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舒到的时候，皇宫内的尸体已经都拾掇好了。
连血腥味也只剩下淡淡的、为不可闻的味道。
魏莫立在宣和殿外，不知道站了多久。
跟随他多年的属下默默地立在不远处，脸色也极其不好看，眼神中透露着担忧。
陆云舒犹豫了好一会儿，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魏莫亲自开口，道：“云舒，过来！”
云舒抿了抿嘴唇，缓步走了上去。
张了张嘴，一声“王爷”堵在了喉咙。
魏氏都没有了，再提王爷这个称呼，像是讽刺。
“云舒，你知道那位平衍司神禹尊，是哪位大人物吗？”
魏莫没有在意陆云舒语气中的迟疑，喊她过来之后便不再开口，聚精会神的盯着宣和殿。
陆云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宣和殿的地面乃是品质绝佳的大理石铺成，打磨的光可鉴人。
御阶之上，是一张纯金打造的皇座，约一米左右的宽度，上面铺着缎子，左右扶手都雕刻着逼真的龙头。
殿内矗立着三十二根笔直的大理石柱，不少上面仍沾着少许血迹。
皇室灭族之后，宫中还活着的太监宫女基本都跑光了。
但幸好朝中的大臣没有被波及到，几位尚书大人站了出来，组织了些人手把尸体收拾了。
宫内的血迹也勉强大致清洗了一遍。
经此一事，皇室三代以内的血脉全部屠杀殆尽。
目标明确，除了一些誓死保护皇族的贴身侍卫外，并无多少其他的伤亡。
加在一起，或许还不如平衍司三位尊主去年屠杀君氏的刺客来得多。
然而剩下的皇室旁支，早已远离权利中心，身上的皇室血脉也都十分淡薄。
就算有人能在此时此刻站出来，也服不了众。
不得不说，这几百人杀得值，这几百条性命一没，整个岚光、不，整个天下都似乎弥漫着一股死气。
皇室多年不干人事，但天地间名义上的主人始终还是姓魏的。
几位尚书大人一合计，得！现在也只有魏莫能够主持大局了。
幸好皇室这位曾经的皇太子离开多年，依旧靠谱。
事情发生不过七日，人就已经赶到了。
…………
“云舒，你知道那位平衍司神禹尊是何方神圣吗？”
陆云舒垂下的手不自觉的一颤，沉默了一会儿，坚定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应该就是……顾掩！”
闻言，魏莫的目光终于从那座空空如也的宫殿内收回。
似笑非笑的看着陆云舒的脸，“顾掩于岚光的仇恨我是知道的，只是平衍司神禹尊能调动的人手，可以杀掉所有皇室的嫡系血脉吗？”
“你这个溪明尊，应该才是三尊里身份最高的一位吧？”
陆云舒低着头。
溪明尊这个身份，她未曾隐瞒过。
魏莫对她而言，如师似父。
但如今……
首先是皇室对于魏莫而言究竟有多重要，陆云舒也不能十分摸清楚。
她与魏莫，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利益上，魏莫都不会对她心生芥蒂，但是顾掩……就说不定了。
不过，在云舒心里，这两人还是没什么可比性的。
所以她老老实实道：“忠义碑已经认主，平衍司的人现在都归他管。”
“我原来手下的人，现在也听他的话。”语气悻悻然。
“你与他是夫妻，又是平衍司溪明尊，怎么？他的身份你事先并不知晓？”
陆云舒眼神一暗，没有说话。
“你的感情之事，我并不想插手。”
“但顾掩是什么人，经此一事，你应该看得清楚。”
“本座觉得，你与他的关系，还是要再细细思量一番。”
心下一凉。
看着养了多年的小丫头苍白的脸色，魏莫石头一般的心肠也生出了几分不忍。
“你自小就有主意，又爱慕他许多年。”
“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本座是理解的。”
“但，云舒，男女之间，很多事情是底线，再有多少‘爱情’都不可以无视。”
“你，明白吗？”
“嘴上说得再多的不是爱情，行动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意。”
看着陆云舒仍旧麻木的脸庞，轻叹一声，“罢了，左右岚光这边暂时并不需要你，你去找他一趟，事情说清楚。”
“若届时你仍然可以原谅，那本座也不会过多干涉。”
陆云舒闻言眼神微微一亮，眨巴眨巴一双眼眸，有水光一闪而过。
“您……”
原本清脆的声线此时变得有些沙哑。
魏氏对魏莫而言，一直都是禁忌。
禁忌有时是太恨，有时是太爱，更多时候，则是两者的结合。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顾掩的行为才更加的……不可原谅！
王爷可以为了自己轻而易举的不计较，虽然其中有着许多其他的原因，但是其中自己的缘故也是不能忽视的。
所以陆云舒才更不能仗着这份情感，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魏莫微微一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陆云舒顺从的微微低头。
他规矩极严，男女大防看得比谁都重。
陆云舒拜其为师时已经十二岁，到了嫁娶的年纪，这六七年来，从未有过亲密的接触。
难得有如此出格的行为。
让其微微一愣，晃了晃脑袋，有些贪念这样的温度。
发丝柔软，但魏莫的手一触即移。
“你放心。不提对方目前是平衍司之主，若是我硬要与之为敌，那只会是两败俱伤。”
“本座总不能自降身份，去刺杀他吧？”
“你难得有喜爱之物，之前也是岚光先负他，我也不愿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
“谢谢您。”陆云舒声音沙哑。
不过瞬息又变得十分坚定，“这件事我一定会找他弄个清清楚楚，之后，再带着他去临眺向您赔罪。”
“到时候，什么惩罚，我们都受着。”
魏莫露出一点笑意，“无需如此郑重，你既然心里有他，便要注意分寸。”
陆云舒点点头，“云舒明白。”
顿了顿，又问道：“那如今岚光，您有什么打算？”
反正她知道，回来当皇帝是绝无可能的。
魏莫沉默片刻，淡淡的说了一句令陆云舒头皮发麻的话。
“没什么打算，只是向天下宣告，皇室自请退位，世间自此再无大夏皇族，只有岚光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