。
这不公平。作为宇洋的大哥,叶一凡认为这不公平。但是,这又是逃脱不了的,这是时间长河中他的宿命,是他作为长河中的一个点,存在的理由。这个理由使他被放大,比其他任何一个世间的人都要大,这必然也将带来更多的苦难。作为魔界的夜鹰,他心里愈发觉得震撼。这个孩子的身上,还将发生什么事情。
“我的孩子,正在人间经历第一百次轮回,”魇魔笃定的看着夜鹰,“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当年创造那六个,也就是你们六个……”
“我们六个……原来这一切,你都知道。”夜鹰也看着魇魔。
“是,当年公主创造你们六个,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我不可能再有机会了,也不会拥有第二个孩子了。我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次生病,每一次转世。”魇魔说着,脸上布满了生命走过的痕迹,“你知道做父亲的滋味么?虽然我从没和他交谈过,但做父亲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面对着这样的魇魔,夜鹰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完成第一百次轮回,也许,他就能来到我的身边了,夜鹰,”魇魔的脸上充满着期待。
是啊,一百次。叶一凡不也是经过了一百次轮回,才成为了夜鹰么?没有人知道这一百次意味着什么,也许,并不只是无穷无尽的轮回而已,就像此时此刻,事情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但是,很多事情并不在我的控制之中,”沉默了一会,魇魔接着说,“就像神界发生的这件事情,如果在这个时候,神界被攻陷,必定会影响到人间。”
“魇魔,既然你都知道,那么你应该也知道,你的孩子,同时也是龙柱的影子幻化而来。”
“是的,见过了神耀之后,我又回去神殿大门。公主为几个人赋予生命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那么,他就不单单是你的孩子,他还拥有他自己的使命。不是么?”
“你想说什么?”
“这一切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魇魔。但是,让我们尽力去做吧。”
魇魔看着夜鹰,似乎领会到了他话里的含义,但更多的,是两个人对宇洋那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担忧。
“所以,我并不希望战争真的爆发。我想,有一天他能来到我的身边。况且魔界也是需要爱的力量的。那些堕入永恒的黑暗的人,他们是可怜的,如果没有爱,他们永远无法得到拯救。既无法结束生命,又要在永生的黑暗之中沉沦下去,这样长此以往,魇绝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大。如果那个孩子能够来到魔界,也许,一切真的会不一样。”魇魔说。
“我明白了。”其实这个结果,夜鹰也是无可辩驳的。他知道,神魔之间的战争,对于无论神、人、魔三界中的任何一个生灵,都将是一场劫难。众生有罪,但众生却又无辜,虽然众生皆苦,但没有人理所应当承受磨难。
这时,夜鹰感觉身后走来了另一个人,并且是带着一股阴柔凶恶的气场向他逼近,他迅速转过头去。
“夜鹰,没有你的这几年,魔界还真是清净呢!”
原来身后走来的,就是魇魔的哥哥,魇绝。只见他皮肤白皙,身形瘦弱,全然不像魇魔一般强壮。一身紫色衣裙的腰间是一条黑丝绒的盘带,盈盈一握的细腰如女子般柔软。魇绝那向上吊着的眼角眉梢犀利的瞟了一眼夜鹰,又看向魇魔:
“魇魔大人,你们在这儿商讨什么魔界大事呢?”
魇魔与夜鹰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在商量着怎么才能一举攻下神殿呢?商量这种事,怎么能不叫上我魇绝呢?你知道,我可是对神界那些人,深恶痛绝啊。”魇绝自顾自的说着。
“夜鹰与魇魔大人多年不见,叙叙旧而已,天下太平,哪有什么大事?”夜鹰笑着答道。
“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夜鹰,你那几个兄弟,过的都怎么样啊?可要照顾好那个年纪最小的哦,那可是我亲爱的侄儿呢,对吧,魇魔弟弟?”说罢,魇绝又是一个眼神看向魇魔,这个眼神,看的人浑身发冷。
“哥哥,我们认为,现在攻打神殿有失……”魇魔还没说完,话被夜鹰抢了去:
“我们认为,神殿志在必得,魇绝大人,只是……让这麒麟石流落人间,实在是有点可惜了。何况麒麟这小子现在不知所踪,很难不说,他是一个隐患啊,因为,只要麒麟石还有力量,便是会护着他的。”
“对,对对,麒麟石。夜鹰,我们去找麒麟石吧,等我们找到了麒麟石,神界,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魇绝看着魇魔,得意的笑了。
“找麒麟石,你可有头绪?”气氛尴尬,夜鹰只好继续探一探魇绝掌握的线索,但是被远处蒲灵打断了。
“魇绝大人,夜鹰大人!”远远的,只见一身烟灰色如仙气飘渺而开的蒲灵恭恭敬敬的和二人打招呼,走近了,又向着魇魔双手抱拳:
“魇魔大人。”
“蒲灵来啦!”一看见蒲灵,魇魔的眼中又多添了一丝欣喜,谁会不喜欢蒲灵呢?聪明,好看,又总是来得恰是时候。
“哈哈,我说怎么你没在家,原来跑到大殿这里来了,怎么不叫上我,我们一起叙叙旧!”
“怪我怪我,早该叫上你!”夜鹰忙陪不是。
“既然大事商量完了,我也走了。”魇绝见这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自觉不悦,于是斜着眼睛走开了。留下三个人在殿内交谈。
“我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夜鹰,你还是早一天去人间保护他们为好,”魇魔的眼里充满了担忧。
“可是眼下,我带着公主回来,就是考虑到这里对她来说更安全些。”
“夜鹰,神界应该还不知道公主出逃的事,我想好了,这次去人间,我陪你走一趟。”蒲灵安慰夜鹰道。
“蒲灵,”夜鹰感激的看着蒲灵,“好吧。”
蔷薇阁内,何杰半眯缝着眼睛靠在榻上。天冷了,屋子里点起了温暖的火炉,何杰的身上也添了一件薄薄的棉衣。其它春夏季的花都相继凋零,只有院墙上的蔷薇还肆意的开着,似乎永远都开不够。哦对了,院子的小池塘里,还有几朵娇艳的睡莲开的正好看。“我若是把所有的花妖都集齐了,是不是我这院子里的花,也就能四季不停歇的开着了?”何杰正想着,一袭紫裙的蔷薇屈膝请见何杰。
“主人。”
“什么事,蔷薇。”
“外面,店里,有人找你。”
“谁?”听到有人找自己,却不是直接走进来,何杰知道这人必定不是自己人,是客人吗?还是……
“蔷薇不认识。是一位穿着红裙子的女士。”
“红裙子?个头?”
“跟蔷薇一般高。”
“长相?”
“面若红鸾,发似凤羽。”
“朱雀?”
“主人,见么?”
“不见。”
“不见?”
“就说我……就说我,”何杰想了一下,“就说我去了外地有些日子了。”
“是,主人。”
蔷薇应声,提裙而去。
店面,是要穿过小院再走过一道回廊的。朱雀找来这里了,一定是事情变得更加紧急。既然找来了,为何不相见。既然找来了,为何又要将她推走。因为何杰知道,见了面又会如何。她是朱雀,是神明之守护,她有光明正义的使命要去完成,而不肯为自己停留半步。不停的尝试,不停的失败,再去不停的验证,那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情。爱又怎样,爱,不是一定要两个人在一起。对于何杰来说,爱情是一个人的事,与幸福无关。如果求之不得,至少,留住自己的尊严吧。
他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凋零变黄的花花草草们,他们的生命,可终于是结束了?
人间真好,人间有四季。
人间真好,四季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