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阙楼图)
这乾陵的墓室是由墓道、过洞、天井、甬道和前、中、后三个墓室组成,五娘一行人沿着墓道,往中室走去。这中室是放置梓宫的地方,韦后和邢姑娘应该是在那里。
“五娘,我似乎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墓道中棋妙突然停下脚步,拉住五娘说道。
五娘点点头,从袖子中拿出一颗夜明珠,在夜明珠幽绿的光晕下,墓道的样子渐渐清晰,而东壁和西壁上那血红的壁画,在幽暗的墓道中显得格外的诡异与惊悚。
赵构虽出身皇族,却是第一次到陵墓中来,见两侧的壁画如此诡谲,惊道:“这是何物?”
五娘道:“这是阙楼图。阙,观也。古者每门树两观于前,所以标表宫门也。其上可居,登之可远观,人臣将朝,至此则思其所阙。这图中三出阙超越了太子使用二出阙的标准,显然是'号墓为陵'而依天子之礼构筑的。”
赵构闻言,心中一怔。同样身为皇子,他大概是能理解懿德太子的悲剧的吧。
细细看来,这阙楼出檐远,斗拱大,整体施以红色,以金铜饰件连接,金碧辉煌,高大雄伟,的确能彰显大唐的豪华气派。只可惜逝者已矣,这阙楼仪仗图再气派,懿德太子也终究没能登上皇位。
墨明走到阙楼仪仗图前,看着栩栩如生的壁画,不禁眉头紧锁。
阙楼本是建于高大的台基之上,用飞廊或城墙与主体建筑连结,台基由砖筑成梯形,这幅阙楼图画面壮阔,人物众多,以林木、山峦为背景,衬托出宫殿宏伟高大、庄严肃穆的气势,绘城墙、阙楼和即将出城的仪仗队,画得丝丝入扣,华丽非常。
尤其是画面中的人物,隐隐透露着邪性。
那仪仗队中的士兵,均着圆领长袍,戴黑璞帽,穿黑靴,长袍颜色按军阶等级分为红、黄、绿、赭,所有人均为侍卫装扮束。
他们目视前方,恭候迎驾,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众人顺着画中士兵的视角望去,棋妙惊呼道:“邢姑娘在那!”
突然,中室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什么人?胆敢闯入我皇儿的宫殿?”
墓道里开始弥漫起一股牡丹幽香,这阵阵幽香中却透露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邪魅与妖异。
韦后从阴暗中走来,她一袭红衣,映衬着脸上的悲啼妆既悲且怪。她双眼混沌,眼神中泛着诡异的青光。
五娘心下明了,她是韦后凭着怨念寄宿在焦骨牡丹上的一缕残魂。
“五娘,我这就收了她,然后去壁画里把刑姑娘救出来!”棋妙见出来的只是一缕残魂,便跟五娘提议道。
五娘摇摇头道:“她当年到底与齐云楼也是有一段渊源,我不忍心就此将她灰飞烟灭,还是尽量圆了她这段缘法,让她往生罢。我先困住她,你和墨明一起去壁画里,找到邢姑娘就赶紧出来,这壁画邪性的很,耽搁久了恐会折了邢姑娘的福。”
正要动手之际,突然,韦后混沌的眼神在看到赵构的时候,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脸上的悲啼妆也逐渐褪去,一眨眼的功夫,恐怖的残魂变成了一位端庄高贵的美艳仕女。
她略过五娘三人,慈爱地望着赵构道:“皇儿,你跑去哪里了?真是叫母后好找!”
赵构闻言,一脸惊愕,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墨明和棋妙乍闻此言,一时之间也是不明就里。
这韦后唱的是哪出?
韦后又向着赵构走近了几步,笑道:“傻孩子,你躲什么呀?母后可是找了你许久了呢!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啊!”说着手指这壁画中的轿子,“新娘子已经在那里等你了,良辰吉日可耽误不得,快进去吧!”
赵构极力稳住心神,望向五娘问道:“五娘,这……这可如何是好?”
五娘见此情景,眼神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她先示意赵构莫要惊慌,然后不动声色地对着韦后道了句:“太子殿下这就来,请娘娘稍候。”
五娘悄声问赵构道:“殿下,这韦后将你错认成了懿德太子,你可愿进这壁画救出邢姑娘?”
赵构此时虽不明白为何韦后会认错自己,但是人命关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道:“邢姑娘是我大宋子民,本王当然愿意相救。只是本王虽学过骑射之术,却不通道家术法,不知该如何才能入画营救邢姑娘呢?”
五娘微微一笑:“会骑马便成了!”
说完,五娘抓了一把墓道里的泥土,顷刻间捏成了一匹小泥马,放在地上,这泥马竟似有了血肉一般,慢慢地长高变大,成了一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
五娘又将邢姑娘的耳环掏出来给泥马闻了闻,随后对赵构道:“殿下你骑着这匹泥马进到壁画里去,它会带你找到邢姑娘的。找到邢姑娘后,殿下只需和邢姑娘一同骑上这匹马,便能脱险。”
说着又将耳环塞到赵构手中,“如今,一切就看殿下的了!”
待赵构骑上泥马后,五娘用力拍了拍泥马的屁股,泥马瞬间飞奔进入壁画中了。
韦后见自己的皇儿已入壁画,满意的笑了起来。找寻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具有万凰之王命格的女子,又在此处等到了皇儿,来日皇儿君临天下,自己便可垂帘听政,这大唐的荣耀还是终究还是属于她的。
想到这里,韦后心中的怨念逐渐散去。继而,她听见一阵喃喃的吟诵之声响起,这声音清明悦耳,让人倍感舒适。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是面前那个白衣女子在念念有词吧?她是谁?为何那般眼熟?”韦后努力地往前飘去,用力揉了揉眼睛,这一回,她终于看清了!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阿姐,我儿来日会成为天子的吧?”韦后手指着赵构方才入画时的方向,向眼前的白衣女子问道。
白衣女子望向壁画中,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嗯,他,会的。”
听到这句话,韦后嘴角勾出一抹释然的笑容,便消失在了墓道中。
五娘轻叹了一句:“这段往生咒,也算是全了你我当年的一段渊源。如今你怨念已消,了却了这段缘法,便早日往生罢。”
“走吧,去把邢姑娘和康王殿下接出来。”五娘对墨明、棋妙道。
(八、尾声)
上林苑,凝碧亭。
邢秉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自己凤冠霞帔,被禁锢在花轿中。
突然,一位青年郎君乘着骏马从天而降,解救了自己。梦里那郎君不是别人,竟是之前在金明池远远瞧见过一眼的康王殿下。
猛然间,邢秉懿睁开了眼睛。
果真只是一场梦呢,自己还在这凝碧亭中!
只是,这亭中不知何时竟多了好几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在雅集上一见如故的五娘、棋妙和她店里的伙计,还有那位郎君是……
五娘见邢秉懿醒来了,忙道:“秉懿你醒了,说来可巧,我们还真在这牡丹园中偶遇了呢!”
邢秉懿也笑道:“是呢,能在这牡丹园里见到五娘姐姐,我心里真是欢喜!”
五娘帮邢秉懿理了理头发,递上那只耳环,道:“上次雅集,你说这耳环是你母亲送你的及笄礼,甚是珍贵,这一转头就丢在这上林苑啦?多亏了康王殿下拾得,不然,回去看你母亲怎么责罚你!”
邢秉懿一听康王殿下四个字,联想到梦里的事情,望向赵构,满脸娇羞,起身行了个礼便羞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赵构想起壁画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再看着眼前娇俏美丽的邢秉懿,心里就如眼前的湖面一样,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干咳了两声,道:“刑姑娘今日受惊了,本王送姑娘回客栈早些歇息罢。”
五娘见眼前又是一段新缘法的开端,笑道:“那就有劳康王殿下了,邢姑娘,你的女使采儿已经在客栈等你了。”
说完,五娘走向赵构,将那个小泥马递给了他,悄声道:“殿下,这个泥马贫道便赠与你了,望殿下能贴身携带。将来若遇性命攸关之际,它能帮上殿下的大忙。另外,今日诸般,皆由邢姑娘的耳环而起,环者,还也,来日若有非常之变故,还望殿下莫要忘了今日之缘法与情谊。”
这段话,赵构听得似懂非懂。他接过小泥马,点了点头,道:“本王记下了。”
五娘与墨明、棋妙三人向赵构与邢秉懿道别后,便走出了凝碧亭。
路上,棋妙很是高兴:“今日收了韦后的一段缘法,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墨明却觉得有些惋惜:“只可惜,阙楼图中的那场冥婚,损耗了邢姑娘一半的凤格天命。”
“那会怎样?”
五娘叹了一句:“将来,恐怕是终其一生,都只虚有皇后之名,却无福享一天皇后之尊。罢了,今日之事,既是韦莲儿的缘法,也是刑秉懿的缘法。我们走吧!”
春盎风露,满照花丛。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叶如翠羽、蕊如金屑的牡丹花丛深处。
“五娘,我们这是去哪里?”
“该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牡丹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