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理来说,当巽这只妖族将军应该屁滚尿流,就此消失在白无绝眼皮子底下,找个深山老林,永远不要再被捉住。
只可惜,当巽要是常理可论,就不会朔夜之后的虚弱期也敢对惊扰他的人穷追猛打了,当然也不会好巧不巧地纷乱之中晋升了,更不会陨心香下也能出其不意地保持理智了。
所以他与林沐紧跟白无绝,不好意思地道:“我哪还有什么地盘?不是被王上你给端了么?再打造一个太累了,我还是给两位王上当个拉车的吧。”
“没出息。”林沐鄙夷。
“给王上拉车怎么叫没出息?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美差呢!”当巽好像没听出来林沐在骂他,少年般无害的清秀脸上,尽是纯真。
阶位之别的意识,在妖族,分外浓厚。
有一只镰角骓拉车,的确不错,尤其是一只无家可归谨守尊卑的将位镰角骓。
白无绝没有再赶他走,却也没有让他拉车,毕竟,他在拦截墨千痕的行动中伤的不轻,即便给过他一颗水灵,短短几日,也是不可能完全康复的。
林沐深知他伤势,欺软怕硬可不是林少旗风格,是以只骂了他一句就放过他了。
天字号外,追捕白无绝的禁卫们还在一个劲地团团转,白无绝三人却从另一个方向走的大摇大摆。
彻底触怒了北皇,皇都城这池子水,怕是平静不了了。
大小八个城门已收到敕令,定叫白无绝插翅难飞,谁都知道,她这等阶位的,一日两日捉不住,以后就别想再捉了。
白无绝虽然不介意事情越搞越大,将麻烦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给三殿斡旋和何家喘息的机会,但未免久怨成仇,将来收不住场,左右她去平狱城也不急在这一两日,还是避开风头的好。
皇都城里能让她藏身的地方除了归心馆,就是亡旗,她跟归心馆和亡旗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想必归心馆和亡旗也已被禁卫盯上,点了火,又不想烧身的话,归心馆和亡旗是不能去了。
白无绝望着天,她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
想想来乾臻郡之后,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离不开归心馆和亡旗的帮助,相当于她一直在受小五照顾,即便此刻,也有林沐奉命随护,要是脱离了这些,她大抵时时都像现在这般举步维艰。
“得亏有个好弟弟……”白无绝半是庆幸半是自嘲地道。
“什么?”林沐没听清。
白无绝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精神,道:“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何家?”
白无绝摇了摇头,往西北一指。
林沐蹙眉:“太傅府?”
“借宿一两日,师兄不会见怪的。”白无绝道。
“太傅府不像何家贴了封条了事,在荡北公保护皇后殿下历练圆满恢复实权之前,将会一直有翊林卫监管。”林沐提醒道。
“如果师兄不是赫赫帝位,太傅府逃得过一纸封条?”白无绝哼了一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翊林卫。”白无绝有了目的地,走的昂首挺胸,“区区几个虾兵蟹将,你怕?”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归心馆和亡旗不能被我连累,反正太傅府已经这样了,差的就是一纸封条而已,师兄不会见怪的。”白无绝重复自己在意的重点。
现在的太傅府跟封了也没区别,只要师兄不怪就行。
“那借宿一纸封禁无人监管的何家岂不更好?”林沐问。
“自己家不住,住别人家做什么?”白无绝反问。
林沐:“……”
很有道理哦。
就这样,白无绝和一个亡旗新晋王位的少旗主,以及一个妖族略显废材的将位镰角骓,没有惊动任何一个禁卫,住进了太傅府里。
以前白无绝在此住过,轻而易举寻到了当初与何田田居住的小院,一应事物恍如昨日,透着一种温馨的熟悉感。
那段日子,若无四殿墨连海屡施暴行,当算平淡安逸。
这处院子里,全是何田田给她上药,给她喂药,嘘寒问暖,体己呵护的影子。
小丫头有时候娇蛮任性,有时候张牙舞爪,有时候撒娇耍宝,有时候幼稚可爱,让伤势过重元力枯竭的白无绝总有乐可瞧,有气可生,有情可动,方不至昏沉绝望。
那时,左少邦冷落何田田,这处院子僻静岑寂,此时,太傅府所有下人就地禁足,日常杂务虽然大多按部就班,但却死气沉沉应付工事,这处院子便更无人问津了。
即便再无人问津,也是会安排定期打扫的,所以房内比较干净,摆设也分毫未变。
白无绝示意林沐和当巽随便坐。
她则倚窗望向外面鹤立鸡群一般,将阳光遮了大半的高耸房顶,那边是左少邦的活动区域,也是左少邦初认她时,承诺于她,给四殿墨连海争取请个死罪的地方。
师兄仅凭原位水灵的气泽便认出了她,接着就是无法无天的宠溺,先斩后奏关押墨连海,刀锋直指大殿母族,无情剁碎国师右臂,不管永福山,还是谢家,他都一往无前救护于她,不求回报,情深义重。
他苦荡葬骨大漠十八年,只为找一个入口,寻一个仇人,替他的师父,白无绝的母亲,报仇雪恨。
白无绝很想告诉他,封印之地三途宫的入口并不在葬骨大漠,但没关系,咱们的仇报了,妖尊被小四杀了,你今后不必这么辛苦下去了。
可这些,终未出口,他就落难去了猎宫。
那个皇庭贵胄们花拳绣腿历练的地方,尽是从葬骨大漠虏获的妖族战俘,定然对把他们变成阶下囚的荡北公恨之入骨。
若师兄一身元力,赫赫阶位,这些妖俘或不敢造次,可是,墨千痕下了血印禁制,又塞了夏桐皇后同去,师兄还应付得来吗?这么久了,他还好吗?他都这样了,却还不忘差人给她送信,叫她不要回北骨,他有没有为自己留后手呢?
何家如今尚算安虞,白无绝便越发担忧起师兄来。
她与新任司座大人易叔珩分头行事,对方把何家全权托付给她,那么她也应该对易叔珩极致信任,但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她心里焦急的,恨不得立马飞去猎宫。
稳住,稳住……
一两日就好,只要何家平安离了皇都城,她便能动身了。
白无绝绷住一脸冷冽,突地眉峰一耸。
林沐和当巽也觉出异常,两人互换个眼神,屏住呼吸。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来者似乎也觉出里面有什么异常,只是站着,良久,没有其他动作。
“痕王又来做什么?”终究还是外面之人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