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环)
暮春气极,绿苞如珠。清露宵偃,韶光晓驱。
五娘与墨明、棋妙来到上林苑时,园中游人已众,颇为热闹。合璧宫前,盛开的牡丹花玉栏风满,如霞波飘逸,角炫红釭,争颦翠娥。
棋妙最喜热闹,在花丛中扑蝶玩闹,甚是欢喜。
墨明赞叹道:“灼灼夭夭,弄彩呈妍,真真是脱落群类,独占春日啊!”
五娘看着眼前的美景,亦点头道:“当年因天后叹上苑之有阙,故命人移植牡丹入园,却不料后世能有遨游之士如狂焉的盛景,倒也不枉牡丹仙子当年那一场劫数了!”
说着,五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忙催促着墨明、棋妙往凝碧池方向走去。
花径小路上,康王赵构捏着一只耳环,正在驻足等候。
赵构是官家的第九个儿子,去年十二月进封为康王,今年行过成人礼后,便按例搬到宫外的王邸开府别居了。
虽说同样是封王,可是三哥赵楷已经是提举皇城司了,而自己却只能领个虚职,做个闲散宗室,赵构心里一直颇为郁结。此次他自己一个人骑马来到上林苑赏花,也是想借此盛景排遣郁闷,不想路上偶然拾得一个做工精巧的耳环。
“想来应是哪家贵女赏花遗失的,自己不若在这里稍等片刻,等失主来寻。”赵构心道。
正想着,赵构见五娘一行人匆匆往凝碧池这边赶来。“莫非这耳环是五娘的?”赵构暗忖道。
五娘他是认得的,齐云楼的掌柜,道法精深,就连爹爹都对她礼遇有加。
这些年来爹爹是越发痴迷道教了,竟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听说三哥就曾频繁拜访齐云楼,骤然受宠的妹妹柔福帝姬也与齐云楼的五娘关系匪浅,若是这次能与齐五娘攀上交情,说不定日后爹爹对自己也能青眼有加。
五娘也看见了赵构。他头戴软青绸幞头,身穿青锦襕衫,一身儒雅贵气。
五娘上前行了个礼,道:“五娘见过康王殿下。”
赵构见五娘耳坠上没有佩戴耳环,便递上耳环道:“五娘行色匆匆,可是为寻这耳环?”
五娘接过这耳环,看着倒是十分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正欲说话,只听旁边传来一少女的疾呼:“这耳环是我家姑娘的!”
五娘与赵构闻声看去,见一个女使匆匆过来。
五娘定睛一看,原来是刑姑娘身边的贴身女使采儿。那采儿上次也跟着去过雅集,看见五娘忙问了安,又转身向赵构道了谢。
五娘笑道:“原来是采儿啊,是了,上次雅集的时候,邢姑娘戴的可不正是这对耳环嘛?”随即又问道:“咦?采儿,怎的只见你一个人在这儿,你家姑娘呢?”
“我家姑娘适才偶感不适,正在凝碧亭上休息呢,你看就在那……”采儿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凝碧亭,“呀!姑娘人呢?”
五娘暗道一声不好,与墨明、棋妙急忙朝凝碧亭走去,赵构与采儿也紧跟在后面。
众人到了凝碧亭,亭中并无他人身影,只有一株枯萎了的牡丹花跌落在石凳旁。
采儿忙趴到亭子护栏处往水里看,带着哭腔说道:“糟了,姑娘莫不是掉进水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棋妙赶忙过去拉着采儿,劝慰道:“这池子里的水这么浅,就算是一只王八掉进去都能看见龟壳,你家姑娘肯定没掉进去。”
采儿一听,觉得棋妙说的很有道理,便止住了哭声。
五娘捡起地上那株枯萎了的牡丹花,指尖轻轻捻着花茎,莫非是她?
墨明凑近五娘,低声说道:“这空气中隐隐有鬼气。”
五娘点点头:“似是朝着乾陵东南隅那边去了。”说罢便朝棋妙使了个眼色,棋妙心领神会,把采儿拉到一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采儿竟向众人道了个万福,笑着说先回客栈等姑娘了。
采儿走后,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赵构突然开口道:“五娘把这女使支开,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不待五娘回答,赵构又道:“这邢家小娘子失踪得颇为离奇,前些日子东京艮岳也不安宁,本王想看看到底是何妖物在从中作祟!”
五娘沉吟了片刻,道:“也罢,既然康王殿下拾得了邢姑娘的耳环,那便是合该有这一段缘法。请殿下闭上双眼。”话音刚落,墨明和棋妙一左一右抓着赵构的肩膀,与五娘一同向乾陵东南隅飞去。
赵构紧闭双眼,只觉双脚悬空,耳畔有疾风呼呼而过,不过片刻,便听到五娘说了声“康王殿下,我们到了!”
赵构双脚一着地,堪堪站稳,心中暗道:“这五娘和她身边的人,果真有仙术!”
环顾四周,只觉阴气森森,寒气逼人。从他的角度往南看去,有两峰较低,东西对峙,中间的司马道宽阔笔直,又弥漫着一股庄严的气势。
“这里是?”赵构问道。
“梁山,北峰。”五娘答道:“殿下请看,泔河环其东,漠水绕其西,风水宝地啊!难怪大唐的皇室会选择将乾陵修建在这儿,因山为陵,陵墓由建筑群与雕刻群相结合,参差布置于有‘龙盘凤翥’之势的山峦之上,真真雄伟富丽啊。”
赵构疑惑道:“莫非妖物将邢姑娘掳到了这里?”
五娘道:“那就要问问他俩了!”
五娘一挥袖子,一条墓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墓室入口处,端坐着两尊三彩釉陶镇墓兽,一为人面,一为兽面,人面镇墓兽叫地轴,兽面镇墓兽叫祖明。
墨明上前,拱手行了个礼,问道:“叨扰二位仙君,请问这墓主人是何人?”
面前端坐的镇墓兽一动不动。
墨明见状,又拱了拱手,提高嗓门再问了一遍。
面前端坐的镇墓兽还是一动不动。
棋妙见这两个镇墓兽装聋作哑,大怒道:“喂?你们哥俩装什么死啊?说话啊!”祖明和地轴见面前的一行人来者不善,内心瑟瑟发抖,打定主意装死到底。
棋妙冷哼一声:“好啊,还给我装死是吧?那我就先把你俩的陶身摔个稀巴烂,再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元神,我们自己进去看,倒也不费什么功夫。”
祖明听到这话,内心一寻思,这肯定装不下去了,便佯装打了个哈欠,陪笑道:“呀,刚才我跟地轴都睡着了,竟不知几位上仙降临,真是罪过啊!”
地轴也一个激灵,忙道:“是了是了,怎么还睡着了,你说这……这真是太失礼了。额,那个……几位上仙来此墓地有何贵干啊?”
赵构见此诡异场景,内心惊骇不已。
五娘笑笑,也不拆穿他们哥俩,只问道:“还想跟二位打听一下,这是何人的墓室?刚才是否有一人间的小娘子被带到这里?”
祖明眼珠一转,心中暗道眼前这位娘子虽说看着和气,可是她的真身和修为自己竟然完全看不清楚。而她身后跟着的九尾狐和开明神兽,那可都是四海八荒有名的厉害角色,就连旁边那位凡人,周身也似隐隐有龙气护体,哎,惹不起,惹不起!还是实话实说了吧,便老实交代道:“回上仙,这是懿德太子墓,刚才确有一个凡间女子被带进去了。”
棋妙杏眼一瞪:“胡说八道,这隐隐的牡丹幽香,怎会是懿德太子?”
祖明、地轴忙道:“不敢欺瞒上仙,这里确实是懿德太子的墓,只是太子早已轮回转世,刚才进去的人是……是……”
“是谁?快说!”
“是懿德太子的母亲,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