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老四的机缘真的来了!”
伏兮提握着宽敞的衣袖,飞身进入上参东昊殿内的玉和宫,男人侧卧在琉璃阶上的玉榻上。
榻前挂着一长排五色的珠帘,伏兮只能从帘隙中窥见一点黑白相间的身影。
听到伏兮的声音,上参微微偏了偏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面上的神情也如旧平静悠闲。
但当他闻到伏兮袖中透出来的凡腐之气,那双如纹云舒阔的长眉一瞬便皱拢成川。
他不悦地坐起身,将敞口的衣襟随意系了系,赤脚撩开珠帘走下琉璃阶。
“老二,本君说了多少次,不准带那些个腌臢物入我寝宫!”
伏兮不同意道:“他们可不是腌臢物!老四能不能活,可都取决于他们!”
说着,伏兮将袖中的几人逐一放摆到宫内的地面上。
一离开袖笼,路遗车思病还有黄玉的神智便都恢复过来。
但柴无悔烧伤太过严重,虽然没有立即死亡,可现在他的体内,已经只剩一缕残气,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莫猪桑猿他们几个悄悄地在门边探头。
看到被烧得面目全非地柴无悔,桑猿白马都面露惧色。
唯独莫猪一脸期待,还十分陶醉地拱了拱鼻子,口涎差点从嘴角流出。
它确是一头猪,但他是一头不挑食的猪,凡是味美色佳之物,它都难以抗拒。
虽然柴无悔现在的模样卖相难看,可他身上的味道,对莫猪来说,却是一种趋于极致的诱惑,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啃咬。
“莫猪!你不要命了呀!”
不待桑猿白马反应,莫猪已经陶醉地循着香气往内宫里走了。
登时把那两小只的脸吓得又白了好几个度,赶忙冲上前去将猪耳猪蹄咬住拉住。
听到门口的声音,上参不悦地乜了它们一眼,三小只立刻吓得东逃西窜,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赶走了碍事的家伙,上参扬手将宫门关上,缓步挪到南向设立的冰玉几旁坐下。
倒一杯琼汁入口,“你把他带来也没用,本君救不了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柴无悔。
伏兮明白,已经清醒过来的路遗也明白。
只是眼下,有过一些心里准备的他还是感到十分迷茫。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窗前那个比伏兮更为俊逸,简直惊为天人的男人又是何方神圣。
车思病更是不清楚现状。
他恁大个快头,此时竟被吓得躲到路遗身后,完全不敢抬眼看宫内两个美得不像话的“怪物”。
寡妇黄玉年轻时候也算面容姣好,可面对上参伏兮这两大魔君,亦是惊恐万状又自惭形秽地将头埋得老低。
再多疑问萦绕心头也丝毫不敢支声,唯恐惊了天上人。
伏兮没有在意上参的坚决态度,笑嘻嘻地跪坐到冰玉几对面,为上参再斟了一杯琼汁。
“大哥,你别这么冷淡嘛,小柴柴可是为了复活老四才被人烧成那样的!
我们作为老四的兄长,自然有义务将他救回来不是?”
听得伏兮说要救柴无悔,路遗很快反应过来,跪爬到二人旁边连连磕头:
“求二位仙君,救救我师父!求二位仙君救救我师父!”
“哈哈,我们可不是什么仙君,而是……随时可能倾覆尘世涂炭生灵的四昊魔物……
虽然看起来不那么阴森可怖……”
路遗没有被伏兮故意冷峻下来的面孔吓到,仍旧伏首叩拜,请他们救回柴无悔。
车思病虽然仍旧恍惚不知所以,但他知道,跟着自家师兄走一定不会错,于是也跪爬到旁边磕头。
听他们二人毫无礼数地打断自己和伏兮讲话,上参眉眼再次拧结。
他不喜欢凡人,尤其不喜欢这种聒噪不已的凡人。
伏兮看出自家哥哥面有愠色,赶忙挥袖将路遗车思病挪移到远在十余丈外的玉和宫门口。
示意他们噤声后,再同上参求了几次情。
上参没有说话,只微微抬眼看了看门口死死捂住自己嘴巴、生怕再遗漏任何声音的两人。
“大哥,小柴柴对于复活老四,至关重要。
没有他,就凭他那几个徒弟,恐怕再有个千万年,都不可能成功……”
“那只能说明,时机尚未成熟,你又何必强求!”
伏兮不满:“老四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兄弟,你真的忍心看着他在尘世受那么多辛酸苦楚?”
一边说,他一边将赤光海螺拿出来推到上参跟前。
“一百年前,老四之所以自碎元神,一定是知道我们会想办法将那些碎片重新集聚到一起!
他对我们那般信任,我们怎能辜负他的一番期望?!”
上参没有接话,他只轻轻一扫,就知道这海螺内装的是何物。
虽不太纯粹,但的确属于匡哗的气息。
那道气息,是那般熟悉,幽轻,让他不自觉心头一软,后伸出手碰了碰海螺的外壳。
在上参的指尖与海螺相触的那一瞬间,匡哗作为刘天奇魂内的一片残破,这一世所经历的种种便飞速在他眼前晃过。
看着他丧亲被卖;
看着他沿街乞讨;
看着他与野狗夺食;
看着他吃残羹冷炙;
看着他被同为乞儿的人拳打脚踢遍体鳞伤;
看着他被各商各铺当作瘟神一般抄起扫帚驱赶;
看着他隔三岔五地被病痛折磨;
看着他被人用白色圆头短箭碎骨断筋,饱受摧残痛苦地死去……
看着看着,上参不禁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在冰玉几上,将整块矮几碎成齑粉。
还好伏兮眼疾手快,即时将赤光海螺扑握到自己手中。
否则,只怕匡哗的这一缕残魂也将同冰玉几一样,永远消失在这个尘世之间。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上参也有一瞬失措。
当确认匡哗的残魂无碍,他心中的怒火再次涌现。
一伸手,便捏住路遗的脖子,将他提握到自己跟前。
一字一顿冷漠至极地问道:“是你,杀了刘天奇?!”
路遗被掐住脖子,呼吸不畅,短不过几瞬,便面红耳赤眼翻口张,难受得不停挣扎,险些抓伤上参的手指。
就在他以为自己是不是会就这样死去,上参神情微异地松开了他。
伏兮这时才敢上来解围,“大哥,这人……杀不得啊!”
上参冷冷一甩袖子,没有答话,却也没有再看路遗。
他的神思,不由变得飘渺,心中微叹,果然是日月如梭,不知不觉,竟又过了将近二十年……
伏兮赶紧同路遗使眼色,让他叩首谢过东昊魔君的不杀之恩。
虽然伏兮自己比谁都清楚,面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家伙,再犯多大的忌讳,自己这面冷心热的大哥也不会真的下手杀他。
至少短时之内一定不会。
因为,他的体内,亦有匡哗的一片魂魄。
而且是最为重要的伏矢命魄。
这一魄,统管人灵三魂七魄。
若是没有它,那即便将匡哗四散的其余魂魄全部集齐,他也无法恢复原状。
不过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罢了。
相反,若在集齐其余碎片之前,便将匡哗的伏矢命魄从路遗的体内生抽或者死离出来,不论同不同其余残魂融合,缺乏路遗主体魂灵的压制,并拥有了自主完整意识的它,就会失去控制直接定形定性。
之后再要与其他碎片融合,便会相斥相克。
好比人的身体,不论是先天的四体不全,还是后来被截去手脚,欲使其残缺的部分重新生长出来,是为不可能之事。
而一旦肢体分离,再想将他自己原有断肢接回也好,移接别人所有或外物也罢,即便由他们强行施法破除限制,将其血肉筋骨重新粘合,亦难以使得原体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