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即便是奴婢知道他后头去了那里,也不能说了。如今皇上已然登基,再议此事,就是动摇国本之罪了。”
“他还活着吗?”
“还活着。”
“他知道母亲的事吗?”
“听说先皇曾经召他进过宫里,想必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徐娘娘只希望他一生平安,未曾有过继承皇位的念想。小公子人小志气高,一身的文功武治,心不在朝堂,这天下之大,自有他的可去之处。”
“你后来见过他吗?”
“没有。小公子四岁时离得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长得比一般的小孩都要高半个头,虽只有四岁,已经没有他不认得的字,看不了的书了。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那样的孩子。长得白玉团子似的,叫着采莲姑姑,采莲姑姑。诶,心都要化了。现在应该十分的英俊吧。听人说,他虽没有一官半职,但却有极大的知名度,门生遍及天下,大家都为他的才学折服。这我是信的,我们的公子,就应该是这般的人物。”
回月华宫后,小蕊人心里想着那可怜的徐贵妃,闷闷地不说话。
半日才记起自己要尽快再和元和联系上,匆匆赶去祥云殿。
抄近路,路过桃林,桃花已谢,绿叶正肥。小蕊想起徐贵妃在桃花下遇见的先皇,又想到徐贵妃擅画桃花,咏桃花。不免睹物思人,人也怏怏的,提不起劲。
宋临从前殿进来的时候,小蕊呆呆坐着,脑中仍旧想着先徐贵妃过往之事,便说:“你相公回来,也不来伺候伺候,憋着口气,在想什么呢?”
“我想写一个故事,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首先我要给它题诗,但我想来想去都不好。”
宋临笑道:“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多想想我们甜蜜的爱情故事不成吗?”
小蕊暼了他一眼,不说话。
宋临继续说:“我记得你当时是说要开茶馆来着,还要写话本。你还不如把我们故事写成话本,一代明君和他的娇俏皇后。让世人说开去,让世世代代的人都在传唱我们的故事,可好?”
说着黏了上来:“我看,你夜闯凤朝宫这段,就很精彩,要着重地写。”
小蕊起身:“再胡说,撕烂你的嘴。”
宋临一把抱住将她一起往后一倒,就要亲,小蕊使劲推开他,得到一个说话的机会:“别闹。”
宋临问:“你今天特意是来看我?”
“前日命妇们给我贺寿,按理来说我该回个礼。但我又没那么多东西可回。”
“这不打紧。我让春公公去安排,你不用费心。”
“我是想,可否在月华宫举办答谢宴。再热闹一回。
宋临自然同意,并对她主动行使皇贵妃的身份表示莫大的赞赏和支持。
小蕊说:“答谢宴不必那么多人,我挑个十几二十人个代表即可。”
宋临没有不依的,笑着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临和高伦是有几分相像的。高伦虽在外人眼里不苟言笑,但高冷中透着温和。宋临虽长得更为温润,但常威严外露。
这一笑,将两人的差别掩盖不少,更让小蕊恍惚。一个想法终于劈在她的脑中!
走出祥云殿,往月华宫走了一段,只觉得心乱如麻。想起高伦曾和她说的,他也是被收养的。父亲抛弃了他,母亲照顾不了他。
想到这世间唯有宋临和高伦几分相似,想到宋临曾去嵩岩观找过高伦,想到那被高伦杀死的满院子的黑衣人,想到锦州城忽然出现的老先生和白面的随从。
她心中惊恐万分,对底下的人道:“你们先回去,我和玉知再走走。”
等人都退了,同玉知说:“改道崇仁殿。”
找到采莲,小蕊急切地问:“你知道那个男孩的去处对不对?”
“娘娘,您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那好,我不要你告诉我是谁,我来告诉你是谁,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不是。”
采莲不吭声。
“那孩子现在姓高,对不对?”
采莲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小蕊。小蕊从她惊恐的眼神里,读懂了答案。她深深叹了口气,压抑着悲凉:“我知道了,是他。”
采莲问:“娘娘如何知晓的,莫不是皇上告诉您的?”
“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我早该想到了。高伦是我的师父,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采莲茫然:“这,这奴婢真的想不到。”
“你都告诉我,别怕。你所知道的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采莲告诉了她全部的故事。
韩资言抱着孩子,躲在京城一处桥墩下,瑟瑟发抖,家也不敢回。想了许久许久,一跺脚,往兴隆街走去。那条街一半都是吏部尚书高惟温府上。
派人追杀小皇子的人,肯定就是宫里的人,皇后没有子嗣,这个皇子的存在不足以让她起杀心。皇长子宋临为杨妃所生,宋临自幼被皇上寄予厚望,杨妃的娘家也是如日中天。杨家有个老对头,就是高尚书。
高尚书原是先太子的心腹,杨妃的父亲曾是高尚书的副手,当时两人就结了怨怼,在朝中也一直在分立而站。
高惟温地位名头都在杨妃父亲之上,颇看不起杨家。但扛不过太子忽然暴毙,宋景成了皇帝,杨家的女儿被封了妃,还生了皇上的长子。高惟温虽还列为吏部尚书,但在朝中多少有些艰难。
如今只有赌一把,把这孩子交给他,以韩资言对高惟温的了解,他一定会收下这个皇子。果真不出所料,孩子入了高家的门,放在了夫人名下,是为高府大公子,给高伦长了一岁,就说是高家一直无所出,所以生了五年前生了儿子,怕养不大,寄养在老家,五岁后,才带回来。果然皇上念高惟温护嗣有功,提升为相国…
小蕊踉踉跄跄地回到了月华宫。所以,那年,在院里派黑衣高手来杀高伦的人,就是宋临!所以,在锦州城里,她能见到宋临,并不是偶然!所以,宋临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谁!她的脑子开始糊涂,像水开后炸了锅。
“玉知,玉知。我们酿的桂花酒能喝了吗?”
“能是能了,只是娘娘,您不会喝酒啊。”
“给我,我要喝酒,我得喝酒,我得睡一会再来想这些事情,要不然,我的脑子要炸了,快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