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嫱流着泪、笑着、用手抹着,无奈地说:“在那儿看你们动手的时候,我就在想,她怎么就能发现得这么快?都可以在我们刚出发时连夜追过来?”
永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们两个虽然有矛盾,可是,等你选择我的时候,她们的利益就是一致的,当然就会相互帮衬,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胡嫱像训斥孩子一样,劈头盖脸地数落着。
永琪站在那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不是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想跟我走?你希望懿泽能有途径知道这件事,然后把你给追回来?这样,就有强大的理由让你继续留下,而且不必对我感到愧疚,甚至还可以为你和懿泽带来一个新的开始?”胡嫱的眼泪,一滴一滴,啪嗒啪嗒地落下。
“不是……这是一个意外……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出问题。”永琪眼神闪烁着,脑海一片凌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些什么。
胡嫱扬起挂满泪痕的脸,问:“下次,还会有下次吗?”
一语未完,外面传来瑛麟高挑的声调:“王爷!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以后,我就住在您这儿的偏殿,等您下次要跑的时候,我才好第一个发现,您也就不必过去跟我留什么‘遗言’了!”
胡嫱又笑了,笑得眼泪又出来了,她望着永琪,指着窗外,哭笑不得地说:“听听!听见了吗?下次?哪里还会有下次?一次不成,终身囚禁!”
卓贵从门外探头,向永琪喊道:“王爷……那个……那万福晋真的把她的东西搬过来了,我……我才看见,怎么办?她功夫太好,我撵不出去!”
永琪只觉得千头万绪,他没有回答胡嫱,也没有回答卓贵,拖着那条沉重又疼痛的肿腿,用僵硬的走姿走了出去。
这里,玞婳和绵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滢露放下碗筷,走到胡嫱身旁,问:“是索格格追上了你们,然后把你们逼回来的?”
胡嫱点点头,苦笑着说:“你知道她是用什么手段逼我们的吗?”
滢露摇了摇头,玥鸢也很好奇,也停住了喂饭,往这边看胡嫱。
胡嫱带着眼泪笑道:“你们一定想不到!她可以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做逼迫我们的武器!”
滢露和玥鸢都十分震惊,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胡嫱。
“当时,悬崖就在她的右手边,她就用右手抓着绵亿的衣服,悬空在那里……那可是万丈深渊啊!你们不知道,我那会儿有多害怕!我就怕她一冲动,或者一失手,绵亿就掉下去了……我的心都揪起来了……”说着,胡嫱又痛哭起来。
玞婳看到胡嫱哭泣,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胡嫱面前,用小手摸着胡嫱的脸,安慰道:“娘不要哭,我会很听话的!”
绵亿也学着玞婳的样子,从椅子上爬下来,然后跑过来摸着胡嫱脸上的眼泪,但,他还不怎么会说话。
胡嫱一手抱住玞婳,一手抱住绵亿,伤心地哭泣着。
滢露和玥鸢见此场景,也都感动极了,忍不住流泪。
永琪走到紫薇寒舍的庭院中,看到了高耸的钟楼。
他记得,他和懿泽曾因为胡嫱在钟楼上大打出手,他还从上面掉下来,被龙锡杖接住,当时懿泽怎么都不肯承认是她救得他。
自云南一行后,他便有了腿疼的毛病,上楼的次数就减少了。
至南巡返回,他的腿疾成为常事,就再也没爬过高楼,更不必提这座王府最高的楼。
这么想着,永琪不自觉地走到了钟楼脚下,扶着墙,一拐一拐地爬上了许久不上的高楼。
懿泽回到芜蔓居,脸上依旧是火辣辣的,她静静坐着,脑海中又浮现起方才山崖边的一幕又一幕。
她想起绵亿在最恐惧时叫得那声“娘”,却是叫胡嫱的。
她也想起永琪说得“我很爱她,生当同衾,死当同穴,天上人间,永不相离”,也是说的胡嫱。
她苦笑着,她的丈夫已然只认可胡嫱这一个妻子,她的儿子已然也只认得胡嫱这一个母亲。
在婚姻的岁月里,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哀?那么她算什么呢?阻碍他们一家团圆的绊脚石?恨不能躲开的瘟神?
正在出神中,她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懿泽回头,看到是玥鸢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金钿。
金钿嘴里嘟嘟囔囔的,一直在试图把玥鸢往外推。
玥鸢甩开了金钿,跑到懿泽身旁,道:“我知道这里现在已经不欢迎我了,我来,只想问格格一句话,我听说,你拿绵亿的命来威胁王爷,他们才回来,是不是真的?”
懿泽没有回答。
金钿也愣住了。
“虎毒不食子,你真敢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悬在山崖边上,你就不怕失手,把他给摔下去吗?”玥鸢望着懿泽,深感痛心,摇头叹道:“格格,当年你对绵脩那么那么的用心,看他生病的时候,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金钿被玥鸢说的话惊呆了,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要撵玥鸢出去的心思。
懿泽冷笑一声,淡淡地问:“看来,你是赞同胡嫱勾引了我的丈夫,拐带我的儿子了?我是不是还应该祝福他们?”
玥鸢道:“我知道,胡格格的出现,伤害了你太多!当初,也是因为看不惯她勾引王爷的行径,我才会主动请求来服侍你!可是,今夕不同往日,是你先不要绵亿的,胡格格只是捡回去了一个被你抛弃的孩子,而且像宝贝一样疼爱着。说句不中听的话,她比你有资格做这孩子的母亲!”
玥鸢说着话,那种愤怒的气息自内向外地弥漫着,继续指责道:“至于王爷,我想你不会不清楚,我们每个人都劝了你不知道多少次!甚至是低声下气地求你!说是夫妻,你有把他当成你的丈夫吗?他病了的这几个月,你去看过一眼吗?关心过一句吗?你总是用最无情的方式去寒他的心!而胡格格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她对王爷的好,几乎已经到了废寝忘食、舍生忘死的程度!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胡格格顶替了你在王爷心中的位置,那再正常不过了!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觉得,只有胡格格才配做王爷的妻子!”
“她比我有资格做绵亿的母亲,也比我有资格做永琪的妻子。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懿泽淡然地点点头,好似只是对玥鸢的话做了一个总结。
玥鸢看到懿泽这般态度,更感到可气,质问道:“你明白了?你明白还为什么要逼他们回来?你只看到了他们要私奔,你不知道他们是要去四处求医吗?王爷已经病了太久了,这样拖下去,你是要让他等死吗?你为什么不帮王爷去求医?你为什么不成全他们这点可怜的心愿?”
懿泽半信半疑,质疑道:“他真的病得有那么重吗?”
“格格觉得我在开玩笑吗?”玥鸢顿时感到哭笑不得,道:“凡是在紫薇寒舍伺候过的人都知道,王爷的腿,肿得不忍直视,他时不时就会发烧,动不动就陷入昏迷,失去意识,他没有食欲,越来越瘦,他常常有气无力,连基本生活都不能自理,有时甚至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他有多少次腿疼得死去活来!格格你现在却问我,他的病真的有那么重吗?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清楚的事实,你却还在起伏不定地怀疑是‘苦肉计’吗?因为你不去看他!因为你从不近身伺候他!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听什么都像听天书一样!”
说到最后几句话,玥鸢几乎要咆哮起来。
懿泽从不曾见过玥鸢这个样子,心中默默相信了玥鸢的话,她觉得,她可能真的不清楚,永琪是真的病得很严重。
玥鸢又问:“你以为,王爷为什么要走呢?太医院已经有人下狱了!皇上扬言,治不好要拆了太医院!王爷不愿意连累别人,所以他想离开,他想要去四处求医,这样,他也多一份生存的希望!我不否认,胡格格必然有她的私心,她是真心爱王爷,所以她想独霸王爷,但前提是,王爷得活着啊!”
玥鸢说着,泪水无声地落下,她望着懿泽,深情地问:“你还记得你是王爷的发妻吗?有人想要救你的丈夫,还得给你下跪求情吗?你还拿亲生骨肉的命来威胁别人?你不觉得这可笑吗?你是不是已经成魔了?你到底是神还是魔?”
懿泽的眼角也泛起了泪光,却不肯让它轻易流出。她突然站了起来,拿起龙锡杖,走了出去。
金钿不解地问:“小姐,你要去哪?”
玥鸢也迷茫着,忽然害怕懿泽会想不开,忙推金钿道:“走!快跟上!”
金钿点点头,跟着玥鸢一起出去了,远远跟在懿泽身后。她们看到,懿泽去的方向是紫薇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