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林沐把紫翡玲珑坠是不是给你了?我想当个念想,能否还我?”良久,墨千痕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问。
“它叫钥玺。”白无绝纠正道,“这本是我的东西,为何还你?”
“钥玺……”墨千痕重复了一遍。
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身体连中两剑,失血过多,估计脑袋不灵,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不说,还开始有些眩晕,便决定不再纠结下去了。
他伸手捉白无绝:“你跟我走一趟武极宫……”
“我认得路,我自己去,但须等我三日。”白无绝避开他的手,提出这不合规矩的无礼要求。
墨千痕想要强行拿人并不难,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点头同意了:“三日后武极宫等你,放心,走个过场而已。”
窃了蕴灵殿,就只走个过场?
白无绝对此不现实之词左耳一进右耳便出,回他道:“你也放心,本家主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嗯,三日后见。”墨千痕牵扯嘴角勉强笑了笑,接着肃正面容,站直,揖手,冲何寿拜了拜,带伤走了。
他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
是不是高估他了?要不要出手试试?没准儿趁你病要你命呢?白无绝胡思乱想道,踯躅了须臾,机会不等人,墨千痕身影转瞬不见了。
城守军亦随之而去。
何家现在怕是已经鸡飞狗跳,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何邑去护何田田是正确的选择,何况白无绝在这里,绝不会让何寿死无葬身之地的。
“哎——”蓦地一声长叹。
在这恢复寂静的暗夜里,显得有些飘忽诡异。
白无绝扭头循声望去,但见抱着扫帚的老丁从藏身角落走了出来,直走到何寿跟前,丢开扫帚,整了整衣衫,低下头向何寿表示哀悼。
何寿此时身边没有半个亲人,白无绝便以子孙后辈的姿态,向老丁还了个礼。
老丁对她点了点头,嘴巴里没剩几颗牙,说话有点漏风地道:“白小姐,你自责吗?”
白无绝沉默不语,再如何自责,也于事无补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何老司座早就知道劫数难逃,已然安排好身后事了。”老丁道,“就算没有你,何家也离步上谢家后尘不远了。”
什么意思?白无绝轻蹙了一下眉头。
尚不及老丁多做解释,门外来了三个人,无视御则司防护结界,径直走入院中。
老丁当即转身迎道:“是新来的司座大人吗?”
来人站定,持晚辈之礼,对老丁道:“在下易叔珩,奉命上任,可是丁翁?”
“不敢,叫我老丁便好,见过司座大人。”老丁拱手正经拜礼。
“丁翁快快免礼,折煞晚辈了……咦?”易叔珩双手去搀老人,一下瞧见了白无绝,“二小姐也在?”
白无绝也正纳闷地望着他,这位斯文大叔,在连碧森林里,也是有过照面的,只知他搭了一程雷剑的顺风车,却不知他原来还有另一层身份。
“你们去把何老司座抬进房中,好生安置妥当,明日申时丧葬。”易叔珩一来走马上任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处事,对随行手下命令完,一边搀着老丁,一边看向白无绝,“二小姐,换个地方说话吧。”
老丁颇懂尊卑,哪敢叫新任司座大人搀他?挣出手来颤巍巍地紧走两步,道:“小老儿带路。”
将易叔珩和白无绝带到一间朴素干净的屋子后,老丁也没多待,很快就以给何寿装殓为由退出去了。
不愧是司座大人,一番打量就看出白无绝这虚弱样子是除了印,不禁又感慨又苦笑道:“原来何老司座传信所说‘破人姻缘的缺德事’,是给你做的啊?”
他特地引用何寿原话,听起来就像何寿惯用的口吻。
白无绝也苦笑一下,实在不知此时该说什么才好。
易叔珩斯文俊雅,虽说上了年纪,但却更具魅力,他看穿白无绝内心似的,宽慰道:“北骨谢家一出事,他就传信求派新任司座来给他收尸了,他早就预见了自己死期,与给你除印无关,你莫自己怪自己。”
话虽如此,但这场祸事是在白无绝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且她身处事件中心,岂能几句道理就推卸责任?
不怪自己是不可能的,该扛的东西她一定会扛,她也不想摆出一副伤痛模样引人施舍怜惜,便对易叔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
易叔珩亲切地笑了一下,给她时间让她调节情绪。
片刻,白无绝开口道:“谢家本与何家旗鼓相当,谢家一倾倒,估计何老司座察觉到了什么吧。”
“正是。”易叔珩点点头,“何老司座信中确实说,谢家世袭国师,北皇重用之,又忌惮之,本来何家是足以制衡谢家的,奈何御则司不归皇权掌持,谢家又出了一个王位谢遥,单凭何邑将军太过势单力薄,北皇便塞了荡北公给何家做女婿,好不容易才算局势平衡了,突然谢家垮台,他知道,随后就是荡北公跟何家了。”
白无绝直听的一头冷汗,这话里的意思是,谢家也好,何家也罢,包括荡北公左少邦在内,都被北皇拨弄着?
不过也是,除了北皇,谁拨得动他们呢?
“北皇真的老糊涂了!光杆儿皇王好玩吗?”白无绝发现最近爱上了这个形容词儿。
易叔珩摊手玩笑道:“不知道,听闻北皇崇尚武力,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闭关,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白无绝骂出口:“这个老糊涂虫……”
“咳。”易叔珩一不小心妄议了北皇,干咳一声自我解围道,“御则司只负责印迹晶环的事儿,不允许参与皇庭争端,我来北骨之后,并不外出打听,所以对这边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何老司座印迹晶环一碎,我的御则司契印点亮,便来上任了。”
怪不得来的那么及时。白无绝心道。
“其实……”易叔珩蓦地转了话题,他稍有些皱纹的脸上还带着年轻时的风采,轻轻微笑,极为英俊,“上次见到二小姐,比较匆忙,没机会多说上几句话,这次,不巧逢了何老司座逝世,有些话似乎也不合时宜……”
他一顿,白无绝怔了怔,道:“司座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哪知易叔珩这一停顿,其实是自个犯了嘀咕,他犹豫好一阵,最终又把话题硬生生扳了回来:“算了,以后再说吧。现在要想想如何搭救何家,这也是我上任第一要务。”
刚说没打听北骨的情况,转头又要想着搭救何家了,如果真的一无所知,没头苍蝇乱撞还怎么救人?
这位大叔嘴里,也不是特别靠谱啊。
不过眼下何家的事确实火烧眉毛,白无绝也就没对那“不合时宜”以及“前后矛盾”的话在意上心。
她问道:“这不只是司座大人的要务,也是我将做之事,不知司座大人有何妙计?”
“算不得妙计,不过就是个笨法子。”易叔珩道,“何老司座任职御则司,一生仅此一求,御则司哪怕为他破例,插一脚皇庭争端,也得对他一家老小照顾到底。”
这话说的真诚流露,白无绝眸光闪动,身体因为除印带来的疼痛渐渐褪去,脑子里也清明不少,道:“愿闻其详。”
易叔珩凝视了她片刻:“你这几天比较虚弱,养好身体为重,毕竟,我的计划里,若有你相助,定事半功倍,否则御则司来做的话,少不得大动干戈,有所伤亡。”
“我身体无碍,我没有掉阶,我这样子也就看着狼狈,调息几个时辰便可恢复。”白无绝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而拖沓救人计划。
“什么?”易叔珩一听她言,险些跳起来,“你没掉阶?生生拔除契印你竟……你竟?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白无绝无意吓他,“快说说你的计划,我能全力配合。”
“全力?你没掉阶,你还是王位?”易叔珩瞅着她像瞅怪物一样,不可思议地询问道。
“谁说我是王位?”
“都这么说……难道?”
“帝位。”白无绝坦白,“这是我的鼎盛实力,本来吞噬了二百多颗水灵,理应再高一些,但我没有时间闭关,余力也用来抵消除印掉阶的副作用了。”
“嘶——”可怜这位斯文大叔,当场倒吸一口冷气,震惊还没过去,被她话里又一个信息雷到了,“二百多颗水灵,你……果然是你窃了蕴灵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