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为虎作伥
带路的老头是这村子的村长,带我们一起去吃饭,饭食都是村里的妇人做的,不过席间不见妇人上桌,来作陪的都是村中稍有头脸的男子。菜式都很简朴,甚至可以说寒酸,但风间月出手阔绰,还是给作陪众人都打赏了上百钱,说让他们带回去给煮饭的主妇。
吃了饭,老头又给我们安排了住处,说是他们村里的空屋。我们几人的屋子不在一处,我身穿男装,且服用了一种叫“哑声草”的草药,让声音低沉,多少可以骗得过,红重身披黑袍,头戴斗笠,生得又高大,在我们要求下,我两个就被安排在一间,风间月跟楚汀兰现在刚认识不久,虽然互有好感但没到在一块住的份上,各住一间。
到了住处,我借口要上厕所,又溜了出来,回头一看,红重紧紧跟在我后头。
我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这姑娘果然忠心,有她跟着我安全无虞,愁的却是她盯我盯的这般死紧,那我怎么才能有机会跟小王对账呢。
不过,这会我溜出来,倒不是为了见小王,而是白天那疯姑娘让我十分在意。
她形容骇异,发音模糊,竟似是没有牙齿一般,可以她的年纪,牙齿不大可能自然掉光,那么,就算对一个疯子,拔光牙齿是不是也太残暴了?
何况,她真是疯子吗?
这会儿天蒙蒙黑了,但路面上偶尔还有小孩在晃悠,我拉过一个来,连说带比划地跟他描述那疯姑娘的外表,又故意“呜呜”地学她的声音,问这姑娘是哪家的。
孩子开始不肯说,直到我掏出几个糖球来,先给了他一颗,又允诺之后会都给他,才答应给我带路。
我和红重跟着那小孩往村尾去,远远地听见哐啷哐啷,似乎铁链的声音。
小孩不肯再往前走,迅速给我指了个方向,一把抓起糖球跑了。
我叫他也叫不及,只有趟着泥水,自己过去。
月光掩映,我赫然发现,前方是个猪圈,而那个疯姑娘,就被铁链拴在猪圈当中,一个男子隔着猪栏,在跟她对话。
我看过去,那男生正是风间月,看来作为原书男主,智商至少还没掉线,大概也感到了那疯姑娘的蹊跷之处,所以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跑来打探。
风间月也看见了我,有些惊喜地打了个招呼。
疯姑娘冲我们呜呜呵呵地喊:“救……救我……”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她没疯。
一些在现代世界所知的经验让我问出来:“你,是不是被拐来的?”
疯姑娘点头如磕头。
“岂有此理!”风间月大怒,跳进猪栏,刷刷两剑斩断铁链,道,“我这就带你去找村长……”
而话音未落,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僵在原地一两秒。
村长亲口说,她是疯子。
难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火光从我们身后围过来,我听见杂沓的脚步与嘈杂的人声。
然后是那位村长似乎在笑的声音:“找俺老头什么事儿啊?”
原来如此,整个村子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同谋……
风间月跳出来,一脸激愤,拔剑就要应战。
以他的修为,我不担心他打不过,但我突然想起什么,在他后心猛力一拍:“去救楚汀兰!!”
他眼珠一轮,立刻也反应过来,我们三个都在这儿,那楚汀兰岂不恰恰落单。我们这四人从表面看来就一个女的,恰恰又生得国色天香,这帮村汉带我们进村,应该有五成主意都打在了她身上。
看他目光还有迟疑,我又催了一句:“我这有人护着,你快去!”
于是风间月两三纵跃,冲出重围,向楚汀兰栖身的屋子飞身而去,几乎同时,那些村民也都大声呐喊,挥舞着火把镰刀,红着双眼向我们冲过来。
红重拔出重剑迎敌,以简单的战争学知识来说,我们且战且退,背靠那间土房子,她守住门口,避免腹背受敌,而我这种战五渣主动退进屋里,只要不给她添麻烦就是最大的益处了。
房间里黑洞洞的,我手脚哆嗦着点亮火折子,这种古代的东西我还用不熟练。
火折子一亮,我猛看见屋角蜷缩着一个妇人,身旁三个小孩,有些眼熟,仔细一瞧,才发现正是白天看见那妇人,与她的一部分孩子。
我想起白天官差捉走了那矮黑汉,不由福至心灵:那男人是不是也是拐子,才被抓了?两下一对,于是问道:“你可也是拐来的?”
妇人眼中流出泪来,点头不迭。
我松一口气,俯身道:“放心,会把大家都救……”
我一个“救”字未说完,眼前突然一黑。
等我反应过来,发现竟是那妇人出其不意,向我发动攻击,一把卡住我脖子,用胳膊死命地勒。
别看她又黄又瘦,这做农活的人,力气出奇地大,我拼命想把她胳膊往外扳,却跟扳铁管子一样,纹丝不动,片刻功夫,就勒的我满脸涨红,眼冒金星。
不是红重不管我,但现在她一心鏖战,可能没注意到——即使发现了,如果她放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跑过来帮我,也许我俩一起被那帮蛮汉的镰刀砍死。
我手上使出吃奶的劲儿,大脑飞速运转,可就在这时,腿上又钻心地一痛。
低眼看去,竟是那妇人的一个孩子,狠狠咬了我一口,我明明跟他无冤无仇,他眼中的光芒却像黑暗中的野兽。
但这让我想到一件事。
这个妇人,明明自己也是被拐来的,却甘愿为虎作伥,九成就是因为她的孩子。
出于母爱也好,胁迫也好,洗脑也好,这些孩子,现在已经成了她人生的全部维系,她自己是没有价值的,她一生的价值,就是这些孩子,那个侵犯了她的男人的后代……
我还想起一个科学知识:手肘,是人体第二还是第三坚硬的部位来着?
于是我咬牙,硬挺了半秒妇人对我咽喉的攻击,蓄力在手肘,用一个篮球运动员架拐子的姿势,全力肘击在那熊孩子的鼻梁。
小孩被我打得应声仰倒,鼻血喷向天际。
而那妇人果然也像丢了魂似的,嗷地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她的孩子。
我这围魏救赵之计成功了,趁机脱出,捂着脖子拼命咳嗽。
我知道揍小孩很不道德。
真的,我要能打得过大人,我也不想打小孩的。
但是,这根本是借新债填旧债、拆东墙补西墙的技巧,我这一下算是把妇人的怒气槽给集满了,她站定了,双手握拳看着我,眼中像能喷出火来。
我下意识地在手边抓,看有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应战。
下一秒,她就歇斯底里地冲过来,我抄起手边一个凳子,向她砸去。
我俩这是纯正的菜鸡互啄,当然,我更菜一点
然而,就在此时,外头天色一下明亮起来,滚滚热浪从窗户袭入。
我跟妇人都忍不住停手一秒,向外头看去。
大概是发现红重太难缠,他们放火了。
滑稽的是,一众群情激昂中,我居然还发现一个人在呼天抢地,想来,这烧的是他家的房子。
这种因利益而集成的群体,总会要求个人无条件为集体牺牲的,只不过,每个人都侥幸认为那个人不是自己罢了。
红重见势不妙,冲过来,一把拎起我,扬起黑披风,从二楼跳了出去,身后只留下那妇人的嘶吼之声。
但是,逃出房屋,同时等于失去了防御,一众农人挥舞锄头草叉,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