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川好奇地问:“这是为什么呢?她们都与你心灵相通吗?”
懿泽想了想,答道:“我现在似乎懂了,每一位女神在死前回到格姆山的真正用意,所谓的让真身长存,并非落叶归根,而是为了将心中的灵玉留在女神洞中。灵玉蕴含着作为梦神的法力,也许对后人有用。”
胡云川一脸懵逼地问:“什么灵玉?”
懿泽道:“我族中的每一位梦神,在即将临盆时都会饮下勒得海的水,然后诞下的婴儿心中便会有一块灵玉。你在历史长廊上看到,勒得海的由来其实是母神的眼泪,而梦龙将龙眼掷于勒得海,也早已成了勒得海的一部分,那么勒得海的每一滴海水都可以是母神之泪、梦龙之眼。因此,心中有灵玉者,天神便拥有了母神和梦龙的些许法力。”
胡云川又问:“那你心中也有灵玉了?”
“我的灵玉,被天雷击碎了,连同我作为神族的元神,也一并受到重创,所以,你看到的我才会伤势如此危重。”
“这么说,只是治好你的眼睛还不行,得治好你心中的灵玉,你才能好?”
懿泽点点头。
胡云川思考了一会儿,带着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向懿泽分析道:“你说勒得海的每一滴水都可以是母神之泪、梦龙之眼,你的灵玉也是由此得来的,那要是你再喝一口勒得海的水,水与玉同源,会不会就把你的灵玉治好了呢?”
懿泽听了,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其实也很难想象。
勒得海的由来虽然特别,但后来毕竟是成为了人间的水源之一,山下村民也常有食用勒得海之水,与其他河流湖泊并无多大差别。
梦神之所以能得来灵玉,也不止是因为勒得海的水,更因为他们的血缘。
胡云川又说:“还有,你的眼睛失明与梦龙眼睛受伤多半有关,既然勒得海的水也融入了梦龙的龙眼,说不定也能治好你的眼睛!”
懿泽轻轻笑了一下,道:“如果我们现在是在外面,你说得这些,也不妨一试。可是我们现今被困在山中,又如何能获取勒得海之水呢?”
胡云川无奈地叹道:“说得也是!我们上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去勒得海弄点水呢?就算没大用,解解渴也总是好的!”
说着,胡云川又吧唧着嘴巴。
懿泽又笑了笑,她知道胡云川又感到渴了,可是她自上山到现在,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却从不感到口渴,倒是稀奇。
懿泽扶着弧形的墙面,约莫着每两位女君像之间的间距,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属于茱洛的石像位置上。
她知道这里并没有茱洛,因为茱洛在仙去之前没能回到这里,这儿只是个空地罢了。
她站到此处,不过是缅怀伤感一下罢了。
正此时,这片空地挨着的弧形墙面上发出点点闪光,顷刻汇聚成两排字,一排六个字,共十二个字。
胡云川吃了一惊,忙对懿泽说:“墙上有字,是你站那儿之后出现的字!”
懿泽问:“什么字?”
胡云川自右向左、从上而下,逐字看了一遍,道:“第一排六个字是‘诀倒念,囚真身’;第二排也是六个字‘玉见痕,锁生魂’。”
“诀倒念,囚真身;玉见痕,锁生魂……”懿泽重复了一遍,思忖半晌,道:“这个‘诀’一定指得就是龙城诀了,‘诀倒念’就是把龙城诀倒过来念,‘囚真身’明显是将真身囚禁。原来……龙城诀倒着念竟然可以囚禁真身?”
懿泽忽然想到了蛟龙,被困在长春宫石柱子上的蛟龙,蛟龙向懿泽求助的时候,要懿泽绕着柱子念龙城诀三百六十五遍,她照着做了,果然使蛟龙重获自由之身。
如果倒着念龙城诀若能封禁真身,正着念自然可以解禁真身。
如今想来,蛟龙必是被一个擅用龙城诀秘术的人封禁在那里的,这也正是蛟龙的鳞片可以来到荣王府,真身却无法离开长春宫的原因。
那么,当初封禁蛟龙的人,极有可能是懿泽的先人。
而且,蛟龙显然知道龙城诀的封禁秘术,只是不知道龙城诀的内容,才要诱骗、利用懿泽。
胡云川问:“你说的‘龙城诀’,是个什么东西?是一个口诀吗?”
懿泽点点头,道:“那是我族中的一门秘术,先人定有族规,是绝不可外传的,你就不要多问了。”
“哦……”胡云川应声着,又看墙面上的字,说:“你现在站的,是你祖母的位置,这两行字会不会是她写得呢?”
懿泽不能确定,也有些想不明白,分析道:“如果是她写的,那就应该是离开勒得海之前写的。茱洛的一生,数万年都是在勒得海度过的,只有最后十余年是在京城。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刻字留言?难道她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传位、没有机会交待遗言吗?”
“说不定……她是准备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怕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又不想别人参与这件危险的事,就事先在这里留了话。这里是女君殿,只有龙锡杖的主人才能进得来,那么这句话就是留给嫡亲的后人看的!”胡云川想象着、揣测着、编纂着,自己都不太确信自己到底讲了些什么。
懿泽似乎觉得胡云川讲得有些道理,感叹道:“之前,我父亲说茱洛是个情种,我也一直以为,茱洛一心只想跟那个凡人恩爱厮守,被男女之情蒙蔽了双眼,才酿成了自己的悲剧。听你这么一说,她或许没我想象得这么简单!”
胡云川撇嘴笑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就已经明白民族大义重于个人情爱。你祖母认识雍正时都已经活了几万了,难道见识还能不如你多吗?说不定,她当年追随雍正帝去京城,和你投生人间嫁入皇室的道理是一样的!也许,她也是做了人间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呢?”
懿泽顿时茅塞顿开,她从记事起,每次看到族人们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样子,都十分看不下去,茱洛在格姆山呆了几万年,一定也对族人们的消沉感到无奈至极。
格姆女神代代为百姓谋福祉,受凡人尊重,但母神后人在神族中的地位却一代不如一代,最可悲的是自甘堕落。
茱洛也许是顿悟到,身为一个女君,不能只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做些助人为乐的小事,所以,茱洛走了另一条路,投身棋局、让梦神在神族中有功勋,提高梦神一族在神族中的地位,以振兴勒得海?
懿泽默默揣测着。
胡云川又说:“说不定就是这样,你祖母看好雍正,千里迢迢去京城,以神力扶他上位,花费了十余年的心血,可是,多疑的雍正帝却因为你祖母知道的事情太多,怕给抖搂出去,就把她除掉了!人间帝王都是男的,你祖母给雍正生的是个女儿,若是生了儿子,估计也早被害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母亲生下你?”
懿泽越来越觉得,胡云川的分析有道理,难怪穆谡一直说懿泽所走的是茱洛走过的路,怕懿泽最后会得到和茱洛一般的结局。懿泽却自以为自己与茱洛不同,此刻对比,还真是一般无二。
“你祖母费尽心力,让雍正从一大堆兄弟中脱颖而出,登上了皇帝宝座,自己却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裳!你的那位荣郡王,现在也对你疑心重重,等你把他扶上皇位,还不知他怎么对你呢!我只怕你……”说到这里,胡云川长叹一声,不敢再说,他对懿泽的未来充满担忧,可担忧又能怎么样呢?他是阻止不了的。
懿泽摇了摇头,劝慰胡云川道:“在这一点,你是不必担心我的,就算我们之间夫妻缘分殆尽,永琪也依然是一个善良的人,和雍正帝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他是紫禁城出了名的救世主,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遇到危险,只要被他撞见了,他都会出手相助,他永远不会有心伤害任何一个人。”
胡云川问:“你这么相信他?”
懿泽点点头。
胡云川冷笑一声,语调似嘲讽一般,道:“说不定,你祖母当年也是这么想雍正帝的!谁不知道,雍正即位之前和即位之后判若两人?”
懿泽没有作答,默默伫立。
胡云川以为懿泽生气了,忙陪笑道:“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你也应该尊重你的本心,不能为了使命,就勉强和那谁谁绑在一起吧?”
懿泽还是没有作声,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无法应答。
胡云川又对着懿泽咧嘴一笑,忙岔开话题,说:“我们……我们还是继续研究墙上这些字吧……这个‘玉见痕,锁生魂’中的‘玉’指得就是你们那个灵玉吧?”
懿泽点点头,道:“玉碎了才会‘见痕’,从字面来看,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灵玉有裂痕的时候,可以锁住生者的魂魄。”
胡云川也理解得出字面的意思,却还是很糊涂,问:“锁住生者的魂魄,是锁住哪个生者的魂魄?自己还是别人?”
懿泽回忆起往事,她的灵玉第一次碎裂,是被她摔碎的,后来她苦苦思索如何恢复灵玉,却久久不能。
在雾灵山复原灵玉的那一天,是绵脩的心召回了她散落的玉碎片,但最后真正得以复原却得缘于另一件事。
那天,令妃难产,母子生命垂危,天上有些快要消散的金光,懿泽让龙锡杖追上了那些快要消散的金光,最后凝结成一朵金色的祥云,降落在了圆明园天地一家春,于是令妃平安诞下永琰,懿泽的灵玉也回到心中,神力恢复。
那个时候,懿泽一直以为救永琰靠得是龙锡杖的神力,但今日看到“玉见痕,锁生魂”这六个字,她恍然意识到,救永琰的其实是她的心。
有了裂痕的灵玉,比完整的灵玉又多了一份功力,便是汇聚生者魂魄,那些差点消散的金光便是永琰的魂魄,是灵玉将三魂七魄锁在了一起,救了永琰一命。而碎裂的灵玉在“锁生魂”之后又凝聚在了一起,回到了她的心中。
遭到雷击后,懿泽心中的灵玉又一次碎裂,那么,它现在应该又有了“锁生魂”的机会。
懿泽好像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她把手伸向胡云川,道:“你摸我的手,凉吗?”
胡云川就握住了懿泽的手,果然是凉的,闷闷地问:“你怎么还是比我凉这么多?孕妇不是应该体热吗?”
懿泽没有回应胡云川的问题,又说:“你再摸一摸我身上的其他地方,是不是都很凉?”
听到这个指示,胡云川有点害羞,但既然是懿泽亲口所说,他也不必避讳,轻手轻脚地摸过懿泽的脸、颈部、手臂、腹部、腿脚……他吃惊地发现,懿泽浑身除了腹部,都是凉的,他之前竟然一直没留意。
他惊诧地问:“怎么……怎么会这样?”
懿泽轻轻答道:“我想,我可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