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墨千痕,墨千痕也正看着她。
“没错,我有法子。”白无绝道。
墨千痕露在面具外的唇角轻扬起来,似乎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有法子。”
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固然无可挑剔,但有些时候,这样做的决定或许会违背本心,与其要个完美决定,内心受到谴责,不如心之所向,俯仰无愧。
好小子,果然聪明剔透,倒叫你给点拨了,白无绝眼神露出明显的欣赏之意。
墨千痕看懂之后,受宠若惊。
“什么法子?”红风红月兴奋地问。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先去库房,待我拿了东西,再做详谈。”白无绝道。
“遵命!”红风红月脚步欢快起来。
反观曲山曲水,手捧着自己那一页契印,脸色复杂,心情更复杂,按说现在他们可以走了,但他们又能去哪儿呢?坠在后面,死皮赖脸地跟着。
“主人,恕婢子多嘴,库房,您怕是进不去的。”红月走了两步,忧心开口。
“知道多嘴还说?主人叫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就是。”红风斥道。
“无妨,不必拘谨。”白无绝此刻心情也轻松许多,见不得两女如履薄冰的样子。
红月长了长胆,道:“主人新来不知,库房的锁,需得四把钥匙同在才行,小婢怕您白跑一趟。”
话间红风不停地扯妹妹袖口,唯恐主人就是客套一句,而妹妹却当真,惹了主人不快。
白无绝也不勉强她们改换态度,幽深眸光微闪,之前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问:“那锁可叫小衍锁?”
“啊呀,你怎么知道?”红月愕然。
红风差点掐她肉了,在主人面前大惊小怪,还“你”啊“你”的,小丫头找死。
白无绝淡声道:“谢家宝库也有一个。”
“啊?你又怎么知道?”红月惊叫。
红风一把掐下去,红月吃痛,脸都疼白了。
墨千痕面具下的脸也一瞬间褪了血色,谢家,宝库,白无绝干过什么,又遭受过什么,猛然映在他脑子里。
尽管他当时未曾亲眼所见,但只听徐阔道来,便叫他心如刀割了,此刻回想,仍感五内俱焚。
白无绝不愿多提,躲了红月的好奇追问。
红风见她没有惩治妹妹的意思,松下气来,扯着嘴快丫头,脚步又快了一些。
不羡仙是由两幢花楼以飞阁相连,东边这幢花楼后面还有三进院子,最后一进是主人小院和库房。
天井中栽了棵丹桂,正值花期,橙红色的花沉甸甸地坠在枝头,花香浓郁,沁人心脾。
东厢便是库房了。
白无绝再次见到了小衍锁。
墨千痕也对这锁多看了几眼。
小衍锁,内合一个阵势,平时就是一把锁的样子,一旦非正常手段触碰,便会张开能量,范围足可罩住整个房间。
这把锁,等于给库房加了一层金钟罩。
锁头有四个孔,同时插四把钥匙,方可打开。
既然少了两把钥匙,白无绝也不用红风红月那两把了,离着尚有几步距离,就将钥匙当做暗器,打向锁头。
受到撞击,锁头阵势触发,只觉得脸上有风扑面,白无绝推掌撑开一个截空术,能量罡风如镰刀般从几人上空割了过去。
而门上,以锁头为中心,覆了一道能量交错的法阵结界,其阵纹像蜘蛛网般延展,直将整间库房笼罩严实。
“不太容易破的样子。”墨千痕道。
只一打眼,他又联想上谢家宝库,他觉得自己破不了这小衍锁,硬毁的话,得费不少力气,甚至可能会受伤,思及此,他又开始心疼起白无绝,心道:为了救他小命,姐姐牺牲太多。
“不难。”白无绝却道,“小衍,乃五行之生数,天一北方水,天三东方木,地二南方火,地四西方金,它们各得其位,静则不相交,这就是需要四把钥匙的原因,能将小衍之数合在锁中的人,想必是个阵法高手。”
“听起来更不容易破了。”墨千痕苦道。
红风红月也露出忧容,替白无绝叫屈,明明当了不羡仙主人,却进不得不羡仙库房,这不名不副实吗?
曲山曲水多少有点庆幸,白无绝开不了库房最好,里面那个宝贝就不会被拿走,那么谢遥王上就一定还会再来,他们没准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若论身家背景,一百个白无绝也不及谢遥,等谢遥重整旗鼓杀回来,这库房里的东西,除了那个宝贝,可都是他们兄弟的了。
白无绝扫过四位领家的脸,眸光既深且远。
突地一弹指,她眉间显出玄水印纹,心中轻唤玄影,于掌心,凝出一团黑气缭绕的水球。
“好冷!”红月脱口。
“嘘!”红风叫她别出声。
“刚只说了四个数,还有一数未提,那就是五。五为土,五为天地之中数,水、火、木、金,遇流变之数五,则阴阳相得,杂而成物,所以,找到五,小衍锁即破。”白无绝深谙阵法,水球随手一丢。
“咔!”锁头从门上掉了。
小衍阵一晃消失。
就……这样?
四位领家面面相觑。
谢遥好歹须得费劲弄齐四把钥匙呢,你就说了一通艰涩难懂的话,随便打出一道攻击,就……就这样给破了?
白无绝大大方方走进去,捏了水灵出来。
红风、红月不由得笑了。
曲山、曲山面如死灰。
“小衍锁,不过尔尔。”白无绝目视曲山、曲山,好像这句话就是故意说给两人听的。
兄弟俩当即愣了。
白无绝冷道:“你们卖主求荣,铲除异己,上进心不错,可惜合伙人选错了,刚刚那句话,记得带给谢遥听。”
呃……,她一直没有撵人,甚至默许曲山曲水一路跟着,就是为了叫他们看到最后,然后带句话走?
这是何意啊?
两人不懂,但墨千痕眸光一闪,心道姐姐这是要跟谢家划道儿了,让曲山曲水看着小衍锁被轻松破掉,传到谢遥耳朵里,定然想起谢家宝库木灵失窃之事。
谢遥和大殿墨连野有充分理由怀疑就是白无绝干的,但当时白无绝确也众目睽睽分身乏术,怀疑归怀疑,总无实证。
紧接着十丈寒天阵,墨千痕隔几日便活了,姨甥两人更加笃信木灵确是白无绝盗走的,可那又怎么样呢?谢家藏有木灵这件事,当着左少邦的面,墨连野可是否认过的,之后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眼下倒好,白无绝又用曲山曲水的眼睛和嘴巴,暗戳戳地挑衅,等若直接告诉谢家:没错,谢家宝库是我盗的,小衍锁是我撬的,木灵也是我偷的,怎么着吧?
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把谢遥和墨连野气个好歹才怪。
姐姐有点冷,姐姐手段高,姐姐一身凛然玩阴招,怎么那么有趣呢?墨千痕不知不觉乐开了唇角。
屡次三番找她麻烦,都不叫事,折辱什么的,她也偷了人家木灵,又是她主动过去自找的,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敢在她的地盘动她的人,这口气,她咽起来说不得有些噎得慌。
再加上疾浪突临,这货竟是谢家“客卿”,那可真是老天开眼,给了她一个由头向谢遥讨回公道啊!
白氏大宗族规,不得擅杀人命,但与妖为伍者,屡教不改,酌情可惩。
白无绝作为当代家主,自然以身作则,将族规贯彻到底。
前有雄亮、托阳,她没有追根究底,算是让谢家静思己过,等若教化了,后又有疾浪,若不惩治,岂不枉顾族规?
曲山曲水没愣太久,很快跪下磕头:“主人!我们错了!求主人宽宏大量,饶恕我们吧。”
“呸!现在才叫主人,晚了!”红月啐道。
红风也忍不住冷哼一声:“无耻小人。”
白无绝未语,曲山已轻轻拉住她衣角:“主人功法绝妙,将来成就定然超越谢遥王上,我们只有跟着您,才能得到庇佑,才不被人糟践啊。”
曲水也拈住她另一边衣角:“谢遥王上待我们只是玩物,主人高傲清冷,正气凛然,我们兄弟仰慕不已,您就饶了我们吧,让我们用余生,好好伺候您。”
说着,两人竟泫然欲泣起来,清亮眸子内,莹然一片,叫人心生爱怜。
这招用在谢遥身上,一用一个准儿,可惜,白无绝不是谢遥。
“哎——”墨千痕作为她正儿八经的名义夫君,先站了出来,一左一右拍开曲山曲水的手,“你们把跟谢遥说了无数遍的媚主之词,又来跟本王爱妃说,恶不恶心啊?当本王是死的吗?啊?滚滚滚!”
“主人……”
“本王叫你们滚!”
“主人……”
白无绝烦透,抬手打出一道劲风,直将两个纠缠不休的家伙逼退到三丈开外。
“滚。”她幽暗眸子冷瞥过来。
曲山曲水也是阅尽千人千面的,一看这招对白无绝的确没用,未免把她惹急眼招致杀身之祸,提起衣摆飞快地逃了。
“恶心东西!……啊,姐姐!”墨千痕本想骂上两句,一转眼,看见白无绝嘴角缓缓流出血迹,不由得心内一慌。
白无绝满头满脸汗如雨下,心道刚才破锁,好不容易压了下去的毒性又反复了。
“主人怎么了?”红风红月错愕。
示意三人不要紧张,白无绝道:“我没事,岔气而已,准备纸笔。”
“真的没事么?”红月担心。
“主人房里有纸笔,请。”红风则道。
身后就是原主人四殿墨连海在此的卧房和书房,当然,现在这里所有一切都归白无绝了。
进了房,红风研墨,红月铺纸,白无绝运笔画了一幅图,有的地方还备注了一些文字。
墨千痕看她神色强撑如常,然而额角汗渍却没有丝毫消退,担忧和心疼排山倒海般涌来,真想马上抓了她,带回去找医官看看。
白无绝搁笔,指着尚未干透的图纸对红风红月道:“天一亮,你们就把不羡仙招牌摘下来,按照这图上式样歇业整修,所需费用从账面取,我看库房里好些钱箱,应该够用。明细理清,给墨千痕过目就行,今后有什么事,也不必找我,直接找他。”
“这是……”两女盯着那些条条线线。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不羡仙,我们这里叫做天字号。”白无绝道,“以前不羡仙旧人,愿意加入天字号的,可以留下,等待安排;想走的,归还契印。一切自愿,不得勉强。”
“天字号?”红风红月新奇着新店名,“主人,我们天字号主要以什么营生啊?”
白无绝没有直言,而是重新提笔,在图样旁边写了两行墨色浓重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