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蕊知道高伦是有一身好功夫的,但未曾想是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他牵着自己,在屋顶上飞走,如同漫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失去了重量,轻飘飘似一团云朵。
两人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宅子的阁楼顶上停了下来。
顶上居然还支出来一个小露台。刚好够两人坐下。
“师父,这是哪里?”
“高府。”
“高府?”
高府东邻皇宫,西邻凤台山,以前可是京城里除了皇宫最重要的地方。虽离皇宫不远,不能建造过高。但这块地势极高,正面无遮挡的建筑,所以显得气派,高大。
“师父,您以前常在这?”
硕月当空,夜凉如水。高伦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我在高府呆了三年,不常与人说话。所以,这个书阁就给了我。”
“师父,您回了府里,不去见高夫人,不怕夫人会难过吗?”
“前几日回去,府里添了两个侄儿,热闹了些,夫人不至于寂寞。”
“可她亲生的儿子就您一个。”
“她已经习惯了,府里的人也都习惯了我不在。忽然回去了过节,得让他们又多出许多准备,让人更不自在。”
小蕊看着高伦,她觉得师父是好的,做什么都是对的。唯有对父母这一项,让她觉得过于冷漠凉薄。但又听说贵门侯府里恩怨极多。或许师父有不得已缘由,悠悠地说道:“人都说人间至味是团圆。我是没有家的人,所以不清楚团圆的滋味。”
高伦沉默了片刻:“月亮圆时,就欣赏圆时的美,缺时,也能品味缺时的美,是圆是缺,阴晴圆缺皆不由人,但月亮始终是那个月亮。不能改变,就去接受。执于表象,心智就容易迷失。”
“恩,师父,我从未觉得月亮会有这么美。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今夜。”
小蕊往东边看去,一座座巍峨气派的建筑层层叠叠,借着月光和灯火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那是哪里?”
“皇宫。”
“皇宫?果真不同反响。师父,你进去过吗?”
“进去过。幼年的时候,进去过两次。”说着,问小蕊:“你想进去看看吗?”
小蕊笑道:“师父,那可是皇宫!”
正还要说什么,西南边一阵喧嚣传来。朱雀街上行人忽然就往那边涌去。
“师父,那是什么地方?”
“万民楼广场。每年中秋,皇帝会在那里举办盛大的乐舞表演。在过一刻钟,皇帝会亲自出现,与民同乐,表演达到高潮。声音响彻云霄,所以,传到了这里。”
“哦。”
“你想去看看吗?”
“不了,必定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们现在去,肯定抢不到好位置?”说着,又觉得奇怪:“师父,你今日很是奇怪?为何哪里都想带我去看看。”
“今日到了京中,我见你看四周的目光,透出那么多的奇妙和不解,才想起你这么多年不是关在山上,就是关在和园里,半点世面也没见过。”
“所以,你觉得我挺可怜的?”
高伦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就在带我去个地方,就是那个女孩子多的地方,您答应过我的。”
高伦有些噎住:“这地方,多是男人拿女子取乐的地方,你不好进去。”
“为何那些女子甘心被人拿来取乐,我同身为女子却不能进去?”
高伦想了想:“东市有个平乐坊但也去得,不过给你换身行头。”
于是又捞起小蕊飞身出了高府。
幸而今天不宵禁,成衣铺里还做着生意。高伦给她选了件最小型号的男装,又让老板娘将她梳成男头。
到了画坊街,又是另一番灯红酒绿的风景。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的胭脂和酒的香气。迎宾的两个姑娘见到高伦两眼发直,将两人迎进去。
老鸨出来见到高伦,直接拍手:“高公子,多年未见。还以为公子再也不来了。”
小蕊惊奇地看向高伦。
高伦正声道:“大姐好眼力,我几年前来过一次,你还记得至今。”
“那是自然,我见过的男人如数不胜数,进我们平乐坊的男人也如过江之鲫。但公子这样风流品性,世上难有,见一次永生难忘。”
小蕊赞同地点点头。
“两位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坊里的盛盛姑娘待会要表演新学的胡舞。这舞昨日只在坊内试演了。哎呦呦,不得了,把我看的目瞪口呆。公子,今日想要怎么样的安排?”
“给我安排一个雅席,清净点又能看清台上的。”
“成成成。楼上刚好有个雅桌被人定了,又不来了,正空着。那要哪个姑娘来陪着?”
“谁都不用。”
“用用用。一般可以几个人陪啊?”小蕊问道。
“你们两个人,叫两个也行,叫一个也行。随意,随意。反正我们有最低的花费。”
“最低花费多少?”
“两人一席,最少一千五百文。两个姑娘的话,看在您的面上,就两千文。”
小蕊回过头问高伦:“师父,钱够吗?”
高伦点点头。便有小厮来引两人上了楼。
小蕊坐定才开打量平乐坊。修饰的极为精致温馨,又处处意境高雅。
席坐和包厢大多空着。小蕊的包房叫做梦云轩。门在房的左侧,包房正面对着楼下舞台。
两个妙龄女子来到桌前,施礼,介绍,一个叫做红云,长得娇憨些;一个叫紫烟,长得明媚些。两人一人一边坐定,给两人倒酒,上菜。
又问公子是要听曲,还是要行酒令。
小蕊问身边的红玉,见她年纪不比自己大,问道:“姐姐几岁了?”
“十五。”
“家里还有别人吗?”
“有是有,只是我已经记不清了,幼年时被人贩子偷来卖了。只记得家中有父母,好似还有弟弟妹妹。”
小蕊觉得很心酸:“你在此处过得可好?”
红玉笑了:“姑娘你可是来找人聊天的?”
“我没来过,所以,多问问。”
红玉继续笑:“我们这里像您这样的小姐来的还是少。”
“为何?”
“一般的姑娘家嫌这里脏来还不及。”
“脏?我看着到处都挺干净的。就是酒席多了些,油污倒是不能避免,外面的酒楼也这样。”
紫烟同高伦笑道:“我猜就是这位姑娘太好奇,央着你带她来的。”
高伦只顾喝下一杯酒,然后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你们两个今日就陪她说话,她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紫烟收起银子,施了个礼:“行,姑娘想问什么?”
“你几岁了?”
“我?我十六。”
“你几时来这里的?”
“十年前。”
“六岁?”
“是啊,花了几年时间学琴、学画、学舞,十三岁接客人。”
红玉笑说:“紫烟如今也是安乐坊的红人了,一般客人和价钱可轻易叫不出来她,今日是听说高公子是个神人,所以才出来相陪的。”
小蕊见紫烟虽不算是个大美人,但自有一番风流,让人看了欢喜:“那紫烟姐姐为何来这?”
“不过是家里过不下去了。父亲得了病,拿不起药,就把我卖了。卖了四千文,就这两桌酒席的钱。”
“不是为了让你学艺?”
红玉又笑了起来:“好端端的姑娘家不在家里三从四德,谁会跑这里来学艺,幼年时为学这些吃了师父多少打,长大了又受了多少客人无端的气,等老了还不知何处能埋我们这几根骨头呢。”
正聊着。进来的人就哗啦啦多了起来,填满了各个席坐。原来万民楼的歌曲已经结束。达官贵人们送走皇帝,也先后散了。其中这里的常客就来到这里继续取乐。
小蕊一看就认出了人堆里的元和。指着给高伦看,高伦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