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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殍图(3)作画

北宋幽冥录 大宋小道姑 3522 2024-07-06 23:41

  (三、作画)

  界身巷,齐云楼。

  “王生,王生?”五娘轻声唤着王孟希。

  王希孟猛地回过神来,忙道:“是小生失礼了。”

  五娘递给王希孟一盏酒,笑道:“无妨,王生一路风尘仆仆,甚是辛苦,不妨先吃杯酒,略去些寒意。”

  王希孟接过酒盏一饮而尽。说来也是奇怪,饮下这酒后,王孟希觉得自己的神识好像不再那么涣散了。听到五娘说到“风尘仆仆”,他想起来了,自己此番外出游历采风,是为了绘制大宋的千里江山图。

  因着崇宁五年的星宿异相,加之辽朝和西夏时不时地在边境滋扰,官家内心很是不安。可即便内忧外患,官家却依旧每日醉心金石书画,不理政事。近年来王孟希在禁中文书库任职,日日跟在官家身边,官家于他,亦君亦师。

  王希孟虽然不赞同官家在政治方面的很多行为,但艺术上的惺惺相惜,又让他对官家有着一种近乎崇拜的忠诚。该如何劝谏才能让官家励精图治呢?那日在文书库中,王希孟读到战国时邹忌以琴音之道劝谏齐威王,心中豁然。

  官家画艺如此高超,如果自己能将大宋的锦绣山河绘制成画进献官家,以书画之道劝谏,或许官家也能如齐威王一般,从此励精图治,大宋便能四境安稳、国泰民安了呢?

  王希孟把绘制大宋千里江山图的想法告诉了官家。官家闻言大喜,命他择日出京游历采风,待他画成之日,定要挂在文德殿中与众臣一同品鉴。

  想到这,王希孟对五娘道:“小生此番奉旨出京采风,原是为了完成一幅画。却不料路途上耽搁了,回城后本想赶回画院作画,竟走到了齐云楼,真是叨扰了!”

  五娘笑着点了点头,道:“王生这些年得官家亲自指点,画艺定然是更加精进了。不知此番要画的是何物?”

  “大宋的千里江山图。另外小生此番还打算再……”王希孟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焦急的询问声。

  “呀!千里江山图?在哪里?在哪里?”

  棋妙拽着六郎忙冲进了前厅,抬眼看见王希孟,疑惑道:“五娘,这是哪来的一个……”

  “不得无礼,”五娘忙制止道:“棋妙,六郎,这是图画院的待诏王希孟先生。”

  六郎倒是乖觉,一听是图画院的先生,忙上前行礼问好。王希孟也客气地回礼寒暄。

  各自落座后,棋妙和六郎望着王希孟,那眼神既炙热又焦躁,让不明所以的王希孟很是不好意思。五娘怕这姑侄俩把王希孟吓跑了,忙道:“你俩出去这一遭,可有请到张择端先生帮忙?”

  六郎无助地摇了摇头。

  棋妙恨恨道:“那个画痴,说什么清明汴河图一日未完工,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画别的。”

  “姑姑,先生说的是清明上河图。”六郎小声提醒道。

  “哎,都一样,都一样,反正张择端是指望不上了。”棋妙无奈地摆了摆手,后又看着王希孟道:“刚才在院子里隐约听见先生和我家掌柜的说什么大宋的千里江山图,先生是要替官家画千里江山图?”

  王希孟点了点头。

  六郎闻言,双眼放光。一把上前握住王希孟的手:“求先生成全六郎!”

  见王希孟一头雾水的样子,五娘便将六郎求亲一事告诉了王希孟。“若王生能为六郎绘制一幅万年不变色的千里江山图,成全了他这段姻缘,五娘感激不尽,只是王生皇命在身,不知方便与否?”

  王希孟面露难色道:“承蒙五娘和六郎信重,若只是绘制千里江山图,那小生多画一幅便是。可这丹青画作,即便小心保存,也是纸寿千年绢八百,天长日久总会泛黄褪色,小生从未见过有能万年不褪色之画作呀!”

  棋妙一听,觉得有道理,便瞪着六郎道:“是了,我只知道宝石珠玉这些东西能亘古久远,可这纸上作的画又如何能万年不褪色?莫不是祷过山的瞿如一家没看上你小子,存心刁难我们青丘?”

  六郎羞红着脸,只低头不语。

  倒是王希孟闻言,忽感心中一震,仿佛在一间混沌的屋子里摸索半天,突然推开了那扇窗。他看着棋妙激动道:“棋妙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棋妙有点懵,道:“我……我说他们刁难我们青丘。”

  “不是,头一句呢?”

  “我只知道宝石珠玉这些东西能亘古久远……”

  五娘看着王希孟激动的神情,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问道:“王生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尝试着在颜料方面下功夫?”

  “嗯。”王希孟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五娘望着眼前的少年,他是那么年轻,那么执着,那么自信,这是他的缘法。遂笑道:“既如此,王生不若在齐云楼住下,需要什么原料只管说,我们去准备。待千里江山图画好之后,我与你一道进宫面圣献图,岂不更便宜?”

  王希孟此刻内心隐隐有一种直觉,他将在这齐云楼中,绘制出一副超越历代青绿山水画的不世之作。

  自打进了图画院后,王希孟每日除了要练习人物、山水、鸟兽、花竹、木屋等实物的绘画技巧外,还要学习《说文》、《尔雅》、《方言》、《释名》等典籍,以提高自身的文化素养和艺术气质,做到内外兼修。他知道,我朝的青绿山水画,大多借鉴了唐风的雄浑、稳健、辉煌的笔墨语言,此次若想以书画之道劝谏官家,定要更注重写实景、追古意、出新境方能成事。

  王希孟想着,这卷千里江山图,一定要有绚丽的色彩、工细的笔致,方能显示出我大宋的锦绣山河。所以在用色上,需得在单调的蓝绿色中求变化,虽以青绿为主色调,但在施色时注重手法的变化,色彩或浑厚、或轻盈,间以赭色为衬,这样方能使画面层次分明,色如宝石,光彩夺目。

  念及此,王希孟向五娘道:“小生想请五娘帮我准备些石青中的头青和四青、石绿中的头绿和四绿,另外还要一些赭石、石黄、蛤粉、墨、孔雀石、蓝铜矿、蓝宝石和砗磲,嗯,若是方便的话,请尽量多备一些砗磲。”

  五娘听后,点头道:“这些东西,巢云阁中想来应该都有。待会儿让墨明寻出来,便给先生送过来。我记得之前北海的蚌祖送过一些千年砗磲来,想来应该够先生作画之用了。”

  棋妙不解道:“这些硬邦邦的东西能用来作画?”

  王希孟解释道:“当然可以,不过不能直接使用,得将这些原材料经过敲碎、磨粉、筛细,漂清等多道工序,才能形成一点点颜料,再反复地清洗、沉淀、取色、烘干,方能使用。”

  不多时,墨明便将各色原料从巢云阁里搬出来,依次摆好,其中就数那大砗磲最是夺目,看着光泽温润、灵气逼人。

  棋妙撸起衣袖,上前一掌一个,各色石头瞬间碎成粉末。

  王希孟惊道:“棋妙姑娘,你这是……”

  棋妙拍了拍手,道:“方才听先生说要将这些东西敲碎、磨粉,我觉得委实有些麻烦,便为先生直接拍碎了,先生请用,不够我再拍。”

  “够用了,够用了!真没想到棋妙姑娘是如此骁……乐于助人!小生多谢了。”王希孟抖了抖眉毛,生怕自己说错话了,也被棋妙一掌拍碎。

  原料准备好了,接下来王希孟要解决的便是这调色和上色的问题了。绘制千里江山图的青绿之色,象征着天之色,此次借宝石之璀璨,固江山之颜色,想来应该可以实现万年不褪色。只是寻常绘画上色用水调和颜料,虽方便却不能很好的固色。该如何是好呢?王希孟闭上双眼思索着。

  突然,他想到了小时候日日对着的那副公孙大娘舞剑图。当年师父是用牛皮、鹿皮、阿胶等熬成胶把颜色画在墙壁上,再用矾加以固色,所以那幅图才会那般的颜色鲜亮、栩栩如生。如今,自己用此方法为千里江山图固色,想来应该也是可行的罢?

  此后的数月,王希孟再没有踏出过房间半步。

  铺开一匹整绢,王希孟先用水墨画山水来打底,这个底叫作粉本。待水墨山水画完成后,第二层上色时添加赭石,加红色的赭石是用以衬托青绿,使整幅画卷更加鲜亮。第三层时便是画绿,这绿要画很多遍,这一层用的是绿松石、孔雀石调成的石绿。画绿完成后,这第四层便是要罩染,即在现有的颜色上进行调色。王希孟对于颜色极其敏锐,这些颜料在他手中,竟可以调出这千变万化的颜色来。最后第五层要做的,便是上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最后一笔“天之色”勾画完成后,王希孟瘫坐在地上,仿佛整个灵魂已融进了画里,再难挣脱。

  两幅千里江山图是画成了,但是,王希孟依旧紧握着画笔。他望着旁边堆放的砗磲,目光悲戚而凝重,他明白自己要做的事还未完成。

  只见他挣扎着爬起来,嘴里不住喃喃道:“哀民生之多艰,哀民生之多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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