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几个人在那候着,他们的身上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里也拿着一样的行头,却没有马车,看来是要步行了。
夏酒解释:“这是每一任城主都要遵守的规矩,在上任那一天徒步走过城内的大街小巷,感生民之不易,为己任之当为。”
越湛银点头,伸手接过一身蓑衣,姿态矜贵,好似皇帝披上他的龙袍,君临天下。
慕道清投向越湛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这就是源自血统的骄傲,只属于越家人的骄傲,比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耀眼。
慕秋言也是骄傲的,和越湛银不一样,慕秋言的骨子里的其实自卑的,自卑中的骄傲,就好像泥土里生长出的荷花,比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要卑微。
想到了他那生死不明的女儿,慕道清长长叹了一口气,也就半年不见,她怎么就把自己弄得生死不明了?
越湛银一行人从城东入城,城内人来人往,衣袂翩跹,各色各样的伞花摇摆,太平盛世,不过如此。
谁能想到城外已是尸横遍野,泄洪千里?
进城以后,越湛银和慕道清就分开了,慕道清并不怎么想走那么远的路,他是来找女儿的,可不能随便浪费时间。
进了城,慕故鸢就忍不住掏出慕秋言的画像去问路人:“请问你见过我四哥吗?”
路人看了眼画像,然后摇头:“这样俊俏的公子,我若是见了,一定会有印象的。”
就这样问了一圈也没问出什么结果。
慕故鸢快急哭了。
半个时辰后,她失魂落魄的去找了慕道清,打听到慕道清已经在酒馆订好了位置,慕故鸢就跟着小二去找他,到了包间外,慕故鸢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对话的声音。
慕故鸢眼珠一转,挥手让小二先走,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贴着门蹲下,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你说阿言的病又犯了?”
“应该是这样的,上次见她的时候总觉得她的眼睛有些不对。如果是她又犯病了就好理解了。”
是慕夏知的声音,他怎么在这?
慕道清怒了:“到底是哪个杂碎敢趁着我儿生病偷袭我儿,要我知道,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不仅慕夏知被吓了一跳,屋外的慕故鸢也被吓了一跳,直接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并滚了进去。
慕故鸢可怜兮兮的不敢抬头,清楚的察觉到有两个视线投向了她。
慕故鸢声如蚊呐:“爹,是我……”
慕道清漠然说道:“起来吧,把门带上。”
慕故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后来就是纯粹的吃饭了,慕故鸢和慕夏知不熟,而慕道清这时候明显没有那个心情说话,于是这一顿饭吃得分外压抑。
慕故鸢从窗子里往外看,街上行人寥寥,然后她注意到了一对男女,哥哥穿着淡紫色的薄衫,长发洒脱,嘴唇朱红,更衬得肤色白皙,俊美绝伦,女孩束着双垂髻,上身一件翠绿短衫,下配天青色的蝶穿海棠马面裙,抱着一个油纸大包,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福字,因为撑伞角度的原因,女孩的大半张脸都被伞面隐藏,可是那一抹始终挂在她唇边的笑容却并没有被遮挡,而是穿过了雨幕,直击到了慕故鸢的心里。
故鸢,屏风后面有张软榻,你也走了一天了,去歇歇吧。
慕故鸢撤回视线,说:“是。”
慕秋言是不知道慕道清来了的,她也想不到慕道清会来。
不然她也做不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身打扮和紫浔逛街了,周记大福饼出了名的香甜软糯,她和紫浔刚买了几个打包出来走到街上,忽然感觉到一道奇怪的视线,她拉住紫浔打伞的手往上一托,这一看不打紧,竟然看见了慕故鸢起身的一瞬间,下意识的,她的手掌紧了紧。
紫浔也看见慕故鸢了,对此他感到非常诧异,按照苏淮的算法,慕家的人没道理这么快进来啊……还说自己是天才,以后他再也不信苏淮的鬼话了。
慕秋言愣住了:“故鸢怎么在这儿?”
紫浔心虚地挠了挠眉毛:“说不定是来玩呢?”
慕秋言却是不听,非要到酒馆打听一番,最后算是确认了慕道清也在这里的事情。
出来后,慕秋言转向紫浔:“你早就知道慕道清来了?”
紫浔不敢说话。
……
碧波楼内,某人正举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世子觉得,四少爷下一步会怎么做?”
云无垢放下望远镜,笑了一声:“我这徒儿对慕家人从来都是示弱的政策,她要是个聪明人,就该继续示弱,乖乖跟慕道清回去,不然的话,她这么多年的隐忍在今天可就都毁于一旦了。”
鬼修想了想,又问:“那按照世子的意思,四少爷会立刻换回男装,随慕家主回家?”
云无垢忍不住讥笑这鬼修的天真:“可她现在偏偏对小妖皇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十五岁开始就喜欢紫浔,这早就成了一个执念,这次她要是回了慕家,以后说不准就再也见不到小妖皇,她是不忍心伤害紫浔的。”
鬼修尚不知慕秋言是个女孩,云无垢也不跟他说清楚,在他看来,慕秋言那么狠,不可能是个姑娘,于是他只能脑补出一出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譬如童年不幸的富家少爷为了真爱换上女装不惜忤逆族中长辈也要坚持伴君侧什么的。
想想还挺感动的。
诚如云无垢所预料的那样,慕秋言并没有责怪紫浔,她拉着紫浔的手,让小二上楼给慕道清递了一封信,让他去明镜水买下的那处院子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