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要对付君氏原因?”萧渊面无表情的抬头,“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云舒不想说话。
姜淮还在摇他的扇子,一脸的若有所思。
他想到了家里的那具陆云舒托他保管的女尸,却没有开口。
太和二十八年的时候,陆云舒在临眺虽然声名显赫,但并没有什么权利。
那人的尸体放在澹明也正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不带回临眺去。
不过陆云舒既然这么在乎这个人,留在澹明也好。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少君,茶叶买回来了。”
陆云舒回过神,道:“进来!”
“哟,云舒你可以啊,竟然舍得买山崖茶,有钱人。”
姜淮本是漫不经心的看一眼,就被惊住了,这种茶叶,不是陆云舒的风格啊。
“难得来岚光,喝点贵的茶叶怎么了?”
红泥小炉上的茶水烧的咕噜咕噜的,从壶口溢出来的水在接触到热碳的瞬间就被蒸发,发出一阵噗嗤噗嗤的声响。
陆云舒挽起袖子,冲泡茶叶。
不多时,一股茶叶的清香弥散开来。
茶杯是白色的细瓷杯,触手温软,如玉一般,是陆云舒最爱的材质。
浅碧色的茶水,深绿色的茶叶,一深一浅的浮动着。
气氛有些凝滞。
陆云舒一时间没了待客的心思。
姜淮喝了一口茶水,客气的赞了两句,就告退了。
屋内只剩下萧渊和陆云舒了。
萧渊脸色阴沉,直盯着陆云舒。
陆云舒扭过头。
萧渊继续盯。
如此三两次下来,陆云舒忍不住了。
“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萧渊冷笑,“陆云舒,这么多年,你逃避事情的方法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用生气掩盖心虚。难道一个人有没有理是听他声音大不大吗?”
“你跟我这样就算了,难道对着王爷也这般敷衍?!”
“我猜你接下来就要低着头不说话了。”
陆云舒低到一半的头被迫抬起来。
萧渊发起火来还是挺吓人的。
“阿渊哥哥……”
“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离开鸣珂之后还有这么多事?我不是跟你说,立刻去临眺的吗?”
“在临眺附近找个地方练个半年功,然后直接参加天复书院的考试!”
“这一辈子顺顺当当过下去!”
“顾掩是个不要命的,岚光现在就是个臭鸡蛋,人人都觉得恶心,你见谁上去碰了?!”
“你既然当冉竹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不劝她?!参和到岚光和世家之间!澹明焚城才能破的局,被她三天解了。”
“不是君家的人找上,被澹明的找上,她也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陆云舒不甘心的反驳。
“你知道?”萧渊道:“你当年是什么?可不是临眺少君,是鸣珂的弃徒,冉竹起码还有一身功力和医术护住自己,你有个鬼啊?!”
“我跟你说过!伤心归伤心!难过归难过!但是别自暴自弃!”
“我让你去临眺,你跑去阳朔干什么?”
“你答应我答应的好好的,一眨眼就忘了是吧。”
陆云舒小声道:“我是去北方了啊,就是不小心跑远了。”
萧渊:“……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把自己说成一个路痴很可爱啊……我跟你说!蠢死了!”
“好了,阿渊。”陆云舒投降,“我本来是想去定昭的,结果中途有点犹豫,就在阳朔城盘桓了一段时间。”
看到萧渊的脸色不对劲,连忙道:
“不过!后来我碰到了冉竹之后,就没想再去。”
萧渊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定昭,大夏朝有名的杀手组织,臭名昭著。
但其有规定,不杀手上没沾血的,也不杀十岁以下的孩子,因此虽然是个杀手组织,也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算是个下九流行业。
在一般人心里,跟青楼里的姑娘、戏院唱戏的差不多,属于下九流。
萧渊没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差点就到这地步了。
一时间觉得刚才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了。
类似于,幸好是去闯祸了,而不是去堕落了。
他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于是冷笑道:
“陆云舒啊陆云舒,老子当年跟你叮嘱了那么多话,让你好好去学院练功,好好在临眺表现,混个堂主当当,走正道!你不听!想要去定昭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
“结果,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年的小姑娘,什么都没教你,没陪你练剑,没替你偷剑法,没……什么都没有!”
“咱俩一起长大的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陆云舒小声:“……你就比我大一岁,抱得动吗?”
“你给我闭嘴!”萧渊恼羞成怒,“你说说,你对得起我吗?”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萧渊觉得怒气撒的差不多了,准备来个总结。
陆云舒道:“行了行了,我给你个面子,现在闭嘴,别太过分了。”
“……好的”萧渊道:“那这剩下的茶叶我拿走了,你这张嘴喝得出来什么?”
“行。”陆云舒松了口气,随意摆摆手,“那你拿走吧。”
其实她刚才还有一句话没说,早在被鸣珂驱逐之前,她就已经是定昭的一员了。
也是在那里,她遇见了姜淮。
不同的是,她进去,是为了发泄,而姜淮是为了历练。
因为冉竹与顾掩,她决定的退出。
做一个光明正大的人,能堂堂正正的做他们的朋友。
今天晚上,陛下在永安宫设宴。
他们都在宴请范围内。
当夜,永安宫内灯火通明,形同白昼。
人虽然还没有到齐,但是已经有一队舞娘腰肢软软的跳起舞来了。
陛下坐在首位,十二旒冠冕衬得他十分有帝王威仪。
盖因这顶冠冕是只有上大朝会才会戴的,有个二十斤重。
如果普通人在头上顶个二十斤的黄金珠宝,别人大概也会觉得你很有威严。
不过这个时候陛下脸色不太好。
原因是左手边第一位和第二位的主座上都是空着的。
也就是澹明和临眺的领头人现在还没有来!
陆旃的脸色也不太好。
这次岚光之行自然是以陆云舒为首,可惜他们临眺少君去她家夫君那儿了,一个人出发的。
临眺这支队伍就由他这个刑罚堂堂主带着过来了。
主座他自然是坐不了,他的座椅在陆云舒后头。
不过今日岚光这座次有趣。
以往岚光不是没有邀请过临眺参加宴会,魏莫当然不会亲自前来,但是他们这些小辈来的次数不少。
每次临眺的位置都是右手第一位。
那是主人家的位置。
但是这一次,变成了左手边第二位,那是客人的位置。
而右手第一位坐的是君氏家主君启,第二位坐的是祁远祁相。
第三位就更有意思了,乃是池雨!
什么时候连一个婢女都能在正宴上坐着了???!
就算没有做陆云舒婢女的这段经历,一个南棹,配得起这个位置吗?!
这个不是针对陆云舒来的,门口的叫饭花子都不信!
也是奇怪,岚光最应该针对的不该是姜淮吗?
不过,单单看这次座位,便可见岚光的决心。
与仙门世家的虚与委蛇终于可以停止了——
决战,一触即发!
一阵清越绵长的玉石碰撞声传来,如同金磬的余响,一听就是绝佳的岫玉与独山玉相碰撞的声音。
但是来人的脚步声却极轻,轻到几乎没有。
巧的是,临眺堂主以上的身份标志就是一块岫玉,而陆云舒身上常年挂着一块独山玉。
席上忽然站起了十数道身影,不约而同的冲着殿门口长揖,陆旃顿了一下,也站起身,一起恭迎临眺少君。
主座上陛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一点。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恭迎别人。
不多时,姜淮和陆云舒联袂而来,一白一青,衣决飘飘,腰间皆配着一柄长剑,面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倒是十分相配。
作揖的学子们齐声道:“学生参见院长!”
临眺一行人几乎同时道:“属下参见大小姐!”
姜淮悄悄地靠近了一些,“是本公子输了,这个牌面……云舒你可以的。”
陆云舒:“……”
说来可能没人信,这个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只是、大概、可能……是他们在学院时养成的习惯。
见到老师必须行礼。
听到院长的脚步声也必须长揖恭迎,如果没听出来就要受罚。
一百遍琴谱了解一下。
这个规矩倒不是陆云舒定下来的,而是魏莫定的。
他在当皇太子的时候,朝中大臣和军中将士都是提前跪迎的。
这样培养出来的人,听力都好上了不少。
后来不是皇太子了,魏莫自觉要低调一些。
旁的时候不好说,遇到了行礼就罢了,也不好意思让人提前弓着腰等着。
但是对待书院的学生们吗?还是不用太客气的!
对待院长恭敬一点怎么了?
还能锻炼五感呢,一举两得!
于是这个规矩就这样定下来了。
陆云舒起初觉得怪怪的,但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
但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云舒重演了一下当年尴尬的心境。
挥了挥手,道:“诸位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