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冉竹冲陆云舒招招手。
“我快死了……”
陆云舒脸色一僵,“你胡说什么呢?”
冉竹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令人惊骇的话,仍是笑眯眯的模样。
陆云舒下意识的走了过去。
“你快坐下,腿借我枕一枕。”
陆云舒:“……”
她听话的走了过去,坐下,很不雅的伸出两条腿。
冉竹舒舒服服的躺下了,脑袋还在腿上晃了几下。
嘴里念叨着:“以前听师兄提起过,关系好的小姐妹都是这样互相枕着大腿聊天的。”
“师兄是谁?”作为天复书院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陆云舒果断的抓住了重点,“你怎么还有个师兄?”
“没有啦!”十八岁的女孩子脸颊上泛起了一层红晕,“我有个师门是很正常的啊……就是我师兄。”
陆云舒无语,说了半天尽是废话,不过表情已经把一切都给卖了。
“他叫清川,是我师兄,比我大一岁。”
“我们俩,一起长大,一起学医,一起练剑。”
“我十三岁那年,他与我……表明了心意。”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陆云舒低头看了眼冉竹红到发烫的耳垂,莫名觉得有些撑。
心里感叹一句:少男少女啊……
“我的师门与鸣珂渊源不小,你是鸣珂出身,应当也看出来了。”冉竹侧过头,看着陆云舒。
“是。”陆云舒点头,“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你的心法运起功来与鸣珂《集结集》特别相似。”
“我的师门多年前与鸣珂算是一家,两家分开的时候,《集结集》我师祖拿走了一半,虽不影响修炼,但是永远登不了顶。”
“鸣珂如今势大,我的师门却衰落如斯,只剩下三人,倒也过得自在。”
“五年前,我突然发现……师兄放弃了医道,开始研制毒药了。”
说到这儿,冉竹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了不少。
“我跟师兄吵了许久,想让他改过来,可他一直都不听……最后还凶我。”
“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说他不回到医道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他一直没有来找我。”
“我本来想着……不当大夫就不当,喜欢炼毒也没什么,只要不害人就行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找他呢?”陆云舒笑着问。
“他惹我生那么大气,哪那么容易就放过他……”冉竹赌气的撅起嘴,竟有几分天真可爱。
陆云舒只觉得一股酸意迷上心尖,让她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六月二十七是他的生辰,我本想在那之前赶回去的……”
陆云舒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还有机会的,我陪你一起,去见见让你念念不忘的男人。”
“……你怎么了?我带你去鸣珂……我跟萧渊……”
“不必了!”冉竹打断了她的话,“这个毒药鸣珂没人能解。”
“……刚才,在孟家村,有人想要非礼我,我——”
“谁!”陆云舒一双泪眼猛地瞪大,杀气弥漫。
冉竹挥了挥手,“别一惊一乍的,人已经死了。”
“可是孟家村一个修士的没有,你怎么会中毒???”
“是我徒弟。”
陆云舒:“……你什么时候又有徒弟了?”
“新收的……还有,意图非礼我的就是我徒弟的哥哥。”
“……”
冉竹看着陆云舒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也觉得这事挺好笑的。
“那两人不提了,跳梁小丑而已。”
“他们背后有人,能不被我察觉的毒药,不是一个乡村夫子能弄到的,可惜我没找到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最后还是要麻烦你。”
“云舒,我怀疑……那天堕,与我师门有关。”
她的声音满是愧疚与自责。
“我师门远在南方,天气湿热,毒虫多。那里有一种毒虫,名为怨蛊。”
“它以人的怨气为食,毒性很大,中者即死。”
“因为毒性太大,难以豢养,但我曾在师门里见到过……清川在养它们。”
“天堕我还没弄明白,但它的传播应该也与人的情绪有关。”
“所以……我怀疑那个天堕与我师门有关……甚至是清川弄出来的。”
陆云舒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了。
“若是真的是他做的……”冉竹道:“在你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杀了他!!!”
陆云舒伸手擦了擦眼泪,说了声好。
“若不是他做的,将来有一天遇到他了,把这一切告诉他,就说我说的,罪魁已死,莫要牵连旁人……你也一样。”
陆云舒使劲点头。
冉竹喘了口气,轻声道:“我以前想过的,若他改过,主动来找我,不管以前他做过什么,我都原谅。”
“若是没有来找我,我便……等上十年,回去寻他,那时候,刀山火海,我们俩一起,什么都不怕。”
“可惜啊……”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还有一事,需得你来办……你还记得顾掩么?”
陆云舒一愣,道:“记得。”
“他在北山之战之后中了毒,乃是天下毒药榜首,名饮湖。我用针法暂时把毒性压制在了腿部,虽然双腿不良于心,但命留了下来。不过这种方法坚持不了几年。”
“饮湖之毒名声显赫,也确实怪厉害的,它的治疗方法我也研究了几年,难以下定决心。”
“不过这个时候了,成与不成都要试试,我琢磨出了一个法子。”
“里面有些药材很珍贵,我寻了一年,还剩几味药就交给你了。”
“还有,治疗里面需要一套针法……”
说到这儿,冉竹觑了眼陆云舒的脸色,继续道:“我知道你有心结,不愿意再碰银针,但这事,我没有能拜托的……”人,就只能拜托你了。
未说完的话被陆云舒快速打断,“好,我答应。”
“你喜欢他对吗?”冉竹感觉自身的体力减少了一点,有些虚弱,但仍撑起一张笑脸问她。
陆云舒默然。
“喜欢就要大胆一点,别怕。”冉竹鼓励道:“人生在世,能有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顾掩是个好人……你喜欢他,不算亏。”
“可是他对你有意啊……”陆云舒有些口不择言,“你当我看不出来啊,那个时候,他天天往你身边凑,还回回都有正事,装的挺像那么回事的……连我都看出来了。”
冉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疑惑道:“有么?”
“有的有的。”陆云舒眼眶酸涩,忙不迭道:“决战前一天晚上,他还端了一碗红烧肉来找你……分明就是给你加餐!”
“可是我不爱吃肉啊……”冉竹使劲的回想了一下,也没从记忆力翻出这个场景来。
“对啊,你没吃。”陆云舒道:“他端着碗回去的神情还很落寞呢?”
“是这样嘛……”冉竹轻松的笑道:“我以为,这世上,就只有师兄会喜欢我呢。”
“不是的。”陆云舒拼命摇头,“你是个厉害的医者,很多人都喜欢你的,我也是!”
冉竹这个时候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她突然道:“对不起啊,云舒。”
“怎么了?”
“我吃的那个毒药,名为流光。是清川做的。”
“它可以凝结一个人的生命力,练成毒药,形成一层白色的膜,就像我现在周身那样。”
“对我有恶意的人,触之即死!”
“云舒,抱歉啊,最后还算计了你一遭。”
这是冉竹的最后一句话。
她像是不想听到陆云舒怪罪似的,双眼合上了。
脸色安详平静,双手交叠搭在小腹处。
宛如一幅贞静的仕女图,停在了最美的时刻。
陆云舒抱住她的尸身,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哽咽出声。
“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
“你若早有这份算计,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早跟你说了要多长个心眼!就是不听!”
“……”
自她服下毒药,坚持了十二个时辰。
给陆云舒的时间却只有短短一刻钟。
交代遗言。
陆云舒足足抱着冉竹的尸身一个时辰,感受着温度的流逝。
一双干枯的眼睛慢慢开始聚焦,有了点精神。
小心的把冉竹的身体摆在地上,理好她的衣服。
尔后猛然起身!
长剑出鞘!
来人!受死!
剑光如日光,耀眼而急速,在一旁屏息隐,藏的人悚然一惊。
下意识的拔剑相迎。
剑还没拔出来,就感觉脖子上有一股凉意,他有些迷茫的瞪大眼睛……
他这是怎么了?
人头落地!
在他不远处,另一个藏在树上的人汗毛立起,袖中短匕首悄然落到掌间。
猛地向后一划——
就看到他身后的女孩冷着一张脸,伸出一只手轻松的拦住了他的全力一击。
陆云舒右手一扬!随手一扔!
“啊!”
一条右臂被丢在地上。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摁在了他的头顶……
恐惧在心里弥漫起来,他想要挣扎,却被那只漂亮的手摁住,动也动不了。
接着,一股贯穿灵魂的压迫从天灵盖席卷全身!
“搜魂!禁术!”
这是他此生最后的想法。
陆云舒面无表情的收回手。
对于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白痴没有一点儿负担。
君氏!
此仇!
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