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朱让的招安计划早就实行。在李元和去安州找高伦和小蕊回来后,三封招降书就发到朱让手里,从国家大义讲到个人家庭,言辞切切。
朱让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心里却是惊涛拍岸。他和官府没有很深的过节,年少时一度想报效朝廷。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
现在虽然外人看着过着逍遥日子,但他知道并非长久之计。前两年小儿子出生了,甚是可爱。他喜爱中带着忧愁。难到老朱家世代为寇吗?但走上这条路,就得一条路走到黑,他在血光中不断壮大自己的地盘。与其说是享乐,不如说是寻求安全感。地盘越大,毁灭时就能拖的久一点。
李元和的第四封信件里,说到投降后,让他担任校尉职务,连官邸都给他装修好的,可以派人来查。
朱让派出了亲弟弟朱火。朱火几人得到了元和的亲自接见,热情接待,把酒言欢,又参观了新建的校尉府邸,甚是满意。
朱火回去后向哥哥汇报。朱让还是不放心。过不多时,朱火又带上一些土特产来找元和,商谈具体事宜。
高伦一眼就认出三个人有个人必是朱让乔装的。让元和装作若无其事,好酒好肉的招待,还带他们一起考察了俨然有序、规模庞大的军营。
直到朱让看了自己新修的官邸中挂着严如实的字画,上书“耕读传家”,瞬间泪如雨下。
朱让一直模仿严如实其风,但只见过摹本,从未见过真迹。这四个字如同撞捶打在心口上。
他也曾是有个追求的人啊!耕读传家是他作为读书人时的理想生活!
若不是贫穷击碎了他的理想,一次又一次的考试失败击碎他的自信,他不会落草为寇。
现在机会摆在面前,他不能再犹豫。
为表忠心,朱让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送进了军营,并配合李元和的一切计划。
小蕊问高伦,朱让一定可信吗?
高伦说,人各有志,朱让的志向不在落草为寇,这种志向根深蒂固,哪怕是为匪几十年也不会改变。此前朝廷也有同他商谈招安事宜,但条件大多苛刻,他无法和弟兄们交代。元和开出来的条件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年纪不小了,得为自己孩子的将来考虑,所以将一双儿女送到军营里来。
等到花奀虾和涂又由的两股山匪被合围得抱头鼠窜的时候,所有山匪头头们才知道李元和根本没有撤军,而朱让已经投降!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十寨破了四寨,并对其他寨形成了合围之势。
战场推到了奔牛寨,又胶着了起来。奔牛寨的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寨主名叫郭宽旦,虽然地盘最小,是十个寨主里最为凶狠残暴的一个。
本以为拿下来不会费太大功夫,可被官兵围了十几天,仍如同铜墙铁壁没有半点破绽,反而经常趁官兵疲累之时反攻。
李元和有些着急,亲自坐镇山下督战。高伦和小蕊他们也一同来到前线。
官兵们开始反映,奔牛寨似乎有点邪门,每当上奔牛山的时候就觉得人晕乎无力。
高伦决定独自前往查看。小蕊也带着寒英、小缀着男装去最近的牛头村走访,想探探原因。
遇见的村民皆摇头不知。直到见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分析说,因为奔牛山上瘴气太重,若不是长年生活在那里,肯定受不了。
小蕊问有何破解之法?
老人说,离这里十里处,有个腾龙沟。那里产一种植物叫做狻酸草。外敷可以治疗伤口,内服可以提神醒脑,对抵抗瘴气有一定运用。刚好他今天去过,采了一些回来,可以送给她们拿做样本。
小蕊仔细看了一下狻酸,她回想看过的医书里,从未描述过长成这样的草。
寒英有些兴奋:“离这里十里,也不远。不如我们去采一些来试一试。如果真的有效,也算是功劳一件。”
那位老人一听是为了官兵,说道:“那我给三位公子带路,若是真有用,还请公子们去给我讨着赏钱。”
小蕊点头同意,三人按照那位村民的指点,找到了腾龙沟。
小缀觉得腾龙沟很是诡异,脚下的土地,踩着软绵绵的,同小蕊说:“姑娘。我有些害怕,这山沟看着阴森森的,连声鸟叫都听不见。不如我们先回去禀告大公子。”
寒英嗤笑:“来都来了,采一些草药回去,还需要惊动公子?”
走在最前的老人安慰道:“快了快了,越过这个弯,就能看见了”。
正说着,一股黑气从老人的鼻子里面钻了出来,猛地冲向小蕊。小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整个人往后倒下,往深不见底的山谷摔去。
寒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那个老人随着黑气的消散,瘫软在地。
小缀疯狂尖叫,而后反应过来,跑过去,紧紧地拽着寒英:“别松手,千万别松手,使劲,把姑娘拉出来,把姑娘拉上来拉上来。”
小蕊的整个身子已经是悬空着,努力控制自己不晃动,寒英越来越吃力。
小缀觉得自己抱着寒英并没有多大用处,也到前头来,却够不着小蕊的手,只能紧紧抓住寒英的前臂,试图帮助寒英一起用力。
“小姐,撑住,撑住,我们拉你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蕊渐渐支撑不住,她的手已经松动。
小缀喊道:“寒英,你抓紧点。小姐力气小,你抓紧一点。”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对寒英说:“你撑住一会,我马上回来。”
她跑去最近的一棵树,可惜不会爬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取了根树枝。
寒英也是用尽了力气,脸涨得通红。
她看着小蕊的脸,那张美丽的脸,也因为吃力而红涨着,充满痛苦。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恍惚,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没有小蕊,将会是怎样?那自己将成为和园里唯一个被收养的孩子。时间一长,她就是和园的主子。
这一瞬间,就这一瞬间,她可能重新书写自己的人生。她的手,渐渐地不受控制的卸了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