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奈何我方有高达
风间月、凌青云与夜华夫人对峙之时,我趁机从背后爬上浮石之桥。
他两个大概发现了我的目的,都在前面故意说话,扰乱夜华夫人的听觉,让我顺利爬上浮石,越来越接近泉池中央那座“岛”和岛上的神像。
之前说过,浮石并非平直的一条路径,而是需要判断,哪一块能走,哪一块踏上还要折返,甚至哪一块是陷阱,会掉下去。
此时我便面临一个抉择,面前是一左一右两块黑石,每一块都需要跳一下才能登上,然而,我不知哪条路才是对的。一时盯着它们,发起了呆。
泉池鼎沸,热气蒸腾,汗水从我鬓边流下,我抬起眼,微微向上看去,巨大的神像此时就在眼前,像一座巍峨的山峰,锐利的鹰眼自上而下凝视,让凡人忍不住生出自身渺小的感叹。
就在此时,我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小心!”
我惊转头,原来夜华夫人到底发现了我们的伎俩,此时正掉转头,将那枚毒弩指向我的方向。
这说明我们的整体计划是对路的,她宁可放弃自身的防御,也不愿让我接近神像!
在这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我意识到,我们几方陷入了一个动态的平衡。
这个平衡的关键点就是“预判”。
就像守门员扑点球,等到射门球员起脚再做出反应就晚了。而我们现在互为守门员和射门员。
如果我停住不动,耽搁在此,等她箭发出来再逃,是会来不及躲开的,我必须现在就决定向哪边跳,赌她判断错方向,而她同样,也在赌我会采取何种行动,才能准确命中。
电光石火间,风间月大喊了一声“右!”
我一惊,人在不知如何选择时,下意识就想跟从指令。
然而,就在几乎同时,我又听见另一个指令,来自凌青云的声音。
“BACK!!”
语言能描述的实在太慢,但在那一刹那间,我领悟了他们的配合。
不知他们是用手势还是如何商量的,但风间月的指令明显是一个假动作,凌青云的指令才是真正的暗号。
为了防止敌人听懂,这孙子,居然连英语都用上了……
于是我及时向后跳出,几乎同时,闪着蓝光的弩箭在空中呼啸而过。
我立在后面一块浮石上,歪扭几下才平衡住身体,往前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右前方的浮石受了震动,摧枯拉朽地崩塌陷落,落在水中咕嘟起密集的泡沫。如果我刚刚跃向右边,此时已经落入滚烫的泉水,成了一枚温泉蛋了。
然而左边呢?也不安全,弩箭刺入我左前方的浮石,箭羽犹自颤动,如果我选择左边,现在就是一柄羊肉串。
右边的路是陷阱,左边的路被弩箭封住,本来这一局,夜华夫人应该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只是她没想到,凌青云居然会指挥我往回蹦。
而现在,平衡被打破了,她失去了威胁的武器,我一鼓作气,跳上左边的浮石——那里刚刚被弩箭证明过不会塌陷,几步越过最后的路障,绕到神像的后方。
果不其然,那里有一道门,可以供人出入。
我一口气攀上去,神像中间有巨大的空腔,胸部似乎是一间控制室,前方有水晶质地的窗格可以看出去,而左右手边,各有一个像离合器或者挂档之类的杆子。
我见过设计图,用尽全力搬开其中一个控制杆,神像突然发出轰鸣,动了一下。
这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的“母亲”安昭鸾,设计了一座古代版高达……
底下的人都被轰鸣惊呆,仰头看着我,而在我的视角里,鹰神羽翼的阴影,大面积覆盖在他们肩头脸上。
在我的操纵下,巨大的傀儡伸出一只脚,跨过了沸腾的泉水。
我看见凌青云张着嘴,不敢置信地吐出一串:“oh my lord, what did you do in your last life!”
而我在驾驶室回应了他:“我大学专业是机械设计,而且信不信由你,在丰富的人生经历中,跟二姨夫的弟弟学过开挖掘机!”
我的操作还不太熟悉,使这尊神像看起来像是个印度神仙,一直扭出瑜伽的姿势,不过高达的一小步,总是人类的一大步,我终于成功伸下一只手,把风间月凌青云,还有昏迷中的风间雪都捞了上来。
不用说,这时的动静已经很难不惊动出据点中的夜人,随着夜华夫人大声喊叫,大门洞开,无数黑衣的武士流水一样冲入,冲着我们开始攻击。
但人类孱弱的攻击,对这尊庞大的木偶来说,不过像是蚊子咬了一下。
我的操作越发熟练起来,已经能操控这傀儡双手握拳,一左一右地,轮流向地面击下,从地面看来,简直就像如来神掌的效果,所过之处,烟尘暴起,惊叫连声,连钟乳石形成的柱子,都被一拳打断。
虽说如此,我却无心恋战,比起背后那滔天阴谋,现在这点夜人剿不剿灭,根本不值一提。于是我驾驶那神像,双拳往上一举。这里本来就是空心的地下洞穴,这一下顶破了脆弱的土壳,尘土砂石下雨一样坠落。
我也顾不得其他,双臂一撑,像上单杠那般翻上去了。徒留那群武士在身后呐喊呼号,望洋兴叹。
从压抑的地下重返地表,清风徐来,月光流照,我长出一口气,想不到这样寻常的事物,此时却如此令人激动。
就在这时,我留意到,月光下一团青影,正被十余名黑衣人围住。
我认出,那是安玉暖。方才我们才吃过她的大亏,刀剑相向。但此时,她明显受了夜人的伏击,身边暗卫尽死,脚步左支右绌。
我看了身后的凌青云一眼,他的神色有些难言,但还是低低吐出两字:“救她。”
我亦心明,眼下个人恩怨都要抛开,我们任何人不能按时回去,都可能成为油桶上的火星。
于是我控机上前,一掌拍出,打散了围攻的夜人。
隔着驾驶舱,我与“我姐”在暗夜中对视,她仰着头,微微张口,神情很难形容,身体甚至有些发颤,这是“我们”母亲的遗作,又是夜族尊崇的巨大鹰神,我无法猜知,她内心更多的是激动,还是惊惧。
我伸出两指,将她“捡起”,也滑到驾驶室来。
我们这几个才刚见过面的人,此时又齐聚一堂,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我和凌青云都给她腾出一些空间,既是尊重,也是防备,凌青云一手按在剑柄,双眼盯着她。
安玉暖喘息不定,一身青衣已半染血,冷玉似的皮肤上数处肉眼可见的伤痕。半晌,低头哑声道:“外侮未定,兄弟阋墙,我恨自己糊涂……”
她神色声音中,都有说不出的羞赧愤恨,说明她已经大概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明白所有人都陷在了夜家的局里。而她居间挑拨,放任瘟疫,为安氏权柄,让整片大陆更动荡混乱的行迹,在无意间,完全成了对夜家计划的推波助澜。
身为一直对夜族切齿痛恨,誓要报父母之仇的安玉暖,有什么会比这更讽刺,更让人痛苦呢?
事已至此,再多苛责也无益,凌青云只是长叹一声。
此时,一直奋力给风间雪止血的风间雪带着哽咽开腔:“可心,你再快点!我哥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