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这是你自己选的
安玉暖站在远处,眉宇间带了冷淡而嘲讽的笑意:“我不是没想过要救可心,如果她真是安可心的话……”
我和凌青云都完全怔住,原来,早在不知什么时候,我姐已经察觉了。
如果用一个电影画面表现,我的思维像沿着神经的网络,闪着火花,迅速回溯。
这场局,早在我穿过来那个生日就启动了。
安玉暖大概是从出宫的宫人顺子那里,偶尔得知那可怕的一夜。于是在参加安可心生日宴会时,想办法将消息透露给妹妹。
不过在那时,我推测,她的动机更多还是出于对妹妹的保护,想说让妹妹一点点接触真相,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将来一下掀开盖子,打击过大。
这个逻辑还是说得通的,如果是安玉暖本人,或者是我,听见这么大又可怕的消息,九成九是先按捺下来,不动声色,暗地里接着调查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自然松一口气,如果是真,也因为是循序渐进知道的,将伤害降到最可控的范围。
但是,不知是顺子情商太低,还是安可心心里太搁不住事,这个消息一下把安可心捅毛了,不管不顾地跑去找凌青云对质。
这可吓坏了安玉暖,因为她了解凌青云,既怕他窘迫之下被逼起杀心,对可心不利,又怕可心情绪失控,真把事情公开出来,单方面毁掉凌氏反让风家渔翁得利。
刚好这时,她注意到了风间月,于是急智生出这一箭双雕之计,使人去通知风间月,让他去救安可心。
这样,一来自己妹妹可以被救下,二来风间月和凌青云发生争斗,正符合她想让风凌失和的目的。
只是,没想到被穿过来的我搅了局。
若说安玉暖在走向这个目标的过程中,内心有没有过动摇,我想也是有的。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几个都是一同长大,而她这样高傲的人,会多年都记得凌青云那句“希望桥再长一点”,足见动过真心。
可对我们这种人,终归啊,道路面前,感情不值一提。
在祭狩大会上,安玉暖再次确认了安国的窘境,两面受迫,难以破局。就连她视为盟友的凌青云,也在流仙岛问题上不肯妥协。
这让她明白,桥下的碧波,清甜的莲子,终究只是少年时的一场旧梦罢了。
于是接下来她邀请我们参加寿宴,继续她的行动。
想着,凌青云已经把我想说的先问出来,他艰难地道:“所以,安国主,情蛛事件,也是你一手策划?”
安玉暖未置可否,算是默认。
“你想让我以为,风家用卑鄙手段迫嫁,就像对你母亲一样,从而激怒我。加深风凌两家嫌隙?”
安玉暖带着一点傲然,吐出一个字“是”。
凌青云笑起来,又因那笑牵动伤口,笑声断断续续,低沉地道:“我早该想到,往一国之主身上下情蛛可不容易,但要是自己下的,就方便多了。”
“安国主,你……你好阴险!”风间月双目圆睁,半天才挤出这一句。
现在想来,“我姐”的步数确实阴险。
她看似云淡风轻,然而都在其中引导挑拨。风间雪想除去楚汀兰或许是真,但没有安玉暖的引导点破,相信风家兄弟不会失和。情蛛事件,没有她绘声绘影的表演,风间雪也不会在我们心中落下一个卑鄙小人,毫无底线的印象。
而当这种印象固化,风凌两国的信任就逐渐瓦解。本来,很多事是可以当面说开的,可两边都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认为对方只会在背后下夹子使绊子的,对方说什么,都能划入“阴谋、陷害”的时候,就无法保持正常沟通了。风凌两家的裂痕只会越积越多,即使不兵戎相见也会互相龃龉,将得利的空间都留给安氏。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插话吐槽:“安国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凌青云他没抓出情蛛,怎么办?”
安玉暖笑了笑,声音里显出难得的轻柔,甚至还带两分暧昧:“当然想过,很多次……”
这……
我看见凌青云耳根刷地红了,而我脸上也有些发烧。
而对方的音调突然又转向凄厉:“所以啊,凌沐云,这是你自己选的!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我一愣,安玉暖的意思,难道是……
“早年形势所迫,你只能娶安可心,我没有什么话说,”安玉暖盯着我们,情绪终于像暴雨一样倾泻。
“如果她真是可心,对自家妹妹的男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染指!”
“可是……凌沐云,我不知你把我妹妹弄哪里去了,这壳子里边的,是一个我从来都不认得的、奇怪的女人!”
“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姐姐”的声音染上怨毒,“在可心没了之后,我居然还比不上一个陌生女人……”
我终于明白,情蛛事件的另一面,或许,是“姐姐”的一种示好。是她激烈挣扎的内心的反映。
如果当初凌青云选择的是她,也许,现在会有不一样的局面。
“就算你发现了情蛛,你也可以选择不抓它出来的,”安玉暖远远地笑了一下,“说实话……那一刻,我多希望你丢盔弃甲……而我,也抛下所有的野心……”
“可是你没有,”短短几句话,她的语气经过激动、怨怼、温柔,而最终又回复到先前的冷静疏离,长叹一声,吐出最后几个字,“所以,就这样吧!”
说着,她终于扬起手中寒光如水的宝剑,斩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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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地一声,火花四溅,桥头的铁索应声而断,吊桥从一端失去平衡,带着桥上的我们,秋千一样荡下深渊,陈旧的木板经不住突然的外力,许多直接被惯性抛起,在空中拍打在一处,发出沉闷的钝响。
而我们几个,自然跟着桥身急坠,发出惊悚的尖叫。
好在,我发现,不愧是凌青云!
就在刚才与安玉暖磨磨蹭蹭嘴炮的时刻,他已经暗自将衣物结索,将我们几个都系紧在桥身的铁链上,配合手上抓紧铁链,我们都没有一下被甩出去。而是挂在半山腰,像铁链上拴着的几个葫芦。
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中颤抖了许久才止息。
我们都紧抓铁索,从这里向上看去,还能看见安玉暖的身影立在微弱的火光中。
但是,从暗处看亮处清楚,从亮处看暗处难,这裂谷里比上方更为黑暗幽深,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屏住呼吸,估计着安玉暖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我们的。底下涧水奔腾,发出巨大的水声,又有木板不停地掉落里头,大概也很难分出,到底是人还是物落水。
果然,徘徊一会,安玉暖的身影消失了,离开我们视野之外。
我这才敢微微动一下,碰碰身边的人。
风间月先报了平安,然后黑暗里传来凌青云哑哑的声音:“我也还好。”这让我微微松了口气。
黑暗中,我腾出一只手,抓住凌青云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我知道他今天生理和心理都被捅了一刀,此时一定默默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虽然握着他的时候,我也有几分心酸,这算是来自妹妹的,妻子的,或者一个普通朋友的呢?
不过,握个手而已……应该都可以接受吧。
果然,一向回避与我肢体接触的他,这次没有抗拒,冰冷的手在我手里捏着,手心都是汗。
那一边,风间月摸索岩壁,试图攀爬,但发现这两侧岩壁几乎是垂直起落,无可落脚。他用剑钉入岩缝,想做个踏脚的地方。
摸索之中,他突然低低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我忙问。
“好像……是人……”他回答。
我惊了一下,连忙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上去。
这一下却把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后仰掉下去。
因为那是人不假,却不是活人!
一个尖脸,太阳穴有颗黑痣的年轻女子,此时正大头朝下地从上头挂下来,枯黄的头发瀑布一样向下垂坠。心口血迹已经干涸,双目了无生气。
我下意识地把火光上移,想看看她是怎么挂住的,然后我看见,那里有一坨藤蔓,把她脚给缠住了,而那坨藤蔓后头,掩映之间,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洞窟。
换句话说,应该是有人把这具遗体从山洞里扔出来的,可能本来是想扔到山涧里,但是不小心挂住了,反而被我们顺藤摸瓜,发现了这隐蔽的洞口。
我们不知这山洞里有什么,但此时以我们的处境,什么都是希望,总好过在铁链上当葫芦娃,于是三下五除二,个个打起精神,拨开藤蔓,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