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至今,她已经九百多岁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在离开沧宏山的这几百年间里,她经历了许多,也学到了许多,她很感激自己当初的决定,不然她也成为不了今天的她。
不论是受到了伤害还是获得了快乐,她都把它们当作修炼途中的历练,每一次都是一份成长。虽然一个人的路途很单调,很孤独,甚至刚出来的那几百年过的十分艰辛,但也比她终日窝在一口洞中要爽快许多。
小曼站在沧宏山脚下仰望这座陌生的山峰,六百多年未见里面应该发生了不少变化吧?那些小妖无心修炼,想必寿命也活不了几百年,她曾经见过的那些人不知道还在不在。
小曼使了一个隐身诀这才往山上去,她不想引起事端,此次回来也只是想最后来看一眼,看一眼她最初生活的地方。
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事实确如小曼所料,几百年过去了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妖都已经不在了,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些新面孔,凭他们的修为也根本看不见隐了身的小曼。
沧宏山上的一切倒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派祥和,如果曾经那些妖不厌恶她的话她想她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与世无争,生活简单,非常适合定居。
奈何以前在这里她过的实在谈不上好,所以现在心里也喜欢不起来。
之前从弘安寺下山时她倒产生过一个念头,想着,等她的劫数了完她就在弘安寺的后山挖一个洞定居在那里,那里离弘安寺近很安全,最关键是她喜欢那里。
但现在这个念头也做不得数了,她和弘清现在变成这样,他要是知道她住在弘安寺后头可能更会觉得她厚颜无耻纠缠不休吧!她不想在弘清心里成为那样的人。
唉,怎么又想到弘清了?小曼晃晃脑袋将他的身影从脑中赶出去,他们已经没有瓜葛了,她要早些忘了他才好。
她呼出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到眼前,眼前的洞口周围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洞外的杨柳树上挂了几件布条和衣服,她站在洞前往里面望去见里面灯光明亮,不再是她曾经居住时的昏暗不明。里面传来几声说话声,很快一名陌生的妇人笑着从里面出来,她走到杨柳树旁熟练的将衣服都收在怀中又走回了洞内。
见到这个场景小曼也明白了,她曾经居住的洞穴被人给占了,已经成了别人的家。
她撇撇嘴,心里暗想着真没意思,原本还想回忆回忆一下她年少无知时的生活,现在那些留下来的痕迹原来早就不在了。
也罢!
小曼离开山洞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座宽敞的庭院内摆着几张桌椅,庭院门口还长着两颗粗大茂密的胡杨树,两棵树看上去很有一些年头了,至少小曼曾经见到的还只是两颗少年般瘦小的小树。这个地方是小曼曾经为数不多经常“造访”的地方。
此时庭院里的洞穴看上去和曾经没有什么区别,应该是有人常来打理,小曼身形一晃,人影便像风一般瞬移进了洞穴。
洞里面似乎比以前更暗了些,以前来这里虽然很昏暗但至少还能视物,可这里如果小曼没有夜视能力像普通人一样是根本看不清洞内的一切。
刚踏入洞穴,眼神随意一瞥,她略为诧异的挑眉。随手一挥,刚刚还昏沉的洞内竟然亮起了光来,瞬间亮如白昼。
小曼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一颗树前,嘴角噙着一抹笑:“倒没想到你能活这么久。”不少年轻的妖都已经归西了,倒是这个从之前就形如枯骨的老树居然活到了现在。
老树妖艰难的抬了抬眼皮,看见面前的人眼睛里难得的有了一些起伏,“是...你,你竟然...”
“让你失望了我竟然还没死。”小曼好心的帮她接过话来。
老树妖嚅了嚅嘴最终只叹了一口气。
“怎么?看见我是一件让人很丧气的事情?”小曼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老树妖没说话。
“不过当初也多亏了你的书,陪我在这里过了整整三百年。”小曼望着洞壁上摆着的那些书陷入了回忆。
当初她实在是无聊,便经常闯进这老树妖的洞里来偷书看,当然她还是很道德的,看完了便会还回来,所以这个树洞也算是她除了自己的洞穴来的最多的地方。
老树妖似乎扯了下嘴角,奈何动作太小,细微到根本看不到。
“你后悔过吗?曾经那样说我?”
小曼注视着她。
知道小曼在问什么,树妖一时没开口,她曾经将她说成是不祥之身,可如今她带着一身深厚的仙法站在了她的面前,这是在打她的脸。
“我也只是照着书上所说,如果你还在意我给你道歉。”树妖的声音很虚弱,仿佛躺在病床上的将死之人。
“不必了。”小曼打断她,“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意思。如今见你活到现在我还是挺开心的,那就祝你寿与天齐继续就这么活下去。”
老树妖拖着这副残败的身体终日躺在这里动也不能动,让她继续这么活下去也不知对她而言是好还是坏。
小曼轻嗤一声转身离开。
“等等....”
小曼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树妖,目光淡如水。
老树妖仿佛没有看到小曼嘴角的讽意,缓慢地开口道:“六百多年了,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不如最后让我给你算一卦吧。”
小曼挑眉,没有拒绝,她以前一直听说老树妖算卦很准倒也没见她给谁算过。
老树妖开始摆弄着她手中抱着的卦盘。
许久后
“如何?”小曼懒洋洋抬眼。
其实她一直不信这些东西的,她只相信自己。
老树妖低头看着卦盘,敛着的眼睛里波澜起伏。
半晌,她终于抬头,眼里已恢复了平静,“如果你信我,这段时间就找个地方闭关修炼,不要出来走动。”
“怎么?上面说让我躲起来?”小曼看着她手中的卦盘没有将话放在心上,“不过不论上面写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从来就不信这些。”小曼笑得肆意。
望着她离去得背影树妖缓缓叹了一口气,她重新将目光转到手中的卦盘上,目露深色。
手中的卦像写的是,“生死之灾。”
是生还是死?皆是变数。
老树妖慢慢闭上了眼睛,身后盘踞的陈年巨树竟慢慢开始枯萎。
天空中渐渐下起了淅淅的小雨,带着秋的凉意。仙河郡的人们早早的穿上了厚实一点的袄衣,而小曼依旧一身轻薄的红衣亭亭地立在屋檐下。
过往的人们都忍不住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好奇与打量,还有掩不住的惊艳之色。
而小曼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她伸出一只手静静的将滴落下来的雨滴接在掌心,很快水珠在掌心汇成了一条线从侧边又滑落在地。
她又恹恹地收回了手。
自上次离开京城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时间仿佛过的很漫长,她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来,对于生活也没有了以前那股子热烈的积极性。
好在现下她还有些事情要做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些异常乏味的时间。
因下雨而被洗得清澄的天空干净的像一面水光镜与大地相映生辉,而在与之相反的西南方确是与其完全不一样的一番景象。
沙尘滚滚,天干地燥。
西途之路人迹罕至,且四时天况难辨,就像此时,明明已进深秋,周边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反而干燥的像大旱之日般,且越往南走越为闷热,天空也整日是灰灰沉沉的。
弘清一行人要去的南焰山是有名的上古神山,山内凶险奇峻,瘴气密布,其深处更是诡秘莫测常有野兽啸聚山林。
传说这里面住着许多妖魔鬼怪,凡人一旦闯入便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曾有不少对此山嗤之以鼻的勇士们想打破这些传言做征服这座山脉的第一人,但最后无一不是以下落不明为结局。
所以之后在人们眼里这座山便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山”。
南焰山虽在南境之内,但要是想去往那处还必须从西边的一条路穿过去。
干裂的路上一行穿着袈裟的和尚们已在西途走了大半月了。
大半个月却丝毫不见一滴雨,连日的大太阳照得人头晕目眩,最近几日更是扬起了大风沙,前路甚为艰辛。
要不是几人都是法力高深的修道之人,很有可能还没到南焰山就已经折在了半途中。
“师父,这风沙刮得更强了,我们还是等它过了再往前走吧。”弘溱抬起衣袖用以挡住前方的风沙。
几人走的艰难,照这样的速度迎着风沙走确实还不如先歇一阵,等风沙过后他们反而走的会更快。
弘元点点头,几人便找了几棵大树用各自的法器布为结界抵挡住风沙。
一位与弘元年龄相仿的老和尚坐在了弘元边,他在弘安寺是和弘元属同一辈长者。
“你的这几个徒弟倒是都教的好,个个都能力非凡。”老和尚坐在弘元身边笑着将目光投到不远处的弘溱和弘清身上。
弘元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淡笑不语。
“我瞧着弘清好像比我上次见他时法术又精湛了不少?”老和尚一边打量一边赞叹的点头。
弘元闻言也将目光投到弘清身上,一向严肃的脸上也有了些欣慰:“是啊。他法术向来是修炼的快的。”
特别是从京城离开后弘清的法术好像又突飞猛进了一般,这确实是让弘元吃惊了一番,一般修炼到了中后期,法术增长的是会越来越艰难的,可弘清确是一直稳步上升。
且在他这个年纪法术本就已经算很强了,但自离开京城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的法术竟然隐隐有了深不可测的迹象,连弘元都不知道他到底修炼到了哪一个程度,甚至感觉他很有可能要超越了自己这个做师父的。
“难得啊难得...”老和尚摸摸自己的胡子,眼里对弘元的羡慕挡都挡不住。虽说他们同属一派,但谁不想要这么出色的弟子出自自己一脉呢?
“早知道当初弘清还是个娃娃时我就应该厚着脸皮跟你抢他。”
弘元对这个老顽童的想法很是了解,他不屑的轻哼,“也不知当初是谁说没精力去照顾个奶娃娃。”
想到了从前的事老和尚脸上一讪,当初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话,要是知道弘清会长得这么优秀这么省心,他一定不嫌麻烦地亲手把他养大,现在倒是便宜弘元这老家伙了,“哼,你就偷着乐吧!”
弘元浅笑摇头,不再理他。
而被议论的弘清正闭着眼休息,不知自己的师父和师叔为自己“争执”了一番。
即使已经在恶劣的环境中连日赶路了一个月,但在弘清身上却看不出一点疲态,他依旧是一身清净,风姿特秀,像是从清涟碧波中走出来。
但是弘溱却感觉他这个师弟在隐约中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即使弘清表现的并不明显,但他还是能感觉到。
自半月前在西途半路与师父和弘清会和后,他便觉得弘清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他虽然也不太爱说话但正常的交流还是会去做。但现在,一个月下来他就没见弘清说过几句话,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走着并不融入到他们当中。众人歇息的时候他便一个人闭目打坐,有点与人隔绝的意味,让那些想与他攀谈的弟子们纷纷望而却步。
他的眼神也比之前更加没有温度,弘溱从那双清凉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波澜,他浑身上下都是冷漠萧肃的,像一个与这个世界无关的旁观者,又仿佛只是一个斩尽七情六欲对悲喜无感的生灵。
弘溱隐约觉得弘清之前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想到了之前在京城和那个女妖在一起时的弘清...
所以弘清变成这样,可能与那女妖有些关联?
弘溱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师弟的私事作为师兄他也不好询问,更何况还牵扯到“情”字一事。
“情”字是世上最复杂最理不清之物。
一旦碰上,便再难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