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枫觉得自己有点惨,本来呢,好不容易学院放了一个月的假,本以为可以回家睡个觉,以此来表现他对临眺惨绝人寰的作息时间的控诉,顺便恢复恢复他谢七少爷狂放不羁的本性。
结果刚到家,还没来得及休息休息,就被他娘亲派过来瞧瞧他三姐,说是新添了一个嫂子,怕相处的不好,他姐会受委屈。
这话自然是胡说八道。
谢沅芷要是会受委屈,那么他们谢家这一辈岂不是要委屈死了。
不过心里是这么想,谢枫还是老老实实的来了。
但问题在于,他日夜兼程赶了两日到了初峘,这才发现压根就不用这么赶!
习惯成自然,习惯了学院里火急火燎的速度,恨不得上个厕所也要御剑从而节省时间。
好容易放了假,这个该死的习惯竟然改不掉了。
谢枫万分悲痛,都是临眺那个地方害的!他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潇洒公子都被逼成什么样子了!
于是为了弥补受伤的心灵,谢枫决定去怡雅居好好地吃一顿,至于钱嘛?当然是她三姐出了。
然后谢枫就遇到了此行最惨的事情。
怡雅居的伙计不太够用,所以谢枫十分大度的表示自己不需要引路,自己上去就行——然后就走错了!
走错了不要紧!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走错的包厢里会坐着院长大人!
谢枫腿顿时一软,哆哆嗦嗦的开口,“谢七……走错了……无意冒犯,请……请院长……”
话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竟然说了一串话之后还没有向院长行礼。
天亡我也!
在心底哀嚎一声之后,谢枫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简单的放弃年轻的生命,应该还要再挽回一下。
强行忍住发抖的腿,刚要给陆云舒来一个恭敬地礼。
就听到一声年轻稚嫩的嗓音,“走错了还不快走,道过歉就行了,我们不会事后算账的。”
十分的宽容大度。
谢枫瞪大眼睛,想要看看是哪家熊孩子敢在院长大人面前大放厥词——委实羞愧,刚才一直没敢抬头。
陆云舒道:“走错了就赶紧走,没人请你吃饭。”
谢枫一震,赶忙溜了。
这种九死一生的经历,实在值得大吃一顿,不过怡雅居已成是非之地,谢枫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去了顾家,然后不顾顾家三公子黑掉的脸,一下子扑到了谢沅芷的怀里,惊惶未定的大喘气。
腿依旧是软的。
“怎么了?”谢沅芷自己也很惨,因为顾琮一直盯着她的后背看,目光很是灼热。
“……没事,就被吓到了。”
顾琮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哎哟哟,多稀罕的事呐!谢少爷今年多大啦,什么事能把你吓到?”
谢枫直起腰,犀利的反击,“本少爷今年十四,是比你年轻不少!不过顾公子也不用替我难过,反正人都是要老的,总有一天也会像你一样的。”
“好了好了。”谢沅芷不知作何表情,只能两方打圆场,“你们俩不要争了,你来说,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是不是闯祸了?闯祸了也不怕,有你姐夫呢?”
顾琮:“……”
“谁稀罕他帮忙了?!”谢枫道:“再说了,本少爷压根就没闯祸……就是遇到陆云舒了。”
“陆云舒?”顾琮也不和他争论了,猛然站起来,“你确定没看出错?”
“没。”谢枫老老实实的摇摇头,“确实是她,还开口跟我说话了,我不会认错的。”
“你先不要着急。”谢沅芷安慰道:“有可能只是路过,不是来杀你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也是。”顾琮不愿在妻子面前露出不好的表情。只好暂且把这件事搁下不提,“陆少君堂堂临眺少主,天复院长,怎么可能亲自过来找你?想得倒美。”
这事就这样揭过,大家都是聪明人,十分默契的把话题跳了过去。
谢沅芷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怎么不吭一声就跑过来了?是不是闯祸了从学院逃出来的?”
谢枫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阿姐,你别老是觉得我就只会闯祸好吗?这次是学院放假了,我想你了,就顺便来看看你。”
“放假?”谢沅芷疑惑,“这又不是什么大日子,怎么还放假呢?”
“谁知道呢?”谢枫满不在乎,“说不定是庆贺临眺少君册封,临眺大赦天下呢?”
“胡说八道。”谢沅芷笑骂,“这件事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大赦天下也不会是这个原因。”
“还有,阿枫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许再提学院的事了。”
这话是对着顾琮说的。
“不过你也真是够丢人的,陆云舒怎么了?怕她怕成这样?”谢沅芷转过头,再次表达了对自己弟弟深深地鄙视。
谢枫翻了个白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接触过她,怎么知道她有多吓人?你是没有上过她的课,我就被她教过一节课——上过了就知道有多可怕了,沈四那小子抄过的琴谱都快摆满一间屋子了。我每天都觉得他的手都要断了。”
谢沅芷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那你知道现在沈四的琴音是什么样子的吗?你再想想,你自己的琴又是什么样子?我记得你俩之前差不多吧?现在再比比看?”
“哎呀呀!我美丽动人善良可爱优雅高贵的姐姐啊!我一向不喜欢古琴,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学琴,我实在是没这根弦,怎么学都只有这样了,我还是更喜欢练剑。”
“好了。”顾琮出声打圆场,“喜爱剑术也不是什么坏事,钻研一项有所成就够了,有哪几个能做到全才呢?”
谢枫仿佛一下子找到了靠山,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你听听吧,姐夫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赶紧听听自己夫君的话。”
“顾琮!”谢沅芷看到刚才已经蔫了的弟弟突然又精神起来,顿时怒了,“你能不能不要捣乱,他就是这种顺杆爬的性子,你不知道啊?还惯着他,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上天了!”
顾琮顿时怂了,乖乖的闭上嘴,拽拽谢沅芷的袖子,表面自己是坚决的站在她这边的。
谢枫眼见着自己的盟军毫不犹豫的背叛投降,有点痛心疾首,但在这两人面前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沉痛的表示自己错了,然后低着头认命。
谢沅芷酣畅淋漓的‘教育’了一番自家弟弟,觉得自己教导孩子的经验又多了不少,以后自己的孩子一定会被教的特别好。
天色微暗,空中悬着一轮明月,随意的抛洒着柔柔的月色。
陆云舒接到了邀请,说是三夫人的弟弟过来了,请他们一起去顾家老宅吃顿饭。
这样的邀请陆云舒从前接过无数,很熟悉。
吃个饭,喝喝酒,很容易。
只是有一点。
她不禁想到了初峘那位“大名”鼎鼎的夫人。
说真的,陆云舒嫁过来有些日子了,但还真的没有见过她。
……不过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做丫头时的名字自然是不怎么端庄好听,或许被夫君提起来还能当作情趣,但旁人提起来就有点侮辱性的东西在里面了。
顾掩给她找了身份高贵的义父义母,但也就是应个景的面子功夫,不曾取名字,更不曾入族谱,也就是一个名头好听点,还是虚的一戳就破的名头。
渐渐地,竟然顾大夫人的名字都没多少人知道了,知道的人也自觉的闭上了嘴。
故此,陆云舒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名字。
到了顾府,真如报信人说的,只是家宴。
顾夫人正在安排宴席,顾深和顾琮在一旁下棋,见到他们过来,只道:“沅芷的弟弟一路奔波有点累了,方才歇下,所以来的晚了点,二哥二嫂勿怪。”
顾掩摇摇头,陆云舒推着他到了棋盘旁,自己也凑到棋盘旁看了起来。
陆云舒臭棋篓子的名声在临眺都是出了名了的,悔棋是家常便饭,耍赖更是常事。
但看棋的眼力还是有几分的,这一局棋,顾深赢得并不轻松,他的棋风如他本人一般,温和却又不失果决,而顾琮的棋风则跳脱很多,随意变化,屡出奇招。
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顾深必胜无疑。
大约赢两到三目。
半盏茶后,顾琮道:“我输了。”
顾夫人含笑走了过来,“下完了就赶紧过来吃饭吧。沅芷那边也快到了。”
怎么说呢……
看到她的一瞬间,陆云舒就皱起了眉头。
在临眺,就算是一个扫地的丫头,都不会有这样一股娇弱卑微的气质。
卑微……就是卑微!
感觉就像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极低的位置上,说话声音小是因为不敢大声讲讲话。
皮肤白皙,长得倒是不错。
只是眉眼低垂,眼睛大多时候都是看向地面的。
陆云舒跟她行的是平礼,可她回礼的时候硬生生的低了两寸有余。
这时,传来了谢沅芷的声音,“大哥大嫂,我们过来了,还没开饭吧?”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下意识的看向了门口。
陆云舒看过去,就看见谢枫满脸笑容的走过来,步履轻快,就差一蹦一跳了。
但很快,谢枫就笑不出来了。
他看到陆云舒正侧着身子看着他,脸色冷淡,但眉头微微蹙起,谢枫很快想起了自己现在走路的姿势,顿时僵住了。
下一刻,噗通一声跪倒了,颤声道:“院院院院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