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叔珩苦笑:“城主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最后该挂牌了,突然就来人了,说我假冒‘白无绝’之名,赚取‘不义’之财,扣押了牌匾不说,还对我行五百紫玉珠的处罚。”
城主府?白无绝蹙眉,管这么宽?
“五百紫玉珠不值一提,可失了牌匾如何开张?没有城主府同意,谁也不敢私自开张。是以一连几日,我向城主府投帖,想要宴请城主,求个方便,可惜城主铁面无私,不予理睬。我好不容易撬动了小城主,本打算从他着手处理此事,哪知他往归心馆赴宴之时与人起了争执,一不高兴掉头回去了,实在惭愧,我有负你所托了。”易叔珩歉然道。
小城主?白无绝有种不祥预感。
“我撤了宴,正好瞧见你出归心馆,本来尚不确定是不是你本人,跟了一会儿,还好,没认错。”易叔珩续道。
白无绝脸色古怪地问:“你在归心馆设宴?那位小城主,姓什么?”
“冯,冯渌。”易叔珩不解她这什么表情。
“冯小城主,我撞的那个?被林沐拿黑榜吓唬的那个?”当巽听着听着,福至心灵,口快地问。
应该是了。白无绝也苦笑开来。
“撞了他?还把他挂上黑榜?”易叔珩这下明白了,“二小姐,原来是你帮了倒忙啊。”
“都怪我,是我,是我撞了冯小城主,但黑榜是假的,纯属吓唬他玩儿的。”当巽辩解道。
还不如真的呢?耍弄人,比真杀人更可恨,那冯渌小城主肯定记恨在心了。
易叔珩无语至极。
白无绝则道:“冯小城主架势十足,上来就卸人两条胳膊,如此专横暴戾,怕不是一顿酒宴就能满足的。”
这还用你说?易叔珩颇有批评意味地瞪她一眼。
按理说,易叔珩的阶位远低于白无绝,这样的眼神实在不妥。可他这样做,白无绝一点儿也不生气,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瞪归瞪,正经事要紧。
易叔珩接着道:“诚然,他私吞了我上缴的五百紫玉珠,正如此,我才撬得动他,至于他还会如何狮子大张口,乃为后话,最重要的是,城主府统管平狱城,如不经过城主首肯,天字号便名不正言不顺,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吧?眼下除了冯小城主这块松动之砖,咱们别无二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地平狱城却要设城主府来管辖?”白无绝不解。
“城主府并非体制,而是人们推崇所立,当年平狱城沦陷,正是如今的城主冯治,身负重伤,八百里求援,方从妖帝祸征手里抢回了失地,之后,他说的话,就比太守、节度使还管用了,以至于皇庭命官根本没有必要存在,渐而只剩城主府说一不二了。”易叔珩解释道。
原来如此。
白无绝结论道:“那我果真帮了倒忙。”
“我去跟松动之砖道歉!”当巽道。
“倒也不必。”易叔珩前面说的悲观,其实神色很是从容,他对白无绝道,“你来了,不就证明我没有假冒你之名了?你出面,去摆平这些吧,我呢也该回皇都城了,御则司也是有很多公务的。”
“这段时间多谢司座……”
“哎你又谢?何家如何了?”
“回归心馆详谈?”
“去天字号岂不更好?”
“请。”
“请。”
白无绝以为的临湖大院,大抵挨靠着某个小湖,殊不知,易叔珩所谓的临湖大院,实则面朝湖泊,视野开阔。
这个月份,湖里覆着薄冰,湖边密栽的垂杨柳也还没有抽芽,待到一树春风千万枝,景色定然分外怡人。
大院门前空旷之地竖了一座墨岩牌楼,上面挂匾之处果然留白,再往前三丈,方是大门。
比之皇都城天字号,这个院子更有规模,更显宏伟。
“还满意吧?”易叔珩察言观色明知故问。
白无绝重重点头,心里生出些微妙的归属感。
大门刷成黑色,泼墨一般,仿佛能吸尽天下光亮。
她不由得回头看了看那座墨岩牌楼,心道:司座大人着实费心了,竟然以她的本命元力作为了天字号的主色调。
“快来看看自己的家。”易叔珩推开门道,“影壁也是墨岩做的,依你风格,不经雕饰,不加点缀,只是打磨如镜,怎么样?不是我邀功,郡土五方能找到这么大块墨岩的,还真没几人。”
“知我者,也没几人。”白无绝望着墨岩影壁上映出的人影,略有感慨。
易叔珩眸光闪了闪,绕过影壁,道:“天字号既是武者闭关圣地,自然少不了校场,过来看看,这个校场够不够大,合不合你意?”
不消说,自然远超预想。
白无绝实在很喜欢这个地方。
“东、西厢房各呈九宫,坐北朝南的三进屋子,也隐含九宫,如此,便比皇都城的天字号多出更多闭关房间,你瞧瞧,有什么失误之处没有?”易叔珩指着院内建筑道。
“司座大人亲自操刀,岂容失误?”白无绝难得笑了笑,“我知道司座大人心系何家,先说何家吧。”
议事之处,名为浩渺厅。
易叔珩老成持重,事无巨细体面周到,浩渺二字,可窥一二。
白无绝对这个新天字号越发喜爱。
何家之事说罢,易叔珩总算放下心来,果然这件事白无绝做来游刃有余,若他来做,定然血光四溅,他还是适合买地置业,跟城主府打打交道这种只动嘴皮子的事。
期间,易叔珩的一名贴身随从来奉了茶。
“说回天字号,我知你行事雷霆,但你万不可因此得罪城主府,冯治在平狱城民众心中,等若再生父母一般,尽管他阶位仅在大宗位,但即使将位王位见了他,也要俯首弯腰,以示尊重,哪怕我显出了御则司司座身份,他仍不通融,我也不敢对他稍有不恭。”易叔珩亦知她心系之处,很快言归正传。
“好,我知道了。”白无绝应道。
“你呢,也不必过于忧心天字号暂不能挂牌开张,冯小城主此路不通,其实还有一个空子可钻,我之所以没选,实在是力所不能及,但你不同,你……”
正说着,易叔珩的另一名随从打外面急匆匆跑来。
易叔珩被迫断了话,扭脸问:“何事慌张?”
“城主府来帖。”那名随从双手捧上帖子。
“哦?”易叔珩大感意外,毕竟之前都是他投帖去而被拒之门外的份。
这帖子来的蹊跷,他接过来,翻开一瞧。
但见上面板正写道:初十亥时,刑妖场,灭妖威,诚邀天字号当家拨冗观礼。
“冲你来的。”易叔珩瞧罢笑道,将帖子递给白无绝,“城主府真是好耳目啊,你今天方至平狱城吧?居然闻着味儿就来了。”
“初十?刑妖?”白无绝“啪”地合上帖子。
“嗯,我刚刚正要说这个。”易叔珩动作优雅地捻了捻山羊胡子。
白无绝意会道:“这就是你说的另一个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