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行路方式变回了起初那样,胡云川背着懿泽走,平路、山路,甚至是悬崖峭壁。
顾忌着懿泽的身孕,胡云川不敢背得太紧,所以也不敢走得太快,他偶尔也会抱着懿泽走。
但事实证明,抱着比背着走得更慢,因此大多时间还是背着。
这样背着走了两天,胡云川的鞋子被磨破了,脚底也有点起泡,走得就不如先前那么快了。
懿泽虽然看不到胡云川现在的样子,也意识得到他的辛苦,常常主动叫他停下休息。
如此,行进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休息的时候,胡云川望着前路漫漫,焦躁地慨叹道:“这样一会儿一休息,我们走得比乌龟还慢!”
懿泽道:“如果不休息,你会被累断气,便永远也到不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胡云川窃喜了一阵。
懿泽又不作答。
过了一会儿,胡云川又说:“就算不怕耽误时间,我们的干粮也越来越少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饿死在路上怎么办呢?”
懿泽摇了摇头。
胡云川叹了口气,休息片刻后,又背起懿泽,继续艰难地向北前行。
从小凉山到格姆山的路,懿泽是非常熟悉的,因为那是她前世最常走的路,即使变成了一个瞎子,她也依然具有极强的方向感。
在现在的所有客观条件中,懿泽的方向感,是他们唯一还能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永琪和瑛麟带着十数名侍卫,离开总兵府,一路北上。
刚开始时,他们都是骑马而行,接近山路时,就只能弃马步行了。
他们这一行人,虽然干粮充足,也有脚力,可对于这个地方来说都是外地人,所有的路都是头一回走,一路上,除了向人打听问路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出发之前,福灵安让下属为永琪绘制了一张从总兵府通往格姆山一带的地图。
然而进入山路之后,地图显得基本没用,也极少有人会从这里路过,更谈不上向谁问路。
在大山中的第一个夜晚,他们就完全迷路了,不知往何处前进,也不知该往何处后退。
夜色凉如水,侍卫们就地寻了些木柴,点了火堆取暖,瑛麟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件披风,披在了永琪的肩上。
永琪毫无头绪地四处张望着,随口道了句:“谢了。”
瑛麟笑道:“你未免太倔了,总兵大人都说了,可以派一两个人跟着你,一两个人也不影响援兵的数量,你偏不接受。此刻若有一个他们的人在,也不至于迷路至此。”
永琪答道:“那只是福灵安自己的意思,他那些兵根本没有一个愿意来,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瑛麟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叹道:“就你擅长读懂人心,他们哪个说不愿意来了?”
永琪道:“没有他们,我一样可以到。地图上不是说格姆山在北面吗?我一直往北走,肯定能走到!”
“你知道哪边是北吗?”
“等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我自然分得出东西南北!”
“好,就算你知道哪边是北,那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永琪忙拿起地图,在火光中又仔细看了几遍。
瑛麟笑道:“我的王爷,你不用看了!我们刚才东一绕西一绕,格姆山早就不在我们的正北方了!谁知道是偏东一点,还是偏西一点呢?就算到了,这边的山都是一座挨着一座,你哪里知道哪个是格姆山?”
永琪哑口无言,更加感到没有头绪。
正在忧虑之间,永琪隐约听到附近有种异样的声音传来,他朝着侍卫们“嘘”了几声,大家都安静下来,那种异样的声音更清晰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他们都越来越听得清,突然,有个侍卫听了出来,大喊:“不好!是狼叫!”
大家一下子慌了神,侍卫们纷纷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永琪也举着剑,瑛麟使一把长刀,所有人都惊恐地站立着朝四周看。
但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狼叫的声音更明显了。
所有人背靠背站立,挤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无法判断狼来的方向。
果然,一匹狼从黑暗中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就扑在了永琪身上,锋利的牙齿咬住了永琪的腿。
永琪被扑倒了,拼命挣扎着,双腿剧烈地踢腾,试图把狼甩掉。
侍卫们奋力救永琪,十几柄剑全都刺在了狼的身上,狼也挣扎着,爪子在永琪身上留下斑斑血痕。
瑛麟抡起长刀,狠命地从狼颈部挥过,狼头突然掉在了永琪的身上,血光四溅,溅到了每个人的身上,狼终于不动了。
永琪三魂一惊去了两魂半,他颤抖着推开狼头,大口地喘着粗气,直挺挺地躺着,瞪着瑛麟。
瑛麟的心也砰砰直跳,胳膊和腿都有些发软,没有了刚刚砍狼头时的勇气,慢慢地蹲坐在了地上。
不知是谁低声地问了一句:“会不会还有?”
瑛麟忽然醒过神来,忙爬到永琪身旁,扛着永琪的肩背,将他扶坐起来,问:“你怎么样了?”
永琪摇着头,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浑身很痛,脑袋发懵。
瑛麟借着火堆的微光,看到永琪的脸上、身上都是血,也分不清是他在流血,还是狼血,但她觉得永琪身上伤口一定不少,她有些担忧地说:“要不……我们先打道回府吧?”
永琪又摇头。
瑛麟劝说道:“我知道你急着找她,可你总要先看伤啊!我们进山不久,找回去的路总比找前进的路要容易一些,你带着这么多伤,哪好赶路?”
永琪答道:“我的意思是,不能回总兵府,福灵安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又要亲自保护我,可他现在奉命练兵,随时听候刘藻调遣,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
瑛麟又微笑着建议道:“我们下山自己找大夫,不回总兵府,总可以吧?等你看好了伤,我们再找一个本地的村民帮我们带路,兴许会比现在这种方法还能早点到,你觉得呢?”
永琪点了点头,又问:“可是,可是现在怎么办呢?我们总要熬到天亮才能下山吧?”
瑛麟想了想,站起对侍卫们说:“我们围成一个圆,大家都面朝外坐,每个人手里都举一个大火把,如果有狼、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出现,就把火把举在最外面,不可能有什么猛兽是不怕火的,我们只要能熬到天亮,就可以找路下山去慢慢想办法。”
侍卫们就按照瑛麟说得做,这一夜,所有人都没有睡,也没人敢睡。
在他们的北方,懿泽和胡云川也在山中赶路。
比永琪他们稍微幸运一点的是,受伤的龙锡杖仍然是神龙之骨,山间的一切飞禽走兽都不敢靠近,因此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庇佑着懿泽和胡云川不被侵袭。
胡云川背着懿泽,按照懿泽的记忆,尽可能地找捷径,但山路实在不好走,他又是负重前行,即便是熟门熟路,也还是慢吞吞。
磨磨蹭蹭的最大麻烦,就是他们的干粮不太够,胡云川怕饿着懿泽,自己一天只吃一块,甚至两天吃一块,却总骗懿泽每天吃三次。
如果路上遇到什么能吃的野果,或者鸟蛋之类的,胡云川也会爬树去采摘,即使是这样,连懿泽也是常常不能填饱肚子的,更不必说胡云川了。
如此食不果腹地走了整整十天,他们终于走完了崎岖的山路。
走出最后一座大山之后,胡云川看到一片水域,水色绿如蓝,恰逢黎明时分,雾霭正在散去,远处的山、近处的水都是若隐若现的,神秘、朦胧,美得一发不可收拾。
胡云川看住了,平静的水面如同一面大镜子,起伏连绵的山将整个湖水包围起来,山色又倒影在湖水中。
正值春暖花开,山脚与湖畔之间全是嫩绿的小草,星星点点地被撒上了粉色的花瓣,那正是桃花飘落留下的印记。
由近及远,数不清有多少迎风伫立的桃树,只是每个枝丫上都桃花开得旺盛,花团锦簇,微风拂过,桃花纷飞,沁人心脾。
冉冉升起的红日从山边悄悄露头,温和的光照进了胡云川的心里,他伫立在水岸,只觉得浑身都暖暖的,浑身软软的,像醉了一样。
懿泽问:“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胡云川欣喜地答道:“我不知道这是哪,可是这里实在太美了,有好大好大的一个湖,还有好多桃花,太好看了,好看得我都觉得我以前白活了!等你的眼睛治好了,一定要再来这里看一看。”
懿泽微微一笑,道:“你说得那个是勒得海,我们要去的格姆山,就在勒得海的边上。”
胡云川朝勒得海的周边看了看,说:“但是,这个勒得海的边上有好多山,它整个就是被山围住的,哪一座是格姆山啊?”
懿泽答道:“最高的那一座便是。”
胡云川又放眼看了一圈,近大远小,也看不准哪座山最高,迷茫地说:“我怎么看着每座山都长得差不多?”
懿泽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