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宫四闼霞敞,颇有请君入瓮的意味。
朝阳至今没有升起,阴云密布。
“哈啊……”睡了半路的人,被猎宫内阴冷之气一冲,终于拖着长长的哈欠尾音,睡醒了。
他两脚使上力气,手臂从两个人身上拿开,朝上伸直,拉了拉浑身筋骨,然后抱拳,对两人连道:“受累,受累,多谢,多谢。”
都是武者,倒没受多少累,但这活干的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墨千痕又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着实叫人火冒三丈。
“哎呦,不行,腿软,腰软,哪都软!”才自个站了一小会儿,墨千痕又把两条胳膊搭人家肩上了。
“痕王殿下好歹是帝位,阴蜈藤再毒,也不会害您连最基本的行为能力都丧失了吧?”何邑看不下去,愤然哼道。
有他发话,那两人便也不再顺从,双双往边上一撤。
墨千痕胳膊搭了空,人却站的稳当,笑眯眯地道:“真是的,人形拐杖没了。”
人形拐杖?何家人齐怒,包括何田田在内。
然而不等众人发难讨伐,一件暗器直打墨千痕。
白无绝既觉此地危险,哪里敢离墨千痕稍远?一见暗器打来,迷蝶掌便去拂,轻易将之扫落。
“当啷”,竟是一把空剑鞘。
“出来吧。”白无绝沉声。
“早闻怂王今时不同往日,但看这遇险就往旁人身后躲的架势,怂之一字,照样坐的稳当,根本不输往日嘛。”
这道声音低低哑哑,在大殿之中,绕梁缠柱,略有回响,算得上好听。
掺在声音之中的,还有均匀稳健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一条人影从大殿屏风上显现,剪影看来,此人昂藏七尺,步态翩然。很快他便从屏风后走到了前面,但见他黑巾黑衣,手提长剑,端的一副杀手打扮。
随着他现身,大殿四面八方也冒出了不少杀手。
既是请君入瓮,不得好好伺候?
“早闻?敢问阁下多早闻啊?莫不是深山老林里出来的,过时之事也拿来说词?”墨千痕趴在白无绝肩后道。
“你骂我是乡巴佬?”那身材不错的杀手冷道。
“哎我可没说,你自己说的。”墨千痕忙摆手澄清,“话说你这声音,我怎么听着有一丢丢耳熟啊,在哪里听过呢?”
一听此言,白无绝不由得也打量过去:“这个身形,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啊!”
“姐姐认得他?”墨千痕惊奇。
白无绝转向何邑:“王上,你看此人是不是槐林袭击你的杀手?”
何邑上上下下看了那人几遍,嘶哈道:“杀手全都一个打扮,看着像,又不太像,除非他跟我过几招。”
纵使杀手全都一个打扮,此人鹤立鸡群,一身锐利之气犹如万箭在弦,还是轻易可分辨出来的。
尤其他的阶位,出类拔萃,远超其他杀手,乃王位之尊,作为被他杀的节节败退的何邑,怎会不确定呢?
白无绝微微沉默。
“我认得!就是他!”反倒何田田眼力上乘,“就是他抢我们东西,还打伤了爹爹!”
“臭丫头闭嘴!”那杀手喝道。
何田田被他吓得一哆嗦,干脆也躲白无绝身后去,从侧边探出头来,做个鬼脸挑衅道:“你凶什么凶?有本事过来啊,绝爷在此,小心她把你打的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那人大怒:“你……”
“快看,快看,大人欺负小孩了!”墨千痕不嫌事大,指着他笑道。
“谁是小孩?”何田田往旁边白了一眼。
“本殿这是帮你,别不领情啊。”墨千痕道。
“谁用你帮?省省你那二两劲吧,吵架本大小姐不在怕的!”何田田顶嘴道。
“厉害,厉害,你来。”墨千痕不说话了。
“咳!”何田田清清嗓子,对那杀手叫嚷,“你不是挺凶的吗?要不要吵架?”
“有病!”那人骂道。
“不吵?那就打喽?吵架找我,打架找绝爷,你自己看着办吧。”何田田当退则退。
待嘴皮子都耍够了,白无绝才正眼一瞅那人,问:“今日这一出,怎么唱?”
“你和墨千痕的命,换左少邦和夏桐的命,一个换一个,谁也不吃亏。”杀手倒是痛快,直言不讳。
“最近老有人叫我换命。”白无绝听腻了。
“你换不换?”杀手一提剑,所有杀手兵器都亮了出来。
“换,我的,我每次都愿意换,但他的……”白无绝指指墨千痕,“你得问过他同意。容我提醒你,叫我换命的人,从来没有得逞过。”
“那是因为穆锦杀你之心不够坚定,她顾虑太多,心思太多,女人总是感情用事,本王与她不同。”杀手慢慢走过来,剑尖指处,便是白无绝咽喉。
“这么说,你是穆锦的接替人?”白无绝望着那点寒芒。
“是。”杀手道。
“但你不是三殿的人。”
“何以见得?”
“三殿前不久赏了十年给我,承诺于我,十年之内,不会杀我。”
“妇人之仁!”
“接替穆锦之人,却不是三殿的人,可否相告,这位王上,你奉何人之命行事?”白无绝问。
“马上你就知道了!”杀手剑气一吐,身形急进。
同时动的,还有何邑和他的四名随从。
五人不知何时呈了合围之势,一齐出手,目标竟是被围在中间的白无绝!
“啊!”何田田震惊不已,眼睁睁看着爹爹的剑从鬓角掠过,直刺白无绝后心。
四名随从,亦是从两侧偷袭。
前后两王,左右四将,任由白无绝阶高位尊,实力超凡,这一刻,插翅难逃。
再有左少邦和夏桐为质,敌我均知,白无绝这种人,是一定会投鼠忌器的。
她应了换命,必定履行到底。
这一幕,似早有迹可循,白无绝倒丝毫不担心自己性命,只觉得苦了何田田,这丫头此刻一定心如刀割难以抉择吧。
“爹!”出乎所有人意料,何田田居然反应不慢。
何邑剑锋才从她眼角闪露寒芒,她就先一推与她同时躲在白无绝身后的墨千痕,然后自己整个儿护住白无绝。
就她这点微末本事,怎阻得了王位一剑?
剑锋刺进她肩窝,带着血透背而出。
异变之下,何邑撤力不及,干脆撒手弃剑。
“田田!”白无绝有感,一转头,就看见何田田这不要命的做法,赶紧抱住那副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子。
这动作,让她避过了杀手一剑封喉,却也让她后心转而暴露给了杀手。
即便何田田替她挡了何邑,谁替她挡杀手和左右呢?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之际,有什么物件从墨千痕手里飞了出去。
当当当当当……
五把利器被全部打偏。
那物再飞回墨千痕手中,陡地一摇,展开一把十六骨聚头扇。
杀手同何家四名随从愣了愣,不假思索,再度联手,合击白无绝。
墨千痕轻声一笑,合扇,迎战。
一个回合,五人齐退。
“你没中阴蜈藤?不可能!”何邑见状惊道。
“不敢在何邑王上面前耍花招,中肯定中了的,只不过,姐姐上次猎宫之行,从母后那儿得了瓶阴蜈散解药,何邑王上没想到吧?”墨千痕收扇笑道。
“所以,你这一路都是装的?”何邑懊恼自己竟没看破他的伪装。
“姐姐中过阴蜈散,症状什么的,本殿一清二楚,怎么样,装的像不像?哦对了,再次谢过贵门两位人形拐杖,本殿这一路睡的,嗯,颇好,颇好。”墨千痕嘻嘻拱手。
“你!”何家人当真愤恨交加。
“所以,白小姐一直防着我们?”何邑平复片刻,阴着脸问白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