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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说个故事(中)

白仙士总在掉马甲 白白维元 2611 2024-07-07 09:00

  “从前啊,有一个小姑娘,她和你一样,也经常被人欺负。”

  一听有人的遭遇跟她一样,小女孩泪汪汪的眼睛一亮,仿佛在这世上某个角落找到了惺惺相惜的同伴。

  “别人欺负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渐渐的,周围人都在说小姑娘‘嚣张跋扈’、‘不知礼数’、‘屡教不改,烂泥扶不上墙’,还被人骂‘有娘生没娘养’……”

  “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而且他们还都不敢当小姑娘的面骂,只敢背后偷偷骂,还得意的以为她不知道。”

  白搭嘲讽地轻呵一声,“然后啊,小姑娘就把那些凡是骂她‘有娘生没娘养’的人都暗暗记在了心里,不管是谁,通通都狠狠揍了一顿。”

  小女孩露出崇拜的目光,嘴唇翕动,双拳紧握抑制自己的激动。

  白搭无声苦笑一下,“但是后来,事情并没有像小姑娘想的那样结束。她以为那些人因为嘴欠被打,多少应该会长点记性,收敛一点。可她没想到,骂她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骂的也越来越多。但是呢,他们骂得越多,小姑娘就揍得越狠。久而久之,小姑娘就恶名远扬了。”

  小女孩双目中的崇拜不减,激动之情却渐渐冷却。

  “那时候小姑娘自尊心很强,又骄傲到骨子里,不能接受任何人、任何形式的侮辱。凡是侮辱她及她家人的人,都会被她踩在脚下往死里打。”

  “可后来小姑娘渐渐发现,那些辱骂她的人除了嘴欠以外别无长处——被她往死里打,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小姑娘逐渐产生一种俯视蝼蚁的快感,她觉得那些人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垃圾,打心底看不起他们,渐渐的也不再搭理他们。毕竟搭理垃圾是抬举垃圾,垃圾不配。”

  小姑娘目露疑惑,看着白搭欲言又止。

  “直到有一天,小姑娘和她娘发生争吵,她娘也骂她‘有娘生没娘养’……”

  白搭深呼一口气,放开抚摸小女孩脑袋的手,拧开水壶喝了两口,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树斜斜躺下,双手背在脑后凝视夜空。

  夜幕空旷、漆黑,像块密不透风的罐子罩在头顶,白搭闷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缓了一会儿,白搭望着漫天星辰,幽幽地说:“那个时候小姑娘清楚地明白,人在生气的时候口不择言,往往是冲动之下说出了真心话。弗洛伊德大师曾经也说过,所有的口误其实都是潜意识的真实流露。”

  “可更令小姑娘震惊、介怀的是,她感受得到母亲当时的恶意,母亲真的是认真地骂她。”

  “那时小姑娘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害怕——她不明白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为什么能对自己的孩子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她感觉到来自血亲的深深的背叛和质疑——她从没想到自己在母亲的眼中竟如此不堪。”

  “小姑娘一直敬重、仰慕自己的母亲,却突然意识到母亲根本不懂她的心,甚至根本不懂她这个人。而且当时母亲凶狠、厌恶的表情也深深刺痛了小姑娘,让她几度怀疑自己真的是个人渣,几乎痛不欲生。”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姑娘都崩溃到没有活着的欲望,甚至想把母亲和那些垃圾一样看待,从心底蔑视她、忽略她,以期减少心中的痛苦。可她做不到,那是她的母亲,她做不到对母亲视若无睹……”

  “后来呢?”白搭说着说着停了,小女孩急不可耐地问。

  “后来啊……”白搭又拧开水壶喝了两口水,望着夜空倏尔淡淡自嘲一笑,“后来小姑娘终于想明白了,她那么痛苦、敏感别人骂她‘有娘生没娘养’,不过是因为别人说出了事实,而她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罢了。”

  “故事里的小姑娘,父亲、母亲都很忙,她常年见不到他们的人影——他们一个忙着为人师表,一个忙着将家族发扬光大,没人管她,也没人想管她。她就像是被风吹大的,无拘无束的,野惯了,可不就是‘爹不疼娘不爱’、‘有娘生没娘养’?”

  “这样一想,小姑娘果然好受多了,再也不觉得别人骂她‘有娘生没娘养’是在侮辱她了。别人说的都是事实,她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之前都是她太骄傲了,骄傲、自尊过了头,让她无法接受言语侮辱。是她庸人自扰,自找痛苦。”

  “再后来,小姑娘就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了。选择性不搭理,言语这种东西再也伤害不了她,无论来自于谁。”

  声音一落,树林中一时格外幽静,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小女孩垂着头沉默许久,眼中的崇拜之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伤。

  “为什么施暴者犯错,却要受害者妥协?”

  “以暴制暴没有用,那要怎样做才有用?”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那样做,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样,终究不是最根本的解决之法。

  白搭怅然一叹,没有回答,只听小女孩又低声说:“我和故事里的小姑娘不一样。”

  “我阿爹阿娘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阿娘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洪水冲走的,我阿爹为了救我阿娘,被洪水一道冲走了。他们是拯救村子的大英雄,却因为我……”

  小女孩红了眼睛,哽咽道:“胖虎他们可以骂我是扫把星,但不能骂我是野种!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阿爹阿娘。”

  “村里的人也都忘恩负义,明明都是靠着我阿爹才活下来的,却纵容自己的孩子骂我、捉弄我,以欺负我为乐。我若还手,他们就阴阳怪气地骂我‘有娘生没娘养的’。他们都是人渣!是垃圾!”

  小女孩声音中充满了委屈与愤怒,小小的身体激动得微颤,“今天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就会死在这林子里。”

  白搭微顿,慢慢坐直身体,指尖轻拭小女孩愤恨、委屈的泪水,垂眸掩饰眼底的情绪。

  受过伤的孩子最是心防重,心思也多半比较敏感、脆弱,轻易不会向人吐露心声。这小女孩能对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这么多,想必已是压抑、痛苦到极限了。

  但即便痛苦如此,也只会到此为止,更深入、私密的事情是不会再多说的。他们本能的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个别极其亲近之人,绝不会轻易向任何人吐露心声,甚至有可能连亲近之人都不会说。

  果然,小女孩再不提父母,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崩溃,泪流不止,痛苦不已。

  看着柔弱年幼的孩子,夜晚在林间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声音压抑、悲伤,仿佛受了无尽的煎熬与苦楚,白搭双目渐渐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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