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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盏(4)洛神赋图

北宋幽冥录 大宋小道姑 2738 2024-07-06 23:41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

  动荡的年代里,岁月总是格外的无情。自从桓玄称帝以来,骄奢荒侈,游猎无度,以致百姓疲苦,朝野劳瘁。

  如今的长康已经57岁了。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已经没有人在再叫他的小名虎头了。这些年来他跟在刘裕麾下,任通直散骑常侍。

  公元405年,刘裕北伐南燕,自己为之作《祭牙(旗)文》。刘裕击桓玄之战大获全胜之后,长康决定告老还乡。

  回到晋陵无锡老家,经过连年的征战,族里也凋零了。他这些年来一直未曾娶妻,如今老了,陪伴他的竟只有一个老仆和一只洛神盏。

  一日,一位故友前来拜访,带来了一卷三国时期曹子建所写的《洛神赋》。长康细细读来,感其赋之华彩,叹其情之哀婉,这曹子建与洛神人神殊途,最终只能黯然分别,这种无限怅惘、求而不能的情意,激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执念。

  他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忘记当日的诺言,他还欠齐云楼的阿姐一幅画像。自己如今都快到耳顺之年了,今生恐怕是无缘再见了,那就为她画一副《洛神赋图》,也算是成全了自己这多年来的执念。

  仍旧是用高古游丝的描画法,他根据曹子建的《洛神赋》,又结合自己的想象和情意,缓缓地在画卷上描绘着他内心的《洛神赋图》。

  第一卷,初次邂逅。曹子建与洛神在洛水之滨相遇,在平静的水面上,风姿绝世、含情脉脉的洛神衣带飘逸、动态从容,凌波而来。柳岸边,曹子建身体微微前倾,伸出双手挡住众随从。随从们目光呆滞,而曹子建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前方水面上美丽的洛神。曹子建解玉佩相赠表达对洛神的深切爱慕,洛神指潜渊为期,曹子建想起郑交甫曾遇神女却遭背弃之事,心生畏惧,只能敛容定神,守之以礼。

  第二卷,人神殊途。六龙驾驶着云车,洛神乘云车向远方驶去,鲸航、文鳐鱼从水底涌起围绕着车的左右。在岸边,曹子建在众随从的扶持下,目送着洛神渐渐远去,眼神中倾诉着无尽的悲伤与无奈。洛神不停的回头望着岸上的曹子建,眼神中流露出不舍与依恋。此时,曹子建内心的无奈与苦痛,为何自己的内心竟如此感同身受?

  第三卷,天各一方。洛神离去后,曹子建对她无法割舍,于是乘轻舟溯流而上追赶云车,希望再次见到洛神的倩影。但是无奈人神相隔,早已寻觅不到洛神的踪影。他的思念与悲伤之情不能自己,以至于彻夜难眠,于是在洛水边等待到天明,流连忘返。一直到最后随从们驱车上路,曹子建仍然不断回头张望,最后只能无限怅惘地踏上了归途。

  画好之后,长康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洛神盏和画笔,细细的看着画卷上的神女。

  她身穿杂裾垂髾服,挽着高高盘桓髻,仿佛从九天碧霄中飘然而至,连身上的裙褶都清晰可见。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那阿姐时的样子。还好还好,那画面自己一直从未忘记。

  公元409年,长康躺在床上,摩挲着这卷仍未画完的《洛神赋图》,身边的老仆只道自家的老爷是个画痴,一幅画而已,明明早就画好了,最后几笔点睛却拖了四年都仍旧不下笔。只有长康自己知道,这幅画,他不是画了四年,而是画了一辈子。

  窗外光如水月,皎若琉璃。

  长康望着院中的月光,叹了一口气,道:“这卷《洛神赋图》,恐怕我有生之年是无法完成了。阿姐,你若是凡人,为何我找寻这么多年,却无半点音信?你若是神仙,为何却感受不到我的情意?”

  迷迷糊糊中,长康感觉自己就要抓不住这卷《洛神赋图》了。“不,我还不能死,我还没画完”,内心从未涌现出如此深的执念,他突然用力睁开眼睛,挣扎着要去拿床头放着的那只洛神盏。

  “虎头,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飘进了自己的耳朵。

  长康猛的抬起头,看见床边站着的人,竟是当年齐云楼里的阿姐!她依旧穿着美丽的杂裾垂髾服,高高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站在那里是那样的灵肌玉骨,飘逸出尘。

  顾恺之苦笑道,自己果然是要死了吗?也罢,死前能再见一眼阿姐,上天也算是待自己不薄了。

  这些年来自己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跟阿姐说,可如今阿姐就站在眼前,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痴痴的问了一句:“阿姐,你是神仙吗?”

  说完这句话,顾恺之觉得自己一定是老糊涂了。眼前的女子,还是50多年前的少女模样,而自己都老得连甘蔗都已经吃不动了,怎好还叫人家阿姐?

  女子倒不以为意,笑道:“虎头,这句话你五十多年前,跑出齐云楼时也问过呢!”

  顾恺之也笑了。女子走向前来,抽出他手中的画,缓缓打开,道:“虎头,你画的甚好!我瞧着你画的这洛神,倒有几分像我呢!只是为何还未点睛?”

  “虎头愚笨,至今不能领会洛神的神韵,故而迟迟不敢下笔。”顾恺之垂眼道。

  女子听后,从广袖中掏出一小块黑灵芝,放进洛神盏中,又将桌上的茶水倒进盏内,将一段故事娓娓道来:“这洛神于洛水之滨与曹子建邂逅,曹子建倾慕她的神姿,她也钟情于子建的才华,这时她的眼里是‘野有蔓草,零露漙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相识之喜;而后热情率真的洛神指潜渊为期,曹子建也解玉佩邀之,这时她的眼里是‘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的向往和期许;可后来曹子建的迟疑犹豫,让洛神难过之余只得返回天宫,这时她的眼里是‘亲亲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的相思无奈之情;最后她读了曹子建写给她的《洛神赋》后,本想放弃神位,到人间与他谱一段‘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的相谐之乐,却发现那时候曹子建身边已有陈妃在侧红袖添香。她黯然伤神,返回天宫,用这段缘法,做成了这只洛神盏。从此再也没有踏出过神府半步。”

  顾恺之听着女子的解说,望着洛神盏中那不断切换的玄妙震撼的画面,神思沉浸其中,久久无法自拔。“前三段故事,《洛神赋》中确有说明,只是这最后一段,阿姐从何而知?”

  “许多年前,洛神也来过齐云楼。”女子轻轻放好手中的洛神盏,将画笔递给顾恺之,“虎头,如今前因后果你已从洛神盏中知晓了,可愿完成这最后的就点睛之笔了?”

  顾恺之接过画笔,一气呵成,完成了人生中最后一件传世之作。

  画完之后,他发现自己似乎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的最后,他终于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阿姐,这些年来,我很挂念你。这《洛神赋图》是我为你画的。”

  是夜。顾家老仆人曾听到顾恺之房间隐约有传出说话声,一开始以为老爷在作画,不敢打扰,第二题早晨来敲门问候,门内一直没有应答。推门一看,发现顾恺之已经去世了。

  他面带笑容,走的极为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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