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收回了手,手臂无力的垂下。
他知道冉竹死了,但他不知道,她是这样死的。
因为有人想要侵犯她……所以她就用了流光,用他亲手做出来的毒药,害死了自己。
原来是这样啊……
陆云舒收手,猛地与君启拉开一大段距离,这个时候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君启脸色微冷,右掌上的灵力浮动,眼睛杀意涌动。
片刻之后才寂灭下来。
他一来没有把握对清川一击必杀,二来没有把握中途不会被人拦下来。
陆云舒就在一旁不说,不远处,姜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身,拿着把扇子在那儿摇来摇去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这边。
蓄势待发的。
而且这个时候杀了清川没有好处,反而会让人怀疑君家的动机。
罢了……孟询知道的只有那么多,从始至终都是孟询主动告诉他们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君家参与此事,顶多就是想要对付陆云舒罢了。
这件事谁都知道,没必要瞒。
退一万步说,就算在那个小鬼脑子里藏了点连他自己都忘掉的事情——
一个练毒的邪修说出来的话,鬼才会信?!
根本不能当做证据。
清川沉默了一会儿,冲陆云舒的方向行了个大礼。
声音沙哑,“陆云舒是吧?多谢你!冉竹的尸身葬在哪?”
陆云舒屈膝回了一礼,道:“你想把她带回师门?这倒不必!”
“不是!”清川摇摇头,轻声道:“她生前喜欢的那片竹林,就在师门不远处,我想把她葬在那里。”
“陆少君!这个时候,谈论这件事似乎不妥啊!”
虽然澹明、临眺和君家已经是针锋相对到了任何人都看出来的地步,但也没到这几家一言堂的地步。
有些人该反对还是要反对的。
一名佛宗的弟子豁然起身,“既然杀人之事不是陆少君做的,且有冉竹仙子的师兄亲口承认的,之前的事情作罢也可。”
“只是这位公子刚才大庭广众之下使用禁术,对一个无辜之人搜魂,此人!必要严惩!”
君启冷眼旁观。
君家在太和二十八年冒着遭天谴的风险给阳朔洒下了天堕的蛊虫,就是为了能够复出。
不管如今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嘀咕,太宗皇帝鸟尽弓藏,诛杀功臣。
但对于君家而言,确实是灰溜溜的离场。
如果趁此刻天下将乱,出来搅弄风云,就必须要有一个足够瞩目、能够聚拢人心的开场。
不然就直接出来,固然会有不少人对他们心生同情,然而,谁家的王吸引的情感都是同情和怜悯的?
那如何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敬仰——
比如……拯救天下。
拯救天下并不是件容易事,首先需要有一件足以毁灭天下的祸事。
而且这祸事的解决不能让君家死伤太多人。
所以,一场疫病就很需要了。
死的人足够多,容易控制。
于是,阳朔百姓就很荣幸成为了这一场“王者归来”的垫脚石。
君启眼睛里满是冷酷之色。
真的说起来,并不是君家害死了他们,而是他们自己害死了自己。
天堕的蛊虫以人体精气脑髓为食,但传染的方式只有一个:人的恶意。
若是有人对宿主产生了恶意,蛊虫救会自动被吸引,然后快速繁殖。
直到宿主的精气枯竭,整个人虚弱而死。
这样说起来,凶手就只有一个,就是死者自己。
君家压根什么都没做,只是稍加点拨了一下。
还有那个冉竹,死得其所而已。
威力足够大且又让鸣珂束手无策的毒药不多,君氏这么多年的积累,也就那一种,轻易不可再得。
所以,冉竹,必须死!
当然,更该死的是那个澹明的姜淮,否则,君氏哪用隐忍这么久。
只要死的人足够多,君家趁机出山,拿出解决天堕的方法,便可尽收民心。
还是踩在其他所有仙门世家的头上,尽收民心!
陆云舒揉了揉额头,对着站出来的佛宗弟子解释,声线优雅,“本君不觉得清川公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他只是在!清理门户!”
“孟询给自己师尊下毒!罪不容诛!留他一命已经是法外容情了,只是恰好用了搜魂这种方法行刑罢了。”
“君座的法,是哪个地方的法?临眺吗?那敢问临眺执法堂堂主陆旃公子,什么时候连搜魂也算刑罚了?”
陆旃素来温文尔雅的笑容僵了一下,不明白这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该死!回去就要辞了这个破堂主。
“临眺的规矩可不算是法律。”陆旃轻笑道:“不过这位大师既然这样问了,本公子解读一下也无妨。”
“临眺的规矩里确实禁止使用搜魂,但是,还有一条!”
“只要临眺少君以上的人为其担保,证明此事情有可原,即可免除刑罚。”
“这位大师,清楚了吗?”
佛宗那名子弟年纪不大,十来岁的样子,被陆旃这番话气得脸色发红。
“你!你!临眺无耻!”
话音未落,就感到一阵劲风袭来,他下意思的往旁边避了避,仍感觉到耳朵边传来了一阵刺痛。
伸手一摸,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陆云舒收回手,声音冷冷的:“这位大师还是慎言,临眺素来与人为善,但绝不是任人欺凌的主。”
“今日念在大师年纪尚幼,小惩大诫!若还有下次,瓷片穿透的就是大师的脑袋了。”
陆旃瞄了眼陆云舒身旁的案几,只见到一桌子的碎瓷片。
陆云舒在刚才的瞬间捏碎了茶杯,随手扔了一块碎瓷片出去,正好擦过那和尚的耳朵。
“再说了,徒弟弑师,属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佛家真的要为这种人讨一个公道,与临眺为敌吗?”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滞。
“这么说的话,我佛宗也未必会怕!”
这时远方传来了一声温润的嗓音。
一道披着袈裟的身影缓缓步入。
来人面目俊秀,皮肤白皙,剑眉星目,一双眼睛清透无比,温柔中带着些悲悯,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经像是看透了世事。
这下子那群光头和尚立刻都站了起来,“参见圣子。”
来人正是佛宗圣子:明释。
佛家下一任的掌门人。
佛法精熟、实力强劲。
更重要的是,他在佛门地位超然,丝毫不逊色于姜淮在澹明的地位。
而且人家的名声极好,跟平衍司差不多,属于提起来就是正义的那种。
若是从前,或许陆云舒回想着得罪就得罪了,左右就是名声坏点,给自己弄个强敌罢了。
但是自从阳朔再次被天堕席卷之后,这个名声就很重要了……
陆云舒眼神闪过一丝郑重,起身与其行了平礼。
明释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清清爽爽的,“少君性子果毅,贫僧佩服。只是刚才的话,贫僧听着不大顺耳,可否请少君收回去!”
众人:“……”
好家伙!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了少宗的人,说话横的很。
姜淮摇着扇子微笑不语。
陆云舒轻笑,“本君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若是圣子听着不大顺耳,那就……”我以后不说了。
话还未说完就被明释打断了,“少君何必如此认真,贫僧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众人:“……”原来和尚也会开玩笑,这个算不算诳语?
明释在佛宗的前面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道:“佛家悲悯世人,但这份怜悯绝不会施舍一分给恶徒。”
“搜魂属于禁术,是因为平衍司担心这种道法会被强者加诸于无辜的弱者之上。”
“本身,也只是一种刑罚的方式罢了。”
“啪啪啪!说得好!”众人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姜淮终于放下了他的“明镜高堂”的扇子,双手不急不慢的拍着。
“不愧是圣子,这一番话真是醍醐灌顶。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任何一种法术和灵力的运用都是先贤历经无数的试验和失败总结出来的,乃是前人心血的结晶,最是珍贵不过。”
“怎么能因为恶人用他做了恶事,就把其归为禁术,实在是可惜啊!”
不同于刚才明释圣子的那一番话带来的是焕然一新的感觉,姜淮的话带来的就只有一堆白眼。
就连温润如玉的圣子都没有理会他的夸奖。
只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继续对着陆云舒道:“只要少君能够证明,那位孟询公子真的弑师了,贫僧就可代表佛宗向天下承认,此人!无罪!”
陆云舒其实起初并不在意清川的有罪与否。
她与冉竹关系不错,但跟她师兄有什么关系?
一开始提起搜魂算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挑拨。
冉竹都死了,清川又凭什么活的好好的?
或许,冉竹在地下,也在等着她的师兄?
但是,刚才,清川毫不犹豫的对着孟询使用了搜魂,陆云舒又觉得这人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的命了。
冉竹临死前都在念叨着他,他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的触犯了平衍司的律法,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这样一来,这个清川她还非保不可了。
陆云舒笑了,“证据倒是有,圣子只需要再对一个人搜魂便可知原委。”
“你!”明释都有些无语了,“少君是想引贫僧也犯错,所以故意的?”
“圣子误会了。”陆云舒道:“我说的那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