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待海水涨潮时便会淹没，待退潮时便会露出，在这座孤岛上设有秋氏一族的水牢，那是秋氏一族监禁犯有重错弟子的地方。

　　说是孤岛，不过是海里一块空心巨石，像是蛋壳浮在海上，水牢设在蛋壳之下，暗无天日，若是涨潮便灌满海水，即便是落潮，也是阴暗潮湿无比。

　　水牢无人把守，也无需把守。因为囚犯所戴的枷锁设有禁制术，囚笼内设有禁制结界，一旦戴上枷锁便会灵力、真气尽失，别说逃出囚笼，就连挣脱枷锁都不可能。几千年来，从没有人活着走出来，他们要么自尽，要么老死在里面。

　　秋水狠狠将白搭扔了进去，“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交代了，我再考虑放你出去。否则，你一辈子都给我待在这里，休想踏出去一步。”

　　冰冷的海水渐渐漫过膝盖，渐渐漫过大腿，渐渐到了下丹田，渐渐到了胸口……白搭被锁链锁着动弹不得，伤处疼痛难忍，海水刺骨冰冷，一波波海浪冲击着她的脑海，记忆沸腾着，叫嚣着……

　　在池塘边玩耍，却被人从背后推下了水；在帆船上睡着，却被人扔下了河……水淹没了她的头顶，浮浮沉沉，无法呼吸，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

　　“秋水，你这是在做什么？”秦沧澜怒气冲冲赶到，刚一落定，冲着秋水一通吼：“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孩子的身体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她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你这脾气发的也有些太突然了，况且孩子也没做什么，就算做了什么，也得讲究证据，你这着实有点不讲理。”常明月摸着鼻子讪讪道，想来若不是他开口让白仙士跟来，也不会出这种事情。

　　秋水冷脸不语。

　　“你昨夜还死活不肯承认，如今倒好，直接将人打入水牢了，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就妄下结论。”秦沧澜说着要进水牢。

　　“秋氏禁地，你们进不去。”秋水淡淡道，“她不说出真相，休想出来。”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不是她做的。”雷霄冷声道，“她不会做，也不可能做，更不屑做。”

　　“你真的了解她吗？”秋水望着雷霄，平静说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她竟是火、雷双系法师。”

　　空气突然安静。

　　“昨夜她用障眼法将我们瞒了过去，让我们以为那傀儡被她烧死了。”

　　“她不过是改了那傀儡体内的符，半夜用二胡控制了那傀儡，将纯珺掳了出去，再将她杀害。”

　　“之所以没有打斗的迹象，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

　　“这一切不过是前辈的猜想而已，证据呢？”雷霄冷冷打断他。

　　“证据就是腰牌。”秋水清冷一哼，转过身看向水牢，“第一个傀儡被她烧死，身死符灭，所以她未来得及看清，腰牌就随着符化为灰烬；第二个傀儡的腰牌，她定是仔细看过，所以才清晰记得。所以，她根本没杀那第二个傀儡，而是利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

　　“她不是这样的人。”雷霄愤怒上前，“她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分明是你从来都不相信她，还恶意揣测她。”

　　秋水眸色一闪，抿唇不语。

　　“秋前辈的猜想，似乎不太合理。”继芳合扇蹙眉道，“那个山洞确实是案发现场，但若是傀儡将杨姑娘一个大活人掳到那里，她为何遇到傀儡不呼救？我们昨夜可几乎都没睡。”

　　常在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而且昨日老白也提醒过我们，傀儡作恶多端，最近频发，杨姑娘遇见傀儡一点都不怕？但凡她有一点动静，我们都能听到。”

　　“若是说杨姑娘失去神智，那更是不可能了。”卢凝玉倚着卢琛，歪头思索，“她昨夜临睡前到我房间借医书，说二胡声吵得她睡不着，她想看看医书了解些医药知识。”

　　雷霄眸色一闪，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念思确实是被傀儡悄无声息劫走的……

　　“昨夜值守的护卫在哪里？”常明月蹙眉走向护卫，“问问他们可有见到杨姑娘出去？”

　　片刻后有护卫来报，并未有人看到杨姑娘出门。

　　“那么这杨姑娘确实是被傀儡引走的？”常明月好奇不已，“你们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那个傀儡哪去了？”卢琛蹙眉道。

　　众人顿时表情一凝。

　　这时一道私人传音符传送过来，秋水眸光一闪，解印接听。

　　“二郎……”清幽女声欲语泪先流，“二郎，纯珺没了，我的珺儿没了……”

　　听完，秋水一言不发，取出碧水珠，冷脸走进水牢。

　　囚笼内海水灌至脖子，室内昏暗，隔着面具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昂着头颅望天。

　　“你还是不肯说？”秋水握着碧水珠，清声道。

　　白搭一动不动。

　　秋水转身，“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我这种东西，是什么东西？”

　　秋水怔了一瞬，顿住脚步。

　　“我不是人吗？”

　　沉默良久，秋水抬起脚步，“你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我做错什么了？”

　　“还要我提醒你，做错什么了？”秋水猛然转身，俊容满是怒气，“你毁了安阳街那三人的一生、伤了秦依贤的眼睛、害了纯珺的命，仅仅两月，我知道的就已经这么多，那些我不知道的呢？你竟还不知错？”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甚至变本加厉。”

　　“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如果一直不改，这水牢就是你的归宿。”

　　海水淹至白搭的嘴巴，快到鼻子，她已经感觉到要窒息了……

　　一如从前。

　　轻笑一声，她从水面露出一只手，“劳烦将念思带给雷霄。”

　　秋水怔愣一瞬接过纳戒，决绝转身。

　　白衣身影一步一波澜，踏出她的视线，背再宽，不属于她，背再窄，没她的份。

　　他可以对着别人嘘寒问暖，为什么对着她就是漠不关心；他可以对着别人悉心教导，为什么对着她就是冷脸以对；他可以对着别人温柔体贴，为什么对着她就是不屑一顾……

　　他从不信她，从不。

　　走吧，那就这样走出她的人生吧，永远。

　　“如果有下辈子，别让我再遇见你们。”

　　鲜血迅速浸染了海水，口鼻之间满是血腥，胸口渐渐感觉不到丝毫痛苦，她反而有着解脱的快感。

　　有些人终将被她辜负，姜梦，雷霄，萧苻，悦蓉，念思，老和尚……

　　海水渐渐淹没岛屿，仿佛从不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