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寒风啸啸瑟瑟,冷冷卷入军帐,送迭的寒气占据着营帐中的每一角。
卧榻上被冷醒的阮桀晸习惯性地伸手探向右枕下,摸到的只有棉絮的柔软,没有羊皮卷的质感。
他缓缓睁开眼睛才想起,此刻他在回仁安镇的路上,前朝之事已经与他再无瓜葛。
他翻了个身,叹了口气下床拿了两件绒裘披风,掀开帐帘,寒风扑面而来裹卷着他强壮魁梧的身体。
月光照拂着他白皙棱角分明俊朗毅然的面容,英凌,洒枭,金色的眸子熠熠发光。
帐外的火堆上落上了一层残雪,兄弟们熟睡的打鼾声在这静谧的夜增添了几分暖意。
他瞟了眼守在军账外抱着长矛枪呼呼大睡的两位小兵,将披风披在他们身上向山的对面走去。
他坐在崖边,透过黑压压的树林,隐隐能看到几处零星的白墙青瓦。
就快要到了,十多年未归的家。
他低垂下眼帘,思绪纷然,长长叹了口气。
一坐,坐到天蒙蒙亮,天边泛起红晕,白日徐徐升起,洋洋的暖光洒在阮桀晸的身上。
晨曦的光芒显得他整个人更加俊美超然,如天边降落的一位神明,在崖边俯瞰众生。
寒风伴随着太阳的升起,变得温柔了些。
风中似有无形的人轻轻地走过,回头观看着这位独自坐在悬崖边的将军。
待太阳完全升起,穿着白色内衫,披头散发的阮桀晸才起身迈步走向军账。
“将军!将军!”
“你们找到了吗?”
“没有,我再去那边找找,你们去这边……”
他轻悠悠拨开树丛,赵行六见到他喜极而泣大喊了声:“将军在这儿!将军在这里!”
一路上,他们都见阮桀晸独自惆怅做什么都不与他们在一起,他们还担心将军想不开会避开他们自寻短见。
路上一直盯着他的动向,夜里轮流守着他的营帐。
今天早上还是这一路来第一次见不到将军。
阮桀晸眉头微皱,蓦然舒展,拍了拍赵行六的肩笑道:“大男子汉,哭什么,我又没死。”
赵行六重重道了声“将军”,原本压了许多话要对他说,见了面嗓子想被堵了块石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没事。”
阮桀晸看向围过来的几位小兵大喊了声,“兄弟们!前面便是我的家了,谢谢你们一路护送!到了仁安镇留宿几日你们便各自走自己的路吧!
将军最后不能给你们什么,只能祝愿你们都能平平安安到家和妻儿老母好好过日子。”
十多年,他们一起共患难,浴血奋战,赴生死,有不少的兄弟牺牲离开了他们。
冰桀相碰,杀开的血路是阮桀晸带他们回家的路。
赵行六已泪流满面地抱住他,其他士兵也围了过来,他们紧紧抱作一团哭泣着,阮桀晸眼底积压了多天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你们都好好回家过年,一定要平平安安回去。”
“诺!”
——
屋内正在写账目的阮桀刚听到侍卫的传话,立马放下笔,披上外袍,便急匆匆走着边急切道:
“快,去通知夫人和嫣儿,告诉她们阿晸回来了。”
“放心老爷,夫人和小姐那奴婢已经命人去通知了。”
他加紧了步伐,走路带风,快到门口时才放慢脚步,咳嗽了一声,庄严肃穆地走出去等着,看着街头。
那边,刚好阮桀晸身着银色盔甲,骑马带着军队回来。
阮桀刚看着他的身姿想着他今年刚好三十二了吧,【不错,不错,长大了不少,看起来更沉稳了,是时候给他安排一下娶妻的事了。】
阮桀晸摘掉头盔递给为他牵马的赵行六,不急不缓地下了马用力抱住阮桀刚喊了声父亲。
“你做得很好,能回来就好。我们进去聊吧,你母亲和你小妹在我耳边念叨了你好几天了。”
阮桀刚拍了拍他的背,发出一个温和的笑声。
十多年了,他和紫云那颗悬着的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们还没进去多久,跟着来的百姓都蜂拥而至而上挤了进去,麻婶冲在最前,毫不避讳地揉捏阮桀晸的脸。
“让我看看,哟,长帅啦,长帅啦,越来越像你爹了。”
之后,其他婆子叔子开始对他问东问西,去了哪些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有没有在外面受委屈,一帮子人把阮桀刚挤开。
阮桀刚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附和地笑了笑。
麻婶见到阮夫人和阮小姐来了,扯起嗓子让他们让路,让她们来看看。
整个府里瞬间变成了闹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欢笑声不断。
其中最突出的便是絮娘的笑声,笑得奇怪,又亲和。
接着又是锅碗瓢盆,烧菜的声音,对阮县令的叨叨声,把那些阮桀刚出糗的陈年旧事拉出来说个不停。
阮桀晸实在受不了那些婶婶对他说娶亲的事,脑瓜子都嗡嗡的,找了个劳累疲倦的理由回屋躺下。
没一会儿,赵行六敲了敲他的门。
“进来吧。”
“将军。”赵行六认真地看着他道,“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家人了,你就让我跟着你吧,端茶倒水打扫卫生我都可以。”
阮桀晸想了会儿,挠了挠他的头微笑道:“行吧,你扎居在这儿还能陪我解解闷。”
“谢谢将军,哦不,少爷。”
“那少爷,你现在想干什么?”
阮桀晸疲倦道:“少爷我想一个人休息,你先下去吧。”
“诺。”赵行六开心地出屋。
【哈哈,云安公主也快来了,在将军身边,也可以见到纤纤了。】
——
木祈风和薛韦勾勾搭搭地来到县衙,妍玖在木祈风怀里,差点没被勒死。
薛韦见到阮桀刚,笑嘻嘻地蹦上前,“阮伯伯,我们想来见见阮大哥。”
“他就在西院里,你们去找他玩吧。”
“好。”他转身去想勾木祈风时,木祈风没了影。
“小风!”
木祈风抱着妍玖去了东院,妍玖噗噗道:“出息了,小韦说阮大哥的时候你在瑟瑟发抖诶。”
“嘁!”木祈风蹙了蹙道,“怕,怎么了,谁都害怕的人。”
“噗噗,阮大哥有那么恐怖吗?”
“也,并没有。”
“那你怎么不敢去见他。”
木祈风没有回答,他只是想到他曾经是怎么严格地对待自己心生恐惧而已。
“小风!”
薛韦跑了过来整个人夹住了木祈风,“走!陪我去见见阮大哥!”
妍玖趁木祈风慌张松手的时候,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他见他越怕,他越是是想强迫他拽着去。
“不去!”
“阮大哥又不会吃人!”
薛韦拽着他脖子拖着他走,“走啦,怕什么,你就是太羞涩了像个小姑娘一样。”
“我哪有,我去还不行吗。”
妍玖四处逛着,无意间看到那个人,胸前一阵闷痛,眼前一片黑暗,眼口鼻间的窒息刺激着大脑神经。
刺痛,恐惧,呼吸困难,渐渐失去意识。
半晌,她回过神,黑夜中烛火钻进她的眼缝,周围百姓的笑声,瓷碗和银杯碰撞声,炒菜声,灌入她的耳中。
【疯了!这是什么狗屁记忆!发生的又和自己小时候那么相似……疯了!疯了!有什么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