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中，白搭向着香苏山一步一个脚印走去，准备将念思托付给老和尚。

　　但她刚走不过两百米，平日茂密的树林，突然空旷许多，多了数个大大小小的新坟。白搭一个趔趄，定睛一看：“张氏英娥之墓”、“徐氏娇然之墓”、“花花之墓”、“小千之墓”、“流儿之墓”、“蒋业之墓”……

　　是老和尚的字，白搭一眼认了出来。她顿时无力支撑身体，跪倒在地，抱头无声惨叫。

　　竟连张奶奶和徐奶奶都没有放过！

　　十七座新坟，算上白爷爷的老坟，共十八座坟，这里埋葬着她几乎所有最在乎的人，老天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得到了幸福，结果只是从一个炼狱到了另一个炼狱。前一个炼狱，她无法选择；可这个炼狱，是她一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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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苻控制着情绪激动的悦蓉，紧紧捂着她的嘴，试到手上流淌着温热的液体，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放开了手，又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常在，叹了口气，看向渐渐平静的白搭，眼眸中的哀伤久久不散。

　　而在他身旁的雷霄，情况不比白搭好多少。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白搭枯坐一宿毫无知觉。

　　“我们……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待着吗？”常在小声道，一脸担忧。

　　沉默良久，悦蓉哑声道：“让她一个人待着吧。我们现在做什么，都不如让她自己待着。”

　　第二日阴雨绵绵，白搭丝毫未动，像是一根空心的木头。

　　第三日一早暴雨初歇，白搭依然一动不动，瘫倒在坟堆中。

　　“拾约！拾约！”

　　“拾约！”

　　有人在小声地叫她，声音由远及近，白搭怔愣许久，听出是青黛的声音，却依然一动不动，她没有回应的力气和欲望。

　　“拾约！”

　　青黛在坟堆中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坟前隐约看见躺了个人，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过去，仔细一看，果然是白搭，“我就知道你跑这儿来了。”

　　她扶起白搭，递上一个包袱，“拾约，快走，永城已经不安全了，你不能再待下去了。快跟我走，我送你出城。”

　　“我哪也不去。”白搭没骨头似的倒在地上，如一摊烂泥。

　　“听话拾约！快走！”青黛擦了擦眼泪，眼睛已经肿如核桃，轻声哄着白搭：“昨日不知从哪开始传起来的谣言，说有人一月前在街上见过白搭，还听见孤儿院的孩子们称呼白搭为拾约。前日你跟着我进了城，如今城中已经到处在抓捕你了。”

　　“我今日刚摆脱官兵就来通知你，你快走！逃的越远越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能去哪？”白搭拂开青黛的手，如一摊泥一般躺回地上，双眼一闭，仿佛睡着了。

　　“我知道，你自小就聪明有本事。不管去哪，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避避风头。等过几年风头过去了，你想回来再回来。”

　　青黛见白搭没有反应，不由悲从中来，泣不成声，“这个地方不安全，官兵迟早会找到的。你若再出事，蒋为回来，就真的一个弟弟妹妹都没有了。你活着，他还能有点盼头儿……”

　　“他回不来了。”

　　青黛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还没找到鲛人泪，没有鲛人泪，他就活不了。”

　　“那你更得活着！还要好好活着！”青黛哭着奋力拽起白搭，“这些弟弟妹妹，还有张奶奶和徐奶奶，他们都等着你替他们报仇呢。你不在了，谁替他们报仇？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白搭凄凉一笑，眼泪滑出眼眶。

　　“即便我报了仇，蒋为会原谅我吗？”

　　“如果没有我，他们不会死，该死的人是我……”

　　青黛沉默一瞬，冷脸道：“仇人是谁你都不知道，又怎知那人是冲你来的？”

　　白搭自嘲一笑，道：“这话你自己信吗？谣言次次针对我而来，欲置我于死地，他们不过都做了我的替死鬼。”

　　青黛怔愣道：“告诉姐姐，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惹了什么人？”

　　“我谁也没招惹。”白搭双眼放空，目视半空中一处失神。

　　“蒋为说，他要去一趟东山，三日就能回来，结果七日也没回来，我就去找他。”

　　“我一路找着，找着，就找到了常青寨。”

　　“他们绑了蒋为，把他折磨得没了人样……我杀了那五人，带着蒋为逃了出来……”

　　“我去求老和尚救他。老和尚说，有五种药材能救蒋为一命，缺一不可。”

　　“我就满天下跑，到处找药材。”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白搭又自嘲一笑，“如果我能早回来两天，他们不会死……”

　　青黛搂着白搭的头，压抑痛哭，“这不是你的错，拾约。人心险恶，世事难料，很多事情，防不胜防。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他们的死，硬要算一算，我也能推测出凶手范围。”白搭自嘲道。

　　“不是常青寨的人寻仇？”青黛惊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一脸惊讶。

　　白搭无声嗤笑一声，晃了晃脑袋。

　　“那能是什么人？”青黛焦急问道。

　　“想我死，又想我生不如死的人。”

　　“究竟是什么人？”青黛一脸愤怒。

　　“秋叶姜云孔火莲，赵盾周斧无极箭。萧剑王扇孙琵琶，黄粱一梦雀邪变。”

　　青黛默念一遍打油诗，面露疑惑，“什么意思？”

　　白搭不再说话，闭眼陷入昏睡。

　　青黛凄凉一笑，抚着白搭额头，泪流满面，“所以，你是秋生对不对？你往日的仇人来寻仇了是不是？所以你才如常痛苦、自责是不是？看来，蒋为还真是捡回一个了不起的妹妹。”

　　一直躲在暗处两日的几人，惊如石像。

　　青黛将白搭扶起，背在背上，艰难地向山下走去，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自说自话，“你如此自责、痛苦，我怀着这样的心情虽然很不道德，但我还是很高兴、很感激你救了他。至少我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至少我知道，他没有抛弃我、背叛我，他只是暂时回不来了；至少我知道，我的等待不是没有意义的虚度光阴……”

　　说着，青黛不由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良久，她平复一些情绪又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一定要坚强、振作，逃出永城，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为他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