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天未擦亮，二人便一同前往“陋室书院”。门外早已是乌泱泱的一群人，形态各异，衣着不同，二三十列长队，每列至少几百号人，这么早来，他们竟然只能排在末尾。

　　灵钥观察着众人，果然是不分尊卑国别性别，若是鸟兽会言语，大概也能获得资格的架势。她看向书院那竹栅栏搭建的院墙，唯有那书院牌匾看上去稍显气派，四个字如笔走龙蛇，磅礴大气。透过竹栅栏就能看见院子里面空空荡荡，不远处有四五间茅屋大概是所谓学堂。

　　“如此陋室，竟然引得众人朝圣一般的蜂拥而至，大概就是这位大师的吸引力了吧。”

　　“那是自然，若非仰慕乐隐大师的圣学，我等又岂会连续四届都来应考。”

　　听见了灵钥的感慨，一个声音穿过旁边间隔列队里传来。灵钥顺着声音看去，竟然是一个长出了白须的老者！

　　灵钥连忙拱手作揖，已示敬意。

　　此时旁边又有一年轻些的男子朝那位说话的老者拱手作揖，看样子应该是在以往的应考中的老相识。

　　虽说乐隐者名气大，羽山本也多博学之士，这在诸国也是人人尽知，可灵钥一向沉迷武学，倒是没想到这乐隐者的书院这么难进...

　　“难怪父皇对我似乎不抱希望的样子，只是想要我来见识一下。”

　　眼看着从天未亮，到日上三竿。周围一开始是小声的交流，如今已经人声鼎沸了，队伍也不像最开始那样成形，许多好学之人私下里组成了小团体，聊起了学问。也有人聊起了吃喝。反正聊什么的都有。

　　慢慢的，来了一些小贩推着车兜售食物，水果，茶水。大家散的更开了，不知道的人来到这里估计以为是什么野餐圣地。

　　灵钥买了些水果和茶水坐在原地慢慢吃着。

　　但也有那么一些人，在方才最开始排队的地方站着等候，眼看着落日将尽，一些人才慢慢散到别处，还是余下了一些人在最开始排队的地方站着不动，也不言语。这其中便有苍海。他甚至还拒绝了灵钥递给他的茶点。

　　从到达此地开始，苍海的表情极为严肃，未在多说一句话。这样的端庄倒是让灵钥有些惊奇。

　　灵钥也不认识旁人，也不喜欢没事儿和别人扎堆一起讨论风花雪月，打个架还差不多。

　　她唯一认识的人只有苍海，现在跟个木头一样。

　　就这样夜色笼罩了整片大地，人越来越少，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也许是本地的，或者带了随从的，支了草棚在旁边休息。

　　苍海还是不说话，也不坐，和他一样的还有那位早上说话的老者，与不远处的几个从开始就没讲过话的人。

　　半夜了，灵钥竟然坐在原地睡了一觉醒了。醒的原因主要是不远处此起彼伏的鼾声太过刺耳。

　　她坐在地上，抬起头正巧看见了低头看她的苍海。

　　映着月色，其实并看不太清楚人，模糊的轮廓，唯有那双眼睛清亮。

　　“你怎么还没睡！”

　　“所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不能离开队伍？不能坐？不能说话？”

　　苍海仍然不说话。

　　“你这人，平日里话多的要死，这会儿变成了哑巴吗？莫名其妙。罢了。”

　　灵钥说着起身，走向书院，推开门直接走进去。院子也没什么值守的人，也没有人出来拦着灵钥，面前共有五间相连的屋门，她走向第一间屋子，打开门吃了一惊。

　　原来这院子看似简陋，里面却别有洞天，推开一扇门，门里面竟然还有院子，虽然不是什么豪华的陈设，却也是有学堂该有的样子。灵钥接连推开了几间屋子的门，发现里面都是一套院子，院子和院子还是相通的。她从倒数第二间屋子进去后，顺着那连通的院子进入了最后一个屋子通向的院子，不同于之前几间，是一间一间的屋子。夜深人静，传来阵阵鼾声。

　　“不是说什么人人都可以入学院吗？几千号人整到外头早上待到半夜，这会儿还有人动都不敢动，这些为人师者居然在这里呼呼大睡！看我不把你们全部都整起来！不给我说个所以然，谁都别想睡！反正这架势我也是没戏了。”灵钥一不做二不休，挨个敲响那些门，嚷嚷着：“天亮了，起床啦！上课了！”

　　可即使如此，每个房间仍然没什么动静，鼾声依旧。

　　灵钥本想点点儿烟假装走水，给这些人全部吓醒，又觉得这样的方法太过不妥。突然心生一计，跑到方才第二个院子的后面把鸡舍里的鸡全部抓紧鸡笼，抓完了所有的鸡，灵钥已经不成人形，那些鸡，比人难对付多了。不知不觉，天已擦亮。

　　灵钥满头鸡毛的拖着鸡笼到达的时候，众人已经列阵在院子中。

　　这众人包括书院原本的十三个弟子，还有昨日在外面排队的那几个保持原地站立的几个人。

　　和灵钥同时出现的还有乐隐者。可众人的视线全部被满头鸡毛拖着一群叽叽喳喳叫唤的鸡的奇怪女子吸引了。

　　苍海在心里偷偷笑了。

　　四年前，他十一岁时，也曾参加过春分之试。身为羽山皇室之子，进入这“陋室书院”却没有任何捷径，都要经过筛选。虽说人人甚至鸟兽要来报名都能达到资格证，可真正进入书院的第一步确是乐隐者那让人毫无准备的试题。没有人知道试题的内容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当时选择的标准是什么。那些进入书院的人，学成回国的，也没有任何秘籍可以分享给后来的考生。羽山民间也说：入陋室书院之中难于入庙堂之内。

　　那一年，苍海未能入选，他曾通过父亲的层层牵线，想问到那时考试题目的入院标准答案是什么，可是那三个进入书院的人的试卷早已被烧毁，而那三人也不会告知任何人自己写的是什么，若是告知，他们将无法继续在书院学习，而那通过的其中一人，竟然是一名不到七岁的孩童。

　　苍海记得清清楚楚，那试卷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提示，考场仅有一名考官，负责发放这张白纸。考场上有考生用水将纸打湿，拿火炙烤，用尽各种办法也未曾看见只言片语。

　　苍海那时年幼，自以为学富五车，试图将所学全数展现，最后他没办法就写了一首自己最得意的诗作在上面，算作交卷。

　　很明显，他以为的满意的诗作，并未入乐隐者的眼。他落选了。

　　经历过上一次，这一次他选择不说话，保持站在原地，他猜想也许这可能就是一次入院测试题。而他不能告诉灵钥的原因是，这也仅仅是一个猜测罢了。若是以自己的思绪去控制她人的言行举止，或许也会影响灵钥的成绩。灵钥离开径自进入了书院，他也未曾阻拦，已经半夜了，苍海猜想，这应该就是本次的测试了。灵钥离开很久都未曾出来，他觉得自己的猜想应该对了，灵钥或许正好迎合了真正的答案，灵钥以她的方式推开了书院的大门，成为了书院的学生。

　　天快亮的时候，那日为他们发放资格证的老师手上拿着一卷纸，到达仍然站在最开始排队的地方七人面前，让他们跟随他走。

　　他将写有“陋室书院此届春试结束。”的告示张贴在门上，领着七人进入了书院。

　　“敢问老师是否还有一个女学生？”苍海终于忍不住询问。

　　“唯你七人而已，待会儿经过老师的二次筛选，到底剩几人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那人不过是乐隐者的学生。苍海跟随那师兄走着，一路也没有见到灵钥，又没办法此刻去寻她，只能等筛选结束之后再去寻她。

　　没想到，她居然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着实可爱至极。

　　费了大半夜的劲儿想着用鸡恶整一下这群人，没想到白瞎了功夫。人群中那张熟悉的脸，此刻眼角弯弯，努力憋笑的样子，让灵钥尴尬的想钻进地缝里。

　　“这是何时来得厨娘吗？为何要将鸡带到休养之地来？还弄得这番模样。”一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孩童张口问她。

　　灵钥正欲丢下鸡逃跑，“青玉，你带她去盥洗室梳洗一番带过来吧。”

　　“是的，老师。”

　　从那队伍里走出一女子走向灵钥。大家这才注意到，乐隐者已经来了。

　　满头银发垂地，穿着宽大的长衫，虽然年事已高，却不见老态，精神矍铄，不似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