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相府的第二日,高伦才从时任吏部尚书的养父高惟温口中知道,原来皇帝宋景是自己的生父,他竟是宋景的长子。相国老泪纵横讲起自己怎么不负他的母亲所托,历尽千辛、胆战心惊将他抚育了这么些年,又怎么拼的一身剐,将他推到皇帝面前。
原来,前个十几日,皇上为立太子之事犯愁。嫡子夭折,剩七个庶子,各个都算有富有才干,其中宁贵妃之子宋临最为出色,且为长子,呼声最高。但宁贵妃因多年受宠,母家势力已过于庞大,宋临再若立为太子,更怕养虎为患。
高相国两股战战,五体投地拜在皇帝面前,哭求皇帝恕罪。
皇帝不知道是何原因,叫他起来,高惟温定要皇上饶其死罪才起来。
皇上答应了。他才站起来说道:“我家藏有德荣观徐氏之子。”
皇上如同挨了一个晴天霹雳。
高惟温继续讲道:“那年,韩资贤抱着一个四岁的孩子跪在我面前,跟我说这个孩子是皇上的长子,一直不为外人所知,连皇上也未必知道。不知怎地走了风声,前日有杀手杀到德荣观,要取这孩子的性命。孩子母亲在危亡之际将孩子托付给他,但一路被人追杀,只能投靠高府给予庇护。那孩子十分聪敏,虽是四岁,已不比常人,一派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我见了就欢喜。想到这是皇上血脉,不管如何,都要先将其护下。没成想,这一晃就三年过去了。”
“你如何知道他是徐氏所生?”
“当时,他还不满四岁,一般这么大的孩子,养几年,身生父母就会忘却,但他却不同,事事记得十分清楚。微臣问过多次他在观内的生活,皆是对答如流。微臣还派人去荣德观打听,说徐氏确实生有一子,三年多前在观里所生,只是近日不知道是得罪了谁,竟被人杀了。被人杀了是我和韩资贤放出的风声。而后,我又多方求证,这孩子确为徐氏所生。老臣对过他的生辰八字。”
说着从胸口里取出一张纸来递给宋景。
宋景瞧了,心内如惊涛拍岸。
“孩子日日长大,智商极高,五六岁时已经是无师可教授,我求得国子监的方博士时常给予指点。方博士更是觉得此子天纵奇才,人间不可得。虽然我将他视为嫡长子,在府中地位尊贵,但他一日都忘不了自己并非我所出,郁郁寡欢,又越长越像皇上。我心中多有不忍。今日见皇上为立太子所愁,想到其他皇子尚能感受皇上的父爱,而伦儿却是孤苦无依,就我这个老身子骨,也不知道能为他撑到什么时候。”
“带他来给我瞧瞧。”
于是高伦才能进宫。
说道这,高惟温忽然跪拜高伦,高伦赶紧扶他起来。
高惟温喜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今日皇上将微臣叫去,议的就是将你认回之事。”
高伦心中也是一派喜悦。他出了府,骑上自己的马,直奔荣德观而去。母亲从未告知过自己的生父是谁,只说已经死了。
如今他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他还活着,而且决定认回他,那也就是认回自己的母亲。母亲终于可以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了。
他已经快四年年未见母亲。母亲告诉他,若是想要护母亲的安全,他们就不能再见面,否则仇家一定会杀了她。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记得无数个夜晚,他被尿憋醒的时候,都看到母亲坐在灯下哭泣。母亲的话,他不能不听,从不敢来探视。他现在长得高了许多,亲自给母亲带来了这个好消息,母亲应该会喜极而泣吧。她的苦日子总算倒头了。
但他没有见到母亲,只见到一个半疯癫的留芳,见了高伦又哭又笑,告诉他,他母亲已在一个月前,死了,被你父亲派人勒死的,错不了,因为来的人,正是你父亲的贴身太监于煌吉。
高伦一时间呆怔,胸中的痛苦和怒火无限的放大,一股黑气从体内窜出,整个人晕了过去。
高府里,高夫人抹着眼泪,看着不省人事的高伦。高大人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几日请了无数个医生来看,都把不出这个奇幻的脉象。
高伦的身上不断有奇异的污浊之气盘旋着。正直盛夏树木茂盛之时,高府的花草受不住这些黑气,皆一时死去。
直到第三日,嵩岩寺来了个道人,法名弘一。弘一道长缓缓说道:“我在山上见东北方有股莫名之气盘旋,料想是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公子被恶气所困。”
高大人急道:“道长乃是高人,可有办法?”
“你且把他的生辰八字拿过来给我瞧瞧。”
道长对着八字,一会点头,一会沉思,一会摇头。
他写了几张符咒烧了,又让高府所有人都出去,待他为公子治病。
高家夫妇只得依他。
等道长开门时,果真见高伦面色开始正常,只是道长虚弱无比。
“我用内力将他的病压制住了,明日醒来就和常人一般。”
“大师,我儿为何如此啊?”
“老道要提醒大人、夫人,这孩子此生是个独孤之命,天煞孤星,自己能自保,但对周遭之人甚为凶险。你们疼也是白疼,他愿做什么,由他去吧。”
“大师,何出此言啊!我儿生在我家,命还不够好吗?”
“他虽显大凶之相,实是大贵之人,凶由贵始,贵为凶倚。高府虽已荣耀至极,但容不下他!”
高大人大为惊骇。
再次被传进宫,见到宋景,高伦冷冷问道:“是你杀了我母亲!”
“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不会懂得。朕为她计划好了一切,她却用那样的方式负了朕。”
高伦从怀里拿出了母亲留下的一副画,上面还有宋景的回诗。
“三年前,就在收到你回信的时候,她就已经死过一回了。那日她抱住我,哭了许久,跟我说,我从此没有父亲了。”
宋景拿过来看了,持画的手不住的抖动着:“这是怎么回事,这确实像朕的字,但不是朕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