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碎片拼图
那些庙方人员离开,身后大批灾民跟着,哭喊求告,一百米距离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活像被粉丝包围的流量明星,直到几十个黑衣保镖上来,阻拦斥退那些信众:“温娘娘已经退驾,你们若不依不饶,惊扰了她,娘娘发怒,管教你们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受了这样的吓阻,加上那些保镖动了蛮力阻挡,信徒们才不敢再跟,慢慢散去。
然而,什么地方都有极端激动的人,有一个老妪,叫喊着:“你凭什么救他儿子不救我儿子?!”说着,猛地往前一扑。
那乩身不防,被她扑了一跌,面具都掉了下来。
然后保镖们大怒起来,抓着老妪,扔了出来,喝道:“你们得罪了娘娘,这庙,娘娘不会再来了!”
围观众人皆责骂甚至踢打老妪,老妪也如失心疯般,回报以撕心裂肺的嚎叫。
只是,我们三个,此时都震惊得不能自已,已经顾不上他们了。
因为,那乩身美丽的脸,我、风间月、楚汀兰全都见过。
正是本该在欢夜坊事件中被“烧死”的夜华夫人!
大量信息的碎片拼图一样涌进我脑海里。
风间雪,夜华夫人,暧昧关系……
三山,江显耀,风氏拥趸……
瘟疫,夜族,百年前的战争……
还有风间月那句无比犀利的吐槽:要是自己下毒,那自然有解药。
如果说,把这碎片连缀起来,这样一副图景,是否合理呢:
从三山这边看,阴谋论的说法越来越令人相信了,江显耀为了上位,先制造灾难,再出来扮做英雄。
但他,并不是故事的源头。
一个二十来岁,小国的王子,如何有胆子并且有能力做这么大的局?那是因为,他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势力:风家。
风家的动机不言而喻,如果江显耀上位,三山这个地处要冲,却明显与安氏更为亲近的小国,就能全面转弯,倒向风国,大大扩大风氏的势力范围,打击安凌两家。
而在这里见到夜华夫人,那就说明,当初风间雪一阵大动作查抄,只是做样子给我们看,欢夜坊并没有真的倒闭——或者准确点说,它地上“风月场所”那部分倒闭了,但真正运作的组织并没有解散,而是转入了地下活动,依然在兢兢业业地为风氏效力。
如果你没忘记,中原与夜族的恩怨就起自百年之前一场大瘟疫,中原人认为是善于巫蛊之术的夜人刻意投毒,由此展开报复,最终演变成战争。
作为夜血遗民,夜华夫人会不会刚好懂得这毒药和解药呢?
这样一想,仿佛一切都兜拢了,然而,我心底却是一阵彻骨寒凉。
国家之间争利难免,但如果因某个小国不肯屈从,便用瘟疫祸害普通百姓,那实在是超过底线了。
风间雪好歹也是一国之主,有着仁君名号,难道真恶劣到这个程度?
而且,就算有着疫病的解药,这也绝对是在玩火,一旦瘟疫大面积扩散,解药杯水车薪,难道他不怕反噬自身?
这是我不太能想通,也不太敢相信的地方。
“间月……”我异常艰难地开口,“你怎么看?”
风间月没有回答我,一贯挺拔的身姿,此时抖得筛糠一样。眼角有些发红,眼神直直望向前方……
我叹口气,看来,我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但是,我记得原著里他们兄弟感情是很好的,而且通过他的口,也讲过小时哥哥如何教导他,教他锄强扶弱,教他善恶分明。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推测,他一定比我更难以接受。
果然,没几秒,他神色又转向强硬,压低声音道:“我不信……我哥再怎样,不会这么没有底线,我要追踪那个毒妇,抓了她,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风间月此时神态,一是肯定也劝不住,二是我自己也担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于是拉上楚汀兰,紧随风间月,不远不近地跟踪着夜华夫人一行人。
夜华夫人上了一顶青布轿子,被抬下山,到了山脚,终于摆脱了信徒的纷扰,我看他们一行人进了一间破旧客栈,出来时那些保镖已经散去,剩下夜华夫人为首的三五个人,穿着便装,头戴斗笠,要不是我们一直追踪着,粗认得几人身形,只怕都要放过他们去。
几人换了骏马,打马离开。
我们也料到这一出,就在刚才他进去换装时,风间月跟附近租了一辆马车,佯做赶车,将我和楚汀兰两个放在车厢里,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
几骑沿着玉带河河畔走,曲曲折折转了几个弯,然后突然加速了。
马快车慢,风间月心里急切,想赶紧调查清楚事件真相,也疯狂地打马,生怕落后,压过路面,碎冰渣滓咔咔地响。
但可苦了车厢里的我和楚汀兰,古代的车没有轮胎减震,跑起来那叫一个酸爽,几下就颠簸得我俩七荤八素,我前额撞了一下,登时起了一个大包,紧紧扒着窗户,才不至于在车厢里前后乱晃,楚汀兰则脸色苍白,哇地一声,呕吐出来。
“我都吐成这样了,你慢一点,”她有些恼怒,掀开车帘,向风间月喊话。
“汀兰,忍耐一下,”风间月看她模样,也有心疼之意,但还是喊回来,“我要抓到她们,让她们证明,我哥没有参与此事!”
“你哥你哥,难道不是你哥把你赶出来的?你明明说过,我和你哥掉在水里,你会救我!”
我:“……”
看来小两口之间出现过那个经典的问题,我和你妈掉水里先救谁。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懂事的问题。
不过当然,以楚汀兰的美貌,她也不需要懂事。
风间月转向我:“可心,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我一时语塞,主要不知该怎么说,一方面我希望强忍着也要追上夜华夫人,但另一方面,我又担心,这么一闹,行踪会不会已经暴露,就凭风间月和我们两个拖油瓶,反而会吃大亏。
我们对话之时,马车还在继续行进,正跑在一座桥上,横跨玉带河。
这时,我突然听见旁边楚汀兰尖叫起来。
我和风间月往前急看,原来,我们果然被发现并且针对了。一挂燃烧的鞭炮被长鞭甩到车前。耳中连接传来几声巨响,我神经都还没拐过弯来,人已经飞在了半空中,眼中看见的,是四匹奔向三个方向的白马,还有四分五裂的车厢。
然后我一头栽进桥下河水,摔得脑子里嗡嗡响。
不幸中之万幸,这河水没有结冻,虽然湍急冰冷,却还不至于一下要人的命。
我狗刨几下,浮了起来,看见楚汀兰也在我不远处,伸手挣扎。
我们跟踪的目标此时在岸边不远处踯躅几步,仿佛冷笑嘲讽,继而一闪身,骏马奋蹄,全都一溜烟连个背影也不剩。
但风间月也顾不上他们了,而是沿着河堤追着我和楚汀兰疯跑,大声喊“撑住,就来救你们!!”
说着,他跳下栏杆,舒展身形,在河水转弯离岸最近的一个点,一手捞住我的手臂,借力把我提上去,扔在岸上,脚下一点,又紧抓住楚汀兰,把她抱上岸来。
我打着哆嗦,抹把脸上的水,正想说还好有惊无险,却发现楚汀兰脸色十分难看,黑得像个锅底。一把推开了风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