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钿在院子里看到卓贵,便猜到是永琪回来了,她不明白永琪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问了卓贵才知道,永琪竟然是从宫里回来的,还带了赐婚的圣旨。
金钿一溜烟跑到芜蔓居,进门便对对着懿泽喊道:“小姐小姐,皇上又给王爷赐婚了,还是赐了两个,一个叫做什么万琉哈氏,另一个就是胡嫱!”
“什么?”懿泽大吃一惊,问:“你从哪听来得?”
金钿答道:“不用从哪听来,王爷都已经回来了!他亲自在皇上面前请得旨,还说……还说……”
“说什么?”懿泽的心几乎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金钿吞吞吐吐地说:“王爷……王爷在皇上皇后、还有所有人面前承认了,说……说胡嫱怀得孩子是他的。”
懿泽听罢,怒火万丈,一口气跑到紫薇寒舍。
卓贵正在书房门口扫地,看到懿泽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忙丢开扫帚,跑过来拦住懿泽,道:“福晋,王爷交待了,今天谁也不见!”
懿泽斥问道:“他不敢见我,是吗?”
卓贵知道懿泽所为何来,陪笑着劝道:“反正……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见和不见,还能有多大区别呢?”
懿泽气极了,忍不住冲卓贵吼起来:“当然有区别!我必须要问问他,他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说他和胡嫱之间什么都没有吗?他怎么可以骗我?”
“唉……福晋……”卓贵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玩笑一般地问:“这种话您也信?王爷一向风流,您还指望他守身如玉啊?”
藤琴书屋的门突然开了,永琪站在门内,朝外喊道:“卓贵,你在瞎说些什么?”
卓贵牢骚道:“我哪里瞎说了?你要是不风流,怎么就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懿泽带着金钿,走到永琪面前,瞪着永琪,如质问一般:“难道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永琪淡淡答道:“我没有骗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懿泽再次吼起来:“你没有骗我?那胡嫱肚子里的孩子哪来的?”
永琪恍若无事人一般,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怀孕是假的,她是骗你的!”
“假的?”懿泽一头雾水,瞬间懵了,又问:“是假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承认?为什么要请旨娶她?”
说到这里,永琪露出愤懑之色,道:“你还好意思问我?如果不是你为了拔掉眼中钉、肉中刺,不顾别人的意愿,硬是要逼她嫁给四哥,她何至于撒出这种瞒天大谎?你竟然还把她送到后妃面前、告她私通!难道你不知道,宫女私通是死罪吗?我已经和她断绝往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置她于死地?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以前给过她承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救她性命!事已至此,除了配合她圆谎,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救她?”
“你果然是‘救世主’,要配合她圆谎是吗?那我现在就去戳穿她!”懿泽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永琪也不往前追,只站在原地,静静地说:“你戳穿了也没用,这是皇阿玛为了给我赐婚另一个女人所做的交易,无论胡嫱是否有孕,圣旨都不会改变!”
懿泽站住,回头看永琪,恨恨地问:“你为了娶她,宁可再多接受一个陌生的女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达到目的,你们简直无耻!”
“就算这样,那也是你逼的!”永琪毫不示弱,他对懿泽感到失望透顶,态度同样的决绝,他摇头叹道:“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自私!自私到去随意决定别人的终身幸福!有这样的结果,都是你咎由自取!”
懿泽冷笑了几声,问:“我的自私,不是正好衬托了王爷的‘高风亮节’吗?王爷为了‘救人于水火’,哪怕是搭进去自己的‘后半辈子’,也在所不惜,是吗?”
永琪不做声,也不看懿泽,避开了她仇视的眼神。
懿泽又冷漠地说:“王爷如果当真只是为了救她性命才娶她,那这一辈子都不要碰她,我就相信你!”
永琪还是不做声。
懿泽转身离去,走出紫薇寒舍,说不出心里有多难过。
金钿紧跟着懿泽,也走出紫薇寒舍,嘟着嘴,自言自语道:“小姐太冲动了,咱们要是先叫来一个太医,给她把一把脉,就不会受骗了,送到皇后面前,倒正好成全了她!我真没用,要是孟冬姐姐在这里,一定会拦住小姐的!”
提到孟冬,懿泽又愣住了。
孟冬本来就是个医女,会不知道胡嫱是假孕?以孟冬的聪慧,又如何能被胡嫱三言两语就说动了?
金钿抱怨道:“小姐一开始就不该瞒着孟冬姐姐,要是孟冬姐姐知道先前的情况,定不会让小姐上当受骗!”
“孟冬都已经嫁到履王府了,你觉得,她会什么都不知道吗?”懿泽握紧拳头,她觉得,孟冬多半早就洞察了一切,却不告诉自己,反而帮胡嫱圆场,这分明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懿泽来到履王府,让人报知孟冬,自己就坐在院内的凉亭里等待。
不多时,孟冬来了,屏退左右,只身一人上了凉亭,与懿泽相对而站。
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了从前那种亲密。
懿泽望着孟冬,如质问一般:“为什么要背叛我?”
孟冬不答。
懿泽又说:“如果是因为你仍然喜欢四阿哥,你可以告诉我啊!为什么要帮着胡嫱一起来骗我?天下会行事那么缜密,我从没向你透漏过消息,不还是被你看出了端倪吗?这次胡嫱的事,难道你会提前一点都不知道吗?”
孟冬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怒色,只是平静地反问了一句:“我知道了,就应该告诉你吗?”
懿泽震惊了,她没想到孟冬会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这么无情的言辞来对待自己。
这般场景,好似她们初识的那般,充满敌意。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永珹当年的往事,他来提亲、说要纳妾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孟冬这两句话,也好似质问。
懿泽辩解道:“我以为,你早就放下他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提过……”
“那你就更没有必要瞒我了,不是吗?”孟冬打断了懿泽。
懿泽无言以对。
孟冬冷笑着问:“懿泽,你知道吗?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在谈婚论嫁的时候,我竟然被人嫌弃老了!你的年纪还比我小一点,可你的儿子都已经两岁多了!在你每天想办法笼络夫君、想办法保护儿子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将来吗?”
懿泽低着头,更加无话可说。
“现在,永琪就要娶胡嫱了,你很难过,所以你来质问我,你对我很失望,是不是?那在你瞒着我,把胡嫱许配给永珹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我这么多年来掏心掏肺地对你,到底换来了什么?”孟冬望着懿泽,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
懿泽咬着牙,泪水也模糊了眼眶。
沉默片刻,孟冬又接着说:“胡嫱这次给你挖了那么多个坑,每一个坑你都掉进去得准准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是人都有私心的!她看透了你的心思,也看透了你身边每一个人的心思,包括我!你生怕永琪继续和胡嫱继续纠缠不清,一旦听到别人向她提亲,就急不可耐地把她嫁出去,哪里还有心思为我考虑?我反而应该感谢胡嫱,是她让我有机会去打开多年的心结。而你呢?既然你可以那么自私,那我为什么不能自私呢?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只能说是你活该!”
“好,我自私,我活该,是我先对不起你,我没有资格说你背叛。”懿泽含着眼泪,笑着说:“这次的事,我认了!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从今以后,我和你,割袍断义!”
懿泽将手放在胸前,龙锡杖瞬间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手握龙锡杖,立时将龙锡杖幻化成一把锋利的剑。
她身下的衣裙被风掀起,挥剑划过,一片裙摆的布落在地上,落在懿泽和孟冬之间。
龙锡杖又变回本身的模样,懿泽握在手中,走下了凉亭。
风卷起那片残落在地上的布,吹到孟冬的脚下。
孟冬蹲下捡起,握在胸前,闭上眼睛,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知道,这次,她们之间的友谊,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天色昏暗,荣王府中,懿泽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将所有侍女都遣出,她不想看见任何人,尤其是永琪。
懿泽天生孤傲,她的内心却不能如同她的外表那般强大。
此刻没有别人,她卸下沉重的伪装,独坐在墙角哭泣,泪眼模糊中,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入宫选秀的那一年,与孟冬相识便结仇,互不相让,可是在她危难之际,孟冬却挺身而出,帮她脱离险境。
孟冬成为了第一个知道她神族身份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她来历的人。
有了孟冬的陪伴,她的人生从此不再孤独;也因为孟冬在她身边,她也总相信自己会化险为夷。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那么幸福,有一个了解她、总为她排忧解难的挚友,还有一个屡次救她、为她不惜犯下死罪,用生命来呵护她的丈夫。
可是此刻她才明白,挚友随时可以离她而去,丈夫也会为了保护别人而伤害自己。
来到人间的这些年,她究竟又得到了些什么呢?
懿泽抱着腿,嚎啕大哭,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她再次感受到与生俱来的孤独。
原来,所有的路,都是要靠自己一个人去走的,从来没有什么感情可以无坚不摧。
突然,懿泽感觉到有一只小手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在自己的脸上乱七八糟地扒着。
懿泽抬起头来,看到绵脩站在身旁。
绵脩发出稚嫩的声音:“额娘,不要哭,我保护你。”
懿泽忍住眼泪,微笑着问:“你能保护额娘?”
绵脩认真地点点头,说:“她们说,额娘不是阿玛唯一的妻子,所以阿玛才会让额娘伤心,但额娘是我唯一的额娘,所以我永远都不会让额娘伤心。”
“绵脩……”懿泽一把将绵脩抱在怀中,她的眼泪落在绵脩身上,满心感动:“我的好孩子,还好有你……绵脩,我的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