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众玄子玄女们离家修炼已然半年有余。
这半年过得并不太平。
在勾陈宫中修习术法时还好,一旦外出实训,流萤总是十分倒霉地碰上一些逃逸的恶灵或是弑杀的妖兽,若不是开阳这个半吊子神君从旁护持,流萤早不知道几命呜呼了。
更叫流萤无奈的是,研修前半程以她擅长的理论心法为主,奈何每月的积分排名,她都处在差点被清退的边缘位置,颜若芷因此没少对她嗤之以鼻。
渐渐地,甚至连恶灵妖兽都看不上她了,外出实训时遇险的次数都少了。
一开始流萤还几番挣扎,愈发用功,奈何排名总也上不去,后来听开阳透漏说研修后半程实训的课程会越来越多,一向在实训课中被虐得很惨的流萤便不再纠结于眼前的积分,抱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每日研修之余便是与开阳下山逛街游玩,倒也怡然自得。
修炼之余,流萤还在开阳的邀请下逛过好多回勾陈宫,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让流萤连连惊叹。
这日,开阳又带着流萤进入了沉寂千年的天关殿。
天关殿是摇光神女生前的寝殿,摇光神女虽已夭折千年,但屋室院落纤尘不染,灵气氤氲。
开阳推开大门走了进去,环视庭院楼阁,牡丹花开,水雾弥漫,飞脊入云,物是人非。
流萤驻足,望着鎏金牌匾上“天关殿”三个大字,一阵恍惚。
为何竟隐约萌生似曾相识之感…
如此风平浪静许久,直到有一日,开阳说漏了嘴。
原来流萤的积分排名本该是一骑绝尘的,奈何每月月末,司修仙倌将积分记录拿去给天枢神君审阅时,在天枢的暗箱操作、恶意扣分下,流萤的排名总是下滑得惨不忍睹。
流萤不服气,几次跑去阳明殿找天枢神君理论,每每都遭到天枢的无情打击。说什么扣分是因为流萤背诵咒语时停顿位置不对啦、绘制的星象图不在答卷正中央啦、把揽月阁的靶子射翻啦、哪次看见他没有主动问好啦…
吹毛求疵!
有时候,天枢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想,直接一句“因为本君心情不好”就把流萤堵了回去。
心情不好,就喜欢拿积分出气,不针对别人,偏就针对她!
流萤在天枢神君的打压下艰难谋生,背地里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回。百里珩常常写信宽慰,颜若芷看在眼里,怒火中烧。
半年来,流萤与颜若芷明里暗里不知针锋相对多少回,今日我剪了你养的花,明日你放跑了我养的鱼,这个出言讽刺,那个便指桑骂槐,气不过的时候甚至还动过手。
闹得最凶的一次,两人在摘星阁大打出手,旁人也不敢上去劝,恰巧天枢神君过来督导众人课业,流萤没收住手,将案上刚研好的墨泼了天枢神君一身。
那日天枢神君恰巧身着白衣,墨汁顺着衣襟浸润而下,翩翩白衣像浸染了一片片黑色的冥河花。
流萤打死也忘不了,那日天枢神君的脸色比墨汁还黑。
后来,在天枢神君的授意下,流萤被岁晏押到阳明殿,太阳底下罚站了两个时辰后,天枢神君终于大发慈悲让流萤进了屋。
自那往后,流萤每日都得在研修结束后到阳明殿为天枢神君奉茶研墨以赎罪,倒是没时间与开阳下山逛夜市了。
“哼,拿我当丫鬟使唤!”
流萤本来不服气,后来听说颜若芷被罚每日打扫三玄阁茅厕后便觉舒心惬意了很多。
流萤被罚去阳明殿奉茶研墨,开阳着实很不讲义气的窃喜了一把。
自三玄阁外惊鸿一瞥,开阳便每日对苏盈盈嘘寒问暖,但任凭他如何大献殷勤,人家也从未多看他一眼,倒叫开阳沮丧了好一阵子。
不过很快就迎来了转机。
苏盈盈素来性子清冷,但秉性纯真,最是看不惯别人仗势欺人、矫情摆谱,尤其不屑与颜若芷之流为伍。眼瞧着流萤一日日一马当先地与颜若芷针锋相对,对流萤日渐亲近,久而久之,两人倒成了闺中密友。
这下倒是便宜了开阳。
借着流萤的关系,开阳与高岭之花的接触机会多了起来,渐渐地,苏盈盈对开阳的不良印象大为改观,有时候还会主动与他探讨术法心得。
上元节将至,流萤与苏盈盈约好了晚上课业结束后下山赏花灯,在开阳死乞白赖的要求下,两人同意届时带上他一起。
有幸与高岭之花同行赏灯,开阳欢喜不已,猛然又觉得若是流萤杵在二人中间似乎有些碍事。
于是乎,在他一番煽风点火下,流萤与颜若芷终于动了手,并且还“恰巧”被天枢神君给撞见了。
流萤被天枢神君罚去阳明殿奉茶研墨,上元节的花灯是赏不了了。
流萤去不了,开阳终于有机会与苏盈盈单独相处了…
上元节这日,流萤奉茶奉得极为不上心,研墨也心不在焉,两只眼睛巴巴地望着刻漏,心已经长草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天枢神君滚去就寝,灯市怕是都要散了吧?”流萤心想。
天枢喝了口冷茶,无奈拍拍桌子将跑神儿的流萤训斥了一番,“你若是不想在这儿侍奉,不如去山门守夜。”
流萤自小怕黑,若是深夜逗留在外,等入睡了定然多梦魇,第二日就会精神不济、食欲不振。
山门守夜,简直会要了她的命。
“别别别呀!为您奉茶研墨是我三生有幸,去什么山门啊。”流萤讨好道,“您就寝前不是还要临一张帖子吗,我这就给您研墨。”
流萤满口奉承,却伸手就将一块上好的千年玄墨浸到了天枢的茶盏中。
流萤反应过来那是茶盏不是砚台的时候,天枢的脸已经黑了。
“我…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天枢扶额,揉揉眉心,疲惫道:“明晚不用来阳明殿了,去司行仙倌处报到。”
一听司行仙倌,流萤不依了,跳起来道:“您还真让我去山门守夜啊!”
“不然呢?”天枢扯过来一本书胡乱翻开,摆摆手道,“去吧,什么时候学会摒除杂念了什么时候回来。”
流萤自然不肯去,往案前一坐,不畏死活地争辩道:“凭什么?好好一个上元节,大伙儿都下山赏灯去了,就我还要在这里端茶倒水!这还不够,您还要让我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去山门待着!您不能仗着自己神君的身份就随便欺负人吧!”
“上元节…赏灯…”
天枢喃喃着,一些快要淡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千年前的阳明殿,软糯娇俏的女童扯着天枢的衣袖撒娇:“天枢哥哥,今日是上元节,听说山下的街巷挂了很多漂亮的花灯,天枢哥哥带我去赏灯好不好?”
天枢爱怜地揉揉小姑娘的头发,宠溺道:“小丫头,你自幼体弱,神魂不稳,随意离开勾陈宫恐会扰乱根基修为。天枢哥哥答应你,等你根基稳固后,我一定带你去赏灯,好不好?”
可惜那日并没有如约而至。
沧海秘境结界松动,凶兽逃逸横行,为祸四方,天下大乱,待一切重归安宁,已是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天枢将手中书册放在桌案上,神色温和了许多,对眼前气鼓鼓的流萤道:“回去收拾一下,山门口等我。”
“等你?干嘛?”流萤反而坐得更端正了,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难不成神君还要亲自示范怎么守山门啊?”
面对流萤的逾矩顶撞,天枢倒也并未生气,笑一声,道:“不是吵着想去赏灯吗?我带你去。”
末了,天枢又补上一句:“省的又说我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