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妍,请原谅我不辞而别。
不能再连累你了,从三途宫到乾臻郡,你帮了我太多太多,二百八十五年,谢谢你一直陪伴我。
这方天地已无我容身之处,我决定逃去更远的地方。
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好好的,人心叵测,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要藏好自己的身份。
但愿将来还有相会之期。
幼华,笔。
高楼林立,霓虹璀璨,总有阴暗之处,阴暗之事,于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发生。
一座似乎荒废的楼宇背后,有个年轻人被摁在地上。
“打断他的腿。”为首者背过身去,点燃一支烟。
手下六人,除了摁人那两个,另四人配合着,锁腿的锁腿,举棍的举棍。
“你们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做?”年轻人挣动不止。
“白殊,老实点,免得多受皮肉苦。”那为首者深吸一口烟。
“知道我叫白殊?知道还敢这么做?你们是九宗的人!”年轻人不动了,沾了泥土的脸开始沉凝。
为首者不废话了:“打。”
“住手!”清脆一声,很是震耳,“以多欺少,算什么……呃……呵,抱歉,打扰了,你们继续,我路过的,马上走。”
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是个女孩儿,一袭红衣,刚从古装秀场上下来似的。
这边楼后如此安静,居然谁也没有听见她走过来的声音,仿佛她就那么凭空出现了。
吼完之后,她估计自己帮不上忙,还有可能羊入虎口,连忙要跑。
“站住!”为首者一打手势,拿棍子那两人就把女孩儿拦住了,“既然看见了,把眼珠子留下吧。”
“看见?什么看见?”女孩儿伸出两只手,在前面摸了一顿空气。
“瞎子?”为首者嗤笑。
“没礼貌……没关系,敢问好心大哥,最近的客栈在何处?”女孩儿问。
为首者上下打量她一番:“胡言乱语,管你瞎不瞎,去,把她眼珠子给我抠下来。”
“不要!救命啊!”女孩儿害怕地捂住眼睛。
“别动她!”被摁在地上的白殊猛一扭动,脱出身来。
比他更快的,是一只巴掌,恍惚一片掌影,拿棍子那两人就扔棍捂脸了。
女孩儿从手指头缝儿里看见这片掌影,眸光闪了闪,接着她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了旁边,第一印象只有两个字:英俊。
“白勋,当心身后。”白殊往这边一看,发声示警。
为首者见了那片掌影,也是眸光一变,毫不迟疑并了两指,如剑一般点向后出现这白勋后心。
女孩儿刚刚得人相救,此刻投桃报李,飞快护他身后。
两指切肤入肩,直惯指根。
白勋展臂将她一抱,单手掌影再起。
女孩儿不知疼般,两只眼瞪大,目不转睛望着掌影翻飞。
为首者撤手,拆了一招,甩了甩指头上的血,跟手下人使个眼色,溜之大吉。
“小宗位,剑招,大哥,是韩家吗?”白勋问走过来的白殊。
“先别管那些了,快带这女孩儿回家看看伤口,可能需要缝针。”白殊说。
“不能带她去我们家。”白勋把怀里的人丢开。
白殊皱眉:“她可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
“她身份可疑。”白勋充满戒备地瞅着女孩儿。
“你……叫什么?”白殊问她。
“乔幼华。”女孩儿很是乖巧地答。
“好了,乔,跟九宗毫无干系,身份明了。”白殊善意一笑,“小乔妹妹,别怕,我们兄弟不是坏人,你的伤不宜去医院,所以要请你跟我们回家,行不行?”
正要答“行”,乔幼华看白勋敌意不浅,故作沉吟,然后眨着无辜明亮的大眼,问:“你们家,远吗?”
“不远,就在楼顶。”白殊指了指面前这栋宛若废弃的冷清大楼。
“大哥!”白勋唤。
“忘恩负义可不是咱们白氏家风,细算起来,她也救了我。”白殊拍拍他的肩。
“那也算救?”白勋撇嘴。
“当然算。”白殊笑笑,对乔幼华说,“走吧,小乔妹妹,哦对了,我叫白殊,二十七岁,这是白勋,再俩月就二十二了,你可以叫我们一声哥。”
“白大哥,白二哥。”乔幼华甜甜地叫。
白殊:“乖。”
白勋:“哼。”
这栋楼地上共95层,里面不止黑布隆冬,还保留着原始毛坯,所幸有一部电梯是好的。
楼顶更别提了,平台足够大,但也足够空。
哪里有家的样子?这兄弟俩露天而居吗?乔幼华眼睛清亮的似乎天上星辰落了进去。
好奇归好奇,她不问。
只见白殊和白勋一左一右扶住她的肩,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四周景象突地一变,一座中式大院呈在了眼前。
哇!乔幼华张大了嘴巴。
她这少见多怪的样子倒是让白勋打消了少许疑虑,搁下一句:“我去拿药箱。”先进了家门。
白殊则领人去了客厅。
乔幼华眼睛不够用,看看这儿,看看哪儿,各种新奇,各种惊叹。
“随便坐,我去换件衣服。”白殊方才被摁地上,身上脏得很。
“哦。”乔幼华摆出乖样,待他走了,兴奋地无声大笑几声,然后开始参观,甚至还动上了手,东摸西摸,拿起放下,何止少见多怪,简直对这些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白勋拿药箱过来的时候,她正一下又一下虐待着吊灯开关,一亮一灭之间,她眼睛里也一明一暗的。
“咳。”白勋重重清嗓。
乔幼华抱歉地松开手,走过来,在沙发上坐好。
白勋:“把衣服脱了。”
“哦。”乔幼华身上是一袭繁琐红衣,极像刚刚参加完现如今风靡一时的古装秀场,又像是去了什么主题餐厅,或者纯属个人爱好,总之,脱起来有些麻烦。
白勋一抬眼,脸红了:“你干嘛?”
“脱衣服啊。”乔幼华从腰带开始解。
“把伤处露出来就行!”白勋大急。
乔幼华抿紧嘴唇,忍住笑:“伤处?早说嘛,吓死我了,还以为误入狼穴了呢。”
也吓死我了!白勋拉着脸,用镊子捏起碘伏棉球给她伤处消了毒,扳开一个安瓿,用注射器吸了液,往她肉上扎。
“原来你是医药师啊。”乔幼华见他动作娴熟,语气崇拜。
白勋:“不是。”
乔幼华:“……”
针头扎进肉里,有些疼,随着他推动那些液体,好像更疼了。
接着,白勋打开一个手术包,戴上无菌手套,穿针引线。
“这是做什么?”乔幼华觉得有必要问一问。
“缝合。”白勋答。
乔幼华:“可以不要吗?”
白勋:“不可以。”
乔幼华小脸登时刷白。
“别怕,小乔妹妹,白勋手艺不错,保证给你缝的美美的。”白殊换好衣服出来,温柔地哄。
缝就是缝,针脚留在肌肤上,怎么美美的?乔幼华一万个拒绝。
“打了麻药,不会疼的,这是蛋白线,也不用拆,慢慢就被吸收了,而且不留疤。”白殊说。
“真的吗?”乔幼华问。
白殊斩钉截铁:“相信我!”
而这时,白勋已经缝了两针,果然不疼,毫无知觉!乔幼华总算心安一些,人一放松,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
“白大哥给你做好吃的,缝完吃饭。”白殊转去厨房。
有饭吃,乔幼华又坦然大半,直至缝完。
白殊手艺也不错。
“真好吃!白大哥,你是厨子吧?”乔幼华小嘴油乎乎,两边腮帮子鼓鼓的。
“不是。”白殊笑笑,“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真好,你这样子才叫人有成就感,白勋学学,每顿饭都吃得愁眉苦脸,太不好养了。”
“细嚼慢咽。”白勋唱反调。
“别理他。”白殊对乔幼华说,“吃你的,吃完了白大哥送你回家,你住哪里?”
“家?我……我家啊,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乔幼华唔囔着说。
“外来务工吗?在哪儿打工?白大哥送你回宿舍。”白殊给她夹菜。
“打工……不打工,没有宿舍。”乔幼华埋首,免得让人看见她眼珠子咕噜噜转。
“辞职了?还是被炒了?”白殊问,突又觉得不妥,“对不起啊,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嗯……这样,你如果真的无处可去,可以住在这里,等你找到新工作,再搬走。”
“大哥!同情心也该有个限度,这不是收留小狗小猫。”白勋皱眉。
“女孩子在外打工多不容易,再说了,小乔妹妹救过我们,她有难处,你好意思置之不理?”白殊说,“别的咱们帮不了她,家里房间多,分她一间住还是帮得到的。”
“啊!我东西落在楼下了!”这边正说着收留问题,乔幼华冷不丁叫了一嗓子。
“是吗?行李吗?白大哥帮你去拿。”白殊顺理成章地以为那所谓东西是行李。
白勋眼眸微沉,起身:“一起去拿。”
“诶?这么快就同意小乔妹妹住下了?”白殊意外。
同不同意另说,他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可疑。
乔幼华塞完最后一口饭,领两人去拿东西,正要出得宅院大门,几道乱糟糟的呼吸声传入耳朵。
“等等!”白殊拉住乔幼华,对白勋打个眼色。
“居然敢打上门来,太过分了!”白勋恨声。
白殊:“小乔妹妹,我们处理点事,你在这里别动,等我们。”
“好。”乔幼华乖乖点头。
没多大功夫,白殊和白勋就回来了,看他们努力平复气息那样子,显然活动了筋骨。
白殊:“走吧,拿行李去。”
“什么行李?”乔幼华眨动清亮无辜的大眼睛。
白勋习惯性皱眉:“你不是说落了东西在楼下吗?”
“哦,我把以前破败的人生落在楼下了,它不堪入目,不拿也罢,从此刻起,我脱胎换骨,我要开启新的人生。”乔幼华张臂欢呼。
“没看出来啊,居然是个诗情妹妹。”白殊笑言。
白勋又皱了皱眉,真怀疑她是故意使人来看门。
“白大哥,有让我换洗的衣服吗?”乔幼华倒不生分。
白殊想了想:“你不嫌旧的话……”
白勋断喝:“没有!”
白殊在乔幼华耳边压低声音:“家母旧衣,已故之人,要不然明天我陪你去买……”
“不嫌,不挑,有穿就成。”乔幼华完全不介意。
“一个星期!不管你找不找得到工作,都要给我离开!”白勋拿大哥的热情善良没办法,只好对外来入侵物种开刀。
结果,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乔幼华积极外出找工作,却一直找不到,将弱小可怜无助的女孩子赶出家门这种事,白殊委实做不出来,纵使白勋坚持,乔幼华适时掉几颗眼泪,终究走不成。
再加上,乔幼华娇美可爱,开朗勤快,自动揽下所有家务,除了做饭这项高难度技术活,她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肯干,越来越得白殊喜爱。
夜长梦多啊。白勋这几天脸上阴的能掐出水来。
这一天,乔幼华穿戴整齐,又要出门找工作,才从卧室出来,就问:“白大哥什么时候回家?”
“你怎么知道大哥没在家?”白勋反问。
“听的啊。”乔幼华摸摸耳朵。
听的?白勋不禁想起她刚来那天晚上的事,还是觉得她很可疑,随着日子推进,大哥的大日子也要近了,不能再留这么颗定时炸弹在家里了。
“等等,今天别急着找工作了,我带你……买新衣服去。”白勋喊住她。
“好啊!好啊!”乔幼华喜出望外。
没有女孩子不爱新衣服。
而且,在外晃荡了半个多月,她也见了不少美丽女人以及她们身上漂亮的衣服包包,只是如今寄人篱下,她就只能看看,不敢奢求,白勋提议带她去,那就另当别论了。
学着这么多天对景致人物的观察,乔幼华大胆地挽上白勋手臂。
“干嘛?”白勋一惊。
“都是这样的啊,你看!”乔幼华指着一个例子。
“人家是情侣。”白勋抽出手来。
“我们也可以是情侣啊。”乔幼华又挽上他。
“胡言乱语!”白勋难有好气,不过为了接下来的大计,他忍了。
很快,乔幼华就被商场里琳琅满目商品吸引了:“好漂亮啊!我想试试那个裙子!”
“试。”白勋同意。
“哇!果然最喜欢红色了……”乔幼华穿上裙子,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小鹿般干净清亮的眸子望向白勋。
“买。”白勋大手一挥。
“那个裙子我也想试试,还有那个,那个。”乔幼华对导购一个劲连指。
白勋见她越试越兴奋,越买越上瘾,双眸深处更加阴暗,走向收款台:“买单,乔小姐试的所有衣服都要了。”
交完了钱,白勋也不打招呼,出了店门。
“差不多了白二哥,就这些吧……你说,咱家楼下为什么不做成商场呢?以后就不用跑这么老远来购物了……”乔幼华系着腰间束带,出来试衣间,一抬起眼,人呢?
不会吧?她没钱啊!
“乔小姐,您试过的衣服都已经打包好了,钱也已经付过了,给您送家,还是您自提?”导购大包小包提过来,一脸职业微笑。
付过钱了,还好。
乔幼华接过来:“我自提……跟我一起来那人说他去哪儿了吗?”
导购摇摇头。
好吧。乔幼华不用猜也知道,自己这是被“弃养”了,不过也不奇怪,来路不明的可疑人物,大概也就白殊那种好好先生肯收留在家了,白勋的反应才叫正常反应。
怎么说她也来这里半个多月了,眼睛看的,耳朵听的,虽与乾臻郡土大相径庭,但她习惯了逃亡,早没了单纯天真,不会多问多言,也不会让人发现她与众不同。
比如此刻,她只当白勋去了卫生间,向导购问了最近的卫生间方向,大大方方朝那里走去。
然后转了几转,乘电梯出了商场大楼。
回白家的路,在她心里滚瓜烂熟,可眼下着急的是,她身无分文,而白勋坏死了,这里离家少说六十里地,走回去简直不现实。
等吧,等入夜。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去了。
“前面那女的,站住。”光天化日,一个人叫住了她,听声音,还有点不怀好意。
乔幼华正烦躁,一回头,日光刺眼,一时没瞧清那人长什么样。
“真是你啊!怎么这次不装瞎了?”那人咔哒点火,把嘴里叼上的烟点着了。
乔幼华眯缝着眼抵抗日光,终于看清那人样貌了,浓眉吊梢眼,厚唇蒜头鼻……谁啊这是?
“你是来送眼珠子的吗?”那人吐出烟圈,并指为剑,咧嘴冷笑。
啊!乔幼华陡地后退两大步。
“这里人多眼杂,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咱们九宗有九宗的规矩,不得扰乱凡人生活,所以,白家小妞,换个地方说话吧。”那人说着,侧开身子,往商场大楼旁边的路上一指。
看来上次误打误撞了人家好事,人家把她当成白家人了。
乔幼华最近知道不少事,包括九宗的存在。白殊和白勋在谈到九宗的时候,对她多有避讳,但她心思活泛,耳目又精,多少听了一些密辛。
九宗在界域是一类特殊人群,由九个姓氏家族组成,大隐隐于市,且肩负守护大封的重任,自称守界者。
她来到此地那晚,白殊被人偷袭,白勋一心救兄,属于白氏大宗守界的那块地方出现了短暂薄弱,算是给她开了方便之门。
守界者们与凡位常人一同生活,却不能搅乱凡人的制度,更不能在凡人面前暴露惊世骇俗的武技,还不能打杀伤害人命,否则会有严重惩罚,这是九宗铁规。
这也是那晚白殊在确定对方也是九宗中人后,才敢反击的原因。
而这个繁华大街上便将她认出来的男人,也必须遵守族规,“换个地方说话”,已算非常客气的私下解决的提议了。
“好吧。”乔幼华垮下肩。
入乡随俗,遵规守纪,可以让她在一个地方窝身更久。
那人满意她的态度,朝后勾了勾手指,一个手下跑上来:“去,给白殊打电话,看他会不会来救这小妞,来了好好招待,不来也没差,他会收到这妞儿的两颗眼珠子。”
乔幼华手里全是大包小包,这回可没法捂眼了。
“大哥,怎么称呼?”她边走边问。
那人走她身后,似乎又点了一支烟:“套我话啊?你还嫩点。不过,看你这么听话,给你个提示……这么多家都盯着你们那块家主信物,敢堂而皇之把窥视觊觎变成强取豪夺的,猜猜看,是哪家?”
“韩家。”乔幼华记得白勋这么猜过。
“一百分。”那人腿长步子大,走到她前头,“能猜中韩家,便知你触摸得到核心机密,应是白殊亲近之人,一会儿他肯定会来,妞儿,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啊……”乔幼华肩膀头又垮下去一些,小脸上如同吃了黄连,“这下我肯定要被逐出家门了。”
“只要白殊肯来,你的眼珠子我可以不抠,给你留着,反正背叛家主死路一条,总得叫你有个全尸不是?啊,不对,白殊还不是家主,说不定逐出家门是个不错的下场。”那人回头一笑。
别人看来,还以为他们是多年好友呢。
乔幼华并无逃跑之意,显然也不愿惊扰凡位常人,她苦着脸:“我要是被逐出家门该怎么活啊……大哥,我可以投靠你吗?”
“啊?”太意外了。
不仅叛主,还投敌?
“求求你了,大哥。”乔幼华用两只清亮可怜的大眼睛希冀地望着他。
在这种眼神下,铁石心肠也要被融化。
“最……最瞧不起你这种没有气节、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人了!亏我还想留你两只眼珠子,你……你不配!”那人反而怒了。
乔幼华被吼的泪眼汪汪,扁着嘴不敢说话。
“我叫韩炎天,无路可走就来找我吧!不过别指望我会重用你,真怕哪天你也给我背后一刀。”那人凶狠地说。
“谢谢韩大哥。”乔幼华得了承诺般破涕为笑。
韩炎天则对她避如蛇蝎般快走了几步。
一幢老网点,没有门头,卷帘门全都下拉着,乔幼华被带到了这里,没绑没缚……大概觉得变节之人不足为惧吧,韩炎天接着就去安排部署,以备对付随后来救人的白殊。
这人是个烟鬼,一会儿工夫,到处都是他吞云吐雾的残留,熏得乔幼华眼睛鼻子通红,涕泪皆流。
饶是如此,为了表示她投靠的诚意,还是忍着不适,给每个人分发了早就摆在角落里的矿泉水,也算尽自己一份力。
水是自家的,没有开过封,所以谁都没在意这有什么不妥,只是讥笑她蛇蝎心肠,贪生怕死,居然卖主求荣。
“就这十几个人,够吗?”乔幼华担忧地问。
“什么意思?小看这些人?”韩炎天冷笑。
“没有,没有,我就问问,随便问问。”乔幼华一如那晚路见不平一声吼,然后审时度势见风使舵。
韩炎天越发瞧不起她,傲然说:“白殊你不了解吗?王位,刚到做家主的水平,能不能成功坐上家主位置,还要看九月份的家主试炼。而我,王位两年了,这些人,个个不差,上次我失手,是因为我带的人少,且半路杀出个你和白勋。”
“是是是,都怪我。”乔幼华赔着小心说,“韩大哥居然是王位呢,在韩家一定有着顶重要的身份吧?”
“武院西宾,重要吗?”韩炎天高傲状。
“当然重要啦!韩老师。”乔幼华忙把称呼换一换。
“闪一边,一会儿别碍事。”韩天道命令。
“是。”乔幼华听话退到边缘处。
对于白殊会不会来救她,她从未怀疑过,白大哥那种好心人,一定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来。
只是,来的并非白殊,而是将她“弃养”的白勋。
“人呢?”白勋来的非常急,手里捏紧一部手机,手背青筋爆出,似乎正接着电话,就往这边赶了。
“怎么是你?”韩炎天不高兴地问。
“大哥电话在我这儿,快把人放了!”白勋边说着,边环顾一圈,看到了眼睛鼻子红红的乔幼华,心道这泫然欲泣可怜样,大概是吓坏了吧。
韩炎天:“叫白殊来,否则免谈。”
白勋逼上前:“我警告你,不要牵连无辜,这女的不是我们白家人,也不是九宗的人,快放了她,有什么冲我来!”
韩炎天:“骗鬼呢你!”
白勋:“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了她!否则我这就去请九宗族规,你害了她,也得给她赔命!”
韩炎天回头:“你的名字?”
“乔幼华。”
“乔?不是白家人,也非九宗族姓,你……你要害死我?”韩炎天差点拍大腿。
乔幼华可怜巴巴地眨眨眼:“我大抵会做白家媳妇儿,算白家人吗?”
“可你现在并不是!”韩炎天欲哭无泪。
白家娶媳妇儿,肯定九宗全知。
“对不起啊。”乔幼华真诚致歉,不忘掬一把被二手烟熏出来的热泪。
“还不走?”白勋对她猛打眼色。
乔幼华试量着走了几步,先前觉得她变节失德,没人看得起她,所以不管她,现在是她凡人之躯太有保护性了,九宗族规在上,没人敢管她。
直到她快走出这里,韩炎天才呼出憋闷的一口气,一指白勋:“没关系,抓住他弟弟,白殊肯定来得更快!”
“为了阻碍我大哥家主试炼,你们可真是不择手段!”白勋将大哥的手机揣兜里,竖掌,备战。
“上!”韩炎天发令。
十几个人登时围攻上来,韩炎天本人也不含糊,如今时代早不适合用剑,但他的招式仍有剑招痕迹,并指凝力,从白勋面前一划,就把他脸割出一道血口子。
白勋实力不如其兄,尚不及将位,对付韩炎天的手下勉勉强强,若与韩炎天直面,稍不够看。
更何况他现在是以寡敌众。
“你们不讲武德,以多欺少,死不要脸!”乔幼华把新买的衣服扔地上,破口大骂。
只有白勋抽空理她:“快走!”
这一分神,身上白衬衣也被割破了,血珠子刹那间滚了出来,很快染红一片。
乔幼华原地打了两转,咬咬牙,飞快地捏出一个手诀。
韩炎天和其手下突然间就不动了,以他们不同于凡人的体质,自然感觉到了异样来自丹田。
低头一看,一根泛着彩光的……针状物,浮于丹田外,那上面有种诡异且庞大的力量,直贯气海。
白勋也发现了,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丹田,没有异样后,趁机退后几步。
“这是什么?”韩炎天问。
别人也都不知道,桩子般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白勋倏地看向乔幼华。
“还不走?”乔幼华急唤,新衣也顾不得拿了,冲上来牵起白勋的手,溜之大吉。
跑出老远,跑到喘不上来气了,白勋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下毒。”乔幼华擦擦汗,“他们喝了我给他们的水,我在水里下了……嗯,一二三木头人的毒,你信吗?”
白勋冷哼:“不信。”
乔幼华:“爱信不信。”
“身份可疑,行为奇怪,满嘴谎话,胡言乱语,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白勋脸上满是厌恶。
“那你还来救我?”乔幼华一抬眼,看到他脸上的伤,忙用手去抚,“别动,我看看。”
“你别动,离我远点儿。”白勋躲得快,却还是被她手指抚了一下。
乔幼华拿他白衬衣擦擦沾血的手指,顺便也浮过他身上受伤的地方,嘴里老气横秋地说:“年轻人,嘴硬心软不可爱哦。”
年轻人?你贵庚啊?白勋拍开她的手,摸出手机:“来接我。”然后发出一个定位。
“为什么要人来接?你的车呢?”乔幼华问。
“一会儿有人开回去,我们在这儿等,免得被摄像头捕捉,或被人瞧见报了警。”白勋说。
“哦,你给谁打电话啊?白大哥吗?”反正没事,乔幼华闲问。
闲聊的话,白勋可不奉陪。
“白大哥手机在你这儿,他出门没带啊?那他说什么时候回家了吗?怎么联系他啊?”乔幼华锲而不舍地问。
白勋给她一个“别烦我”的眼神。
奈何乔幼华装作没看懂:“年轻人不该热情阳光的吗?你整日皱着眉,苦大仇深的累不累啊?”
白勋靠墙闭目,眼不见心不烦。
“这样吧,说个你感兴趣的,你的掌法有些纰漏,不知你学艺不精,还是代代相传出了岔子,要不要我教教你啊?”乔幼华喋喋不休。
很不给面子,白勋兴趣缺缺。
“刚刚逗你的,制服韩炎天那伙人的确实不是毒,你要不要学?”乔幼华又问。
白勋:“……”
“喂!给点反应嘛,看看你的伤,是不是全好了?”乔幼华推推他肩膀。
白勋眉头微耸,只因伤口处实实在在不如一开始疼的那般厉害了。
“韩炎天说白大哥还要什么家主试炼,我知道你一心赶我走,是怕我撞了这件事,我能帮忙,但得通过你。”乔幼华语气诚恳地说。
白勋终于睁眼看向她:“你能帮忙?”
乔幼华抱臂一笑,示意他还是看看自己伤口吧。
果然!白勋低头检查一番,身上的伤虽然还沾着血,但口子全都不见了,他又摸了摸脸,痛觉全无。
再想想韩炎天那伙人的状况,抬眼又望乔幼华时,已满是不可思议和惊惧抵触。
乔幼华不但不安抚,还随手比划了一记掌法。
那是白家祖传迷蝶掌,白勋怎会不认得?只是她比划的掌法,虽与迷蝶掌极度相似,却有一点点细微变化,若加了这点变化,掌法更加虚实难辨,暗藏杀机。
抵触倒是消减了,但惊惧加倍递增。
“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诡异,白勋不由得问。
“我说我是白家老祖,你信吗?”乔幼华不正经地说。
又来了,胡言乱语!
白勋翻了个白眼给她,不管她是什么人,能够习得白家祖传掌法,且比白家祖传掌法还要精进,应是与白家老祖颇有渊源的同道中人,起码不是敌人。
“闹着玩儿的,我也没想到迷蝶掌竟在此有后继之人,这就是你们常说的缘分吧,念在这份机缘,我总要站在白家一边。”乔幼华又用了那种老气横秋的口气。
“乔小姐……”
“哎,不必对我恭敬,我说了,凡事都得通过你,我的身份,不可以有第二个人知道,否则……我会有杀身之祸的。”乔幼华郑重其事地说。
谁要对你恭敬!白勋正要深挖一下她的身份,两个人跑了过来,风衣往他身上一披。
“先回家,从长计议。”白勋收紧风衣,话既是对两个白家人说,也是对乔幼华说。
“好啊。”
只要不被“弃养”,乔幼华就心满意足,笑的两只眼睛都弯了起来,颊侧浅浅梨涡,很是甜美,完全不似说出方才那些话、做出那些事的高深莫测。
白勋不知这次把她又带回去是福还是祸……
乔幼华其实也同样忐忑,太多次暴露一点点特异能力,就要被迫开始逃亡,这次她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只希望与乾臻郡隔了一座大封的这个世界,能够护她长久些。
而九宗白家,居然会迷蝶掌,说不定父亲母亲曾经来过这里,将这掌法教给了白家,既如此……
“父母英灵在上,请保佑我在白家幸福平安,相应的,我会让白家成为九宗之首作为报答。”她心念一句,同白勋坐上了车,驰往白家。
以后,白家那幢楼叫了熙照白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