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邦是个不服软的脾气,墨千痕又是个不着调的性子,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几率确实挺大。
白无绝一惊:“墨千痕竟敢卸磨杀……呃,过河拆桥?他奉命宣人,凭什么?他为何能独善其身?”
谢家之事,他是主力啊。
最该审的就是他。
明明是他巧舌如簧诱使左少邦去的谢家,怎么一转头,还倒打一耙了?
果然是卑鄙恶劣之徒。
“我也不知道。”何田田摇头。
彼时她从逍杨道回府不久就发现中毒了,之后毒解,太傅府就被控制了,直到左少邦被传进宫里,整个过程,她都迷迷糊糊的。
白无绝冷着脸,很纳闷墨千痕从独路城回去之后,又是倾覆谢家,又是越狱的,他如何将自己摘吧干净,又如何厚着脸皮甩锅左少邦而北皇信了呢?
“反正痕王就是没事,我出来的时候,还听说爹爹疏于职守遭了罢免,表哥也因监看不利,被罚闭门思过一个月,现在皇城,痕王独大。”何田田原本单纯的眼睛,如今沾染了不少沧桑。
白无绝心里咯噔一下,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何邑和墨清淮是受了她的牵连啊。
与爹爹和表哥这点皮毛之损相比,何田田更关心的是左少邦,她问道:“绝爷,怎么办?少邦哥哥会没事的吧?他是荡北公,是太傅,是北骨国顶梁柱,陛下倚重他,不会偏听偏信痕王的,对不对?”
小丫头睁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无绝,好像只要白无绝说没事,那就真的会没事似的。
可目前看来,左少邦境况不妙。
白无绝冰凉手指按在她头顶,安抚地揉了揉,道:“师兄当然不会有事,你看你,风尘仆仆,累得够呛,先在这里休息休息,然后我们一起回北骨。”
“回北骨?不行不行,少邦哥哥不让你……”
白无绝打断她:“田田,师兄真正的用意,是提醒我回北骨之后千万要小心,你知道的,师兄看重亲情,他现在处境艰难,他怕我一回去,数罪并罚,他不能护我而已。”
何田田半信半疑:“真的?”
“他让你来寻我,告诉我这些事,难道不是叫我悄悄去救他?”白无绝道。
“救他?”何田田眼睛霎时亮了。
“墨千痕罗列那些罪名,你明白的,这是要陷害师兄啊,所谓功高盖主,师兄太强了,上面坐着的那位如坐针毡,滋味定不好受,所以会由着墨千痕放肆一些。”
“但若伏兵宫城,诱杀功臣,这却不可能,一是自讨苦吃,二是尽失民心,所以,师兄不会有大事,只需要一点外援解困,我和你,得去帮一帮他。”
白无绝慢悠悠的口气,犹如催眠曲,说的何田田直觉得她怎么都对,处处洞察秋毫,事事胸有成竹,不知怎么竟安心不少。
“我真的能帮到他吗?”
“当然,此番就多亏了你传送口信。”
小丫头的确累了,昼夜赶路的疲惫一股脑全涌上来,眼皮沉的像是坠了秤砣,头一点,就往桌上磕去。
白无绝赶紧托住她的脸,免得她磕破头。
林沐想要上来将人抱上床,白无绝冲她摇摇头。
亲自将这不过将将及笄就嫁为人妇的小孩儿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白无绝有些感慨,这个年岁,若在界域,本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地求学,她却经历了许多不该经历的东西。
夫君忽视,遭妖劫持,被人利用,身中妖毒,如今又家门落难,临危受命,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生在这样的世道,哪怕是公主,哪怕家世显赫,照样是磨难重重。
“二小姐,左太傅若想有人救他,该叫太傅夫人向何家求援才对,毕竟司座大人和何将军威望不低,何必大老远寻你,恐怕……”林沐小声开口道。
白无绝离开床边,到了远处茶座旁,方道:“我知道。”
“那你还……”林沐疑惑。
“我左右必须得回,哄一哄小丫头也无妨。”白无绝道,突然往门口一抬眼,“应是苗老板来了,别让她敲门。”
林沐明白,早一步拉开房门,对苗老板竖指放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
苗老板点点头,示意端菜上来的伙计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摆了一桌子菜肴,再蹑手蹑脚地退下了。
林沐与苗老板互相抓了一下手,均知相逢怕也没空叙旧,但两人心性通透,理解彼此职责所在,房门合上,即便没有多言,情谊也浓。
多日没有好好吃上一顿像样饭,一直默默无言在侧旁听的当巽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声音之大,引来白无绝一个杀人般的冷眼。
片刻,林沐回身接上前言道:“没想到,二小姐一贯冰冷,温柔哄人的时候竟……”
“吃饭吧。”白无绝打断她。
当巽早就饥肠辘辘,闻言立刻坐过来,执筷便吃。
林沐没吃两口,露出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说什么。
白无绝道:“食不言。”
她心里纷乱的很,墨千痕把左少邦卖了,卖她,又岂会留情?
那么这次回去,畏罪潜逃的罪名肯定妥妥的了。
小贼城府何其深沉,先借左少邦一股东风把谢家拔了,后把三殿墨清淮最大的依仗何邑将军卸任了,而对太子擢选最有发言权的太傅也身陷囹圄,这下好了,他墨千痕一人独大,风光无限啊。
想想谢家那一夜,一干人等悉数落狱,唯有墨清淮置身事外,他满不在乎地将“好处”拱手相让的口气,还真是有些讽刺呢。
早就听说墨千痕年少时深得北皇专宠,若无中毒毁容一事,他或许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殿下,如今隐忍四年,韬光养晦,一朝飞天,重获圣恩,他又成太子唯一人选了,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机关算尽,谁人分辨得清?
白无绝一声冷哼震荡在胸腔里,齿间每一粒米,似乎都是那叫做墨千痕的小贼,恨不能将他咬碎,嚼烂,吞吃入腹。
倘若师兄无恙,出一出自己的气,饶他一条狗命也无妨,但若师兄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别怪她新仇旧恨加一起,非把他扒皮抽筋放血暴尸不可。
反正她现在得回了钥玺,小五所说的天然界门不必费心去找了,钥玺在手,等若界门即在眼前,她如今有的是时间跟人清账。
气氛沉闷地吃完饭,白无绝和衣在何田田身边躺了,眼睛还没闭上,林沐就走了上来,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无绝:“寝不语。”
她不想听林沐说什么,高低不过替墨千痕美言而已,林沐放下了对墨千痕的单向感情,但毕竟曾经倾心相待过,不一定能放的果断洒脱。
哪知,林沐不管她真睡还是假睡,道:“执行黑榜,刺杀痕王,这件事交给我,虽然未必能成,但好歹扰的他不得安宁,剩下的,你有计划吗?总不能直眉楞眼地回去,束手挨打。”
白无绝略感意外地颤了颤睫羽,就这么保持闭目的样子轻声道:“睡觉,旁的容后再说。”
林沐:“……”
皇帝不急太监干急也没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