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门主这才注意到白无绝的存在,但见她黑不溜秋一团,视线只在她身上一滑,就又对林沐举杯:“过来,坐,公子赏你一杯。”
这归心馆的沁冰烧在别人看来可能稀罕,但对与归心馆一家的亡旗刺客林沐来说,一点儿也不主贵。
只见她黑了脸,一忍再忍:“滚!”
“别不识抬举啊,这世上之人,无不以结交本公子为荣……啊,我想起来了,本公子还没自我介绍,你不知道我是谁吧?”雷少门主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清了清嗓子,“你听着,本公子是……”
“有病!”林沐骂道。
雷少门主被骂的一愣:“你这臭小妞,故作矜持吗?”
林沐还是那个字:“滚!”
雷少门主既羞怒又尴尬地捏着酒杯,脸色阵青阵红。
在场只有他的人还好,关键还有易叔珩主仆三人呢?若就此打了退堂鼓,岂不叫外人看笑话?
他硬着头皮干了杯中酒,顽强地道:“别装了,本公子在连碧森林历练大半年,独路城方圆百里谁人不知?你们这些苦修散士,不就喜欢与本公子不期而遇攀附结交吗?本公子此番结束历练,还是你们撺掇的呢,臭小妞,本公子给脸你别不要……”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沐不及请示白无绝,凝力于掌,冲那自说自话自负自大的青年拍去。
雷少门主话还没说完呢,就觉得劲气逼来,好在他在连碧森林历练不是假的,反应飞快地仰面一躲,厉风擦着他鼻尖就过去了。
“你……”雷少门主大怒。
林沐竖掌,狠狠一劈。
雷少门主在随从们纷纷惊叫的同时,一个驴打滚。
只闻“咔嚓”!
他那专属的昂贵的梨花木榻从中一分为二,酒器、酒壶全都当场报销,成对的酒杯也只剩雷少门主手里那一个独守空房了。
“大胆!”雷少门主的随从一齐将林沐围了。
易叔珩主仆三人倒没动,说话都没他的份儿,打架更轮不到他了。
“该死!臭小妞,这是你吸引本少门主青睐的手段吗?告诉你,你玩大了,我很生气!”雷少门主狼狈地站直身子,一把将手里的杯子毫不怜惜地摔了。
林沐嗤道:“怕你不成?”
“不怕我?那你怕不怕乌阳门?怕不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雷少门主阴戾地望着她,一点杀机忽地炸破。
“乌阳门算个什么东西?”林沐冷笑。
雷少门主也气笑了:“好好好!本少门主敬你无知胆大!你们,教教她,乌阳门到底算什么。”
“是,少门主。”
除去易叔珩主仆仨,八个大男人不讲武德,猝然出手,对着林沐群起而攻。
不愧是雷少门主在连碧森林险地历练的守护武者,他们的阶位基本全在将位,能配得上此等阵容来保护的,整个乾臻郡土怕也找不出几人。
八个将位,林沐嘴上嚣张,却如临大敌。
“就不能叫我好好大梦一场吗?”当巽被涌动的杀气激醒,又或者说他一直没有沉睡,揉揉眼睛坐起身,四顾一圈,无奈一叹,“哎,又打架。”
这位妖族和平大使站起来,拍着身上的土,俊脸不悦地挨到林沐身边,有气无力地摆出攻击姿态。
“干嘛?”林沐扭脸问。
“你说呢?”当巽欠爽地瞪她一眼,身体却不拖泥带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先下手为强,同时道,“快点,完事我好再睡一会儿。”
“你猪啊,就知道睡。”林沐动作不比他慢。
当巽怪叫:“谁是猪啊?猪有我英勇神武?猪有我温柔俊秀?猪有我日行千里忠心耿耿?啊啊啊……”
明明是匹神骓,却被骂成了猪,他也不可忍。
原来这就戳到逆鳞了?林沐心里暗道。
当巽一边揽了四名守护武者,一边忍气吞声继续道:“我得罪过你,你多骂我几声也无妨,但我求你,别拿我跟猪相提并论,好不好?”
林沐:“……”
硬的全不怕,软的就没法。
她不知怎么回答,干脆沉着脸,打完这场架再说吧。
雷少门主的随从见这一男一女也是将位,不禁生出几分尊重,以至于出招更加沉凝狠辣,不敢大意儿戏。
林沐和当巽每人一对四,捉襟见肘,险象环生,但越挫越勇,同时也仗着白无绝就在旁边,有些有恃无恐。
一个刺客,路数诡谲,一个妖族,本质强悍,暂时倒不会落败。
眼前打成一片,白无绝还是坐在那儿,啃着饼,喝着水,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猛虎蹑于后而心不慌的模样。
雷少门主只顾盯着战圈,忽略了她,但易叔珩却捋着山羊胡子,意味不明地瞅了她几眼。
白无绝从宽大遮脸的帽檐下也回瞅他几眼,心道果然姜是老的辣,遇事稳重不说,还能纵观大局,她都这样不刷存在感了,仍没逃过心细之人的注意。
“雷少门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弄出人命。”易叔珩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却还是忍不住出言劝道。
“一边呆着去!”雷少门主仍没给他好脸色,“敢对本少门主不敬,尚能饶她,但对乌阳门不敬,那就是她自己找死!”
易叔珩:“不知者不罪……”
“闭嘴!否则连你也不饶。”雷少门主不留情面地道。
话已至此,易叔珩只能三缄其口。
白无绝这时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块食物,拍打一番落在衣袍上的残渣,提着水袋站起来,默默地转身欲走。
“你站住!”她一动,雷少门主终于正眼看她了,“你跟这两人一伙的?”
显而易见的问题,白无绝没答。
“想走?留下命来吧。”雷少门主估计看她连战圈都不敢进,猜她是个胆小怕事实力不济的,于是亲自上手,一记手刀砍向她脖子。
雷少门主元力透着浓郁青色,一看便是真宗位。
似他这般年纪二十出头就有此等阶位,已属天才之流,难怪敢在连碧森林历练擢升,也难怪骄傲的跟孔雀开屏似的。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句话大抵他没学过,对白无绝出手,一脸势在必得不可一世的表情。
而白无绝就像无知无觉之人,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只管闲庭信步走自己的路。
雷少门主嘴角勾起,就在他以为一掌就能干掉此人的时候,眼前突然一花,他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手腕骤然一痛,这痛来的非常快,甚至都不是特别痛,就听“咔”地细微断裂声。
愣了愣,他见白无绝分毫未伤,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却诡异地耷拉下去,紧接着,有种迟来的钻心剧痛爆发开来,他不由得惨嚎:“啊——”
某些夜间蛰伏的昆虫鸟兽,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惊醒,仓惶地逃离现场。
雷少门主的守护武者也吓了一跳,齐齐回护的工夫,林沐和当巽脱出战圈,一左一右站到了白无绝身边。
这架势,无疑突出了白无绝的地位。
所有人目光全都落在了她身上,一个劲打量。
兜帽太大,旁人也仅能依稀看见她鼻子以下的半张脸,只听得她道:“小惩大诫,望好自为之。”
她一开口,声音清越冷冽,众人方知这气若渊谷的黑袍子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