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觉得沧芷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坐在书房的时候,高高在上,冷漠果决,她做决定时越来越像一个天帝。
她并非不近人情,而是将利益看的更重,她会和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也会打压曾经并肩的伙伴,她很会拉拢人心,有时也冷漠得有些可怕,她是一个合格的天帝。
可是她还是会温柔的笑,会原谅身边人的不周到,会原谅他们的疏忽大意,会体谅他们的辛苦,经常亲力亲为,也仍然虚心的向将军们请教兵法,耐心的等那个写字有些慢的仙官,对给她问过诊的医仙说一句“辛苦了”,看着沐蠡安排命数,为那些可怜人叹几口气。
叶姝觉得沧芷其实没变,只是她多了一层身份罢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沧芷已经没有那么多事务可处理了,她终于闲下来,她有点想岚了,不知道岚在做什么呢?沧芷趴在案桌上发呆,袖子被墨汁浸湿了也没注意,有个人将她的胳膊抬了起来,打断了发呆的沧芷,沧芷正待发作,扭头一看时却将满肚子火生生消化了,岚坐在沧芷身边替她擦拭着桌子上的墨汁,笑着说:“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你看衣服又弄脏了。”沧芷伸手捏了捏岚的脸,疼的岚哎呦一声叫出来,沧芷如梦初醒,喃喃道:“不是梦。”
岚被逗笑了,他凑近沧芷,鼻尖轻轻碰上她的,压抑着笑声的嗓音格外好听:“忙糊涂了吧,我的女帝陛下。”沧芷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放在火上灼烧一般热,小脸通红,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明明看了无处数次的脸,拥抱过无数次的人,明明应该习惯了,明明不该这样慌乱的。沧芷忽然想到凡间的一句话:小别胜新婚。
她猛地推开岚,暗暗骂自己,竟然想到了那句话,眼神飘忽着,想找些什么别的话题,她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忽然看着岚问道:“我殿内的人呢?”岚笑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似乎要温柔的滴出水来:“我让他们下去了。”沧芷不知所措的点点头,这个时候应该再说些什么的,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岚往沧芷身边凑了凑,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抚上后颈,将沧芷抱在怀里,沧芷感受到岚冰凉的唇蹭过自己的皮肤,轻轻吻上她的头发,声音闷闷的:“我有点想你了。”沧芷想自己大概是中了什么蛊,不然她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说出那样的话,她说:“我也是。”“真矫情”她暗暗的骂自己。
从前在凡间的时候几乎几个月不见面,沧芷没有想过岚,在天界一个人谋划的时候,沧芷也没想过岚,可是她做了天帝,日子在堆成山山的奏折里度过,她一点点仔仔细细的平衡着天界的势力,权衡着每一个决定带来的利弊,她要解决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关注着影响天界的大事,她没人可商量,哪怕是叶姝也不行。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岚,她说的没错,此生能与她比肩而立之人,只有岚。
岚收紧了手臂,沧芷整个人几乎贴在岚的胸膛上,她伸手环住岚的脖子,她听见岚问道:“陛下有时间吗?”沧芷笑了笑,答道:“没正事可做。”岚的唇有些不安分的碰了碰沧芷肩膀上的皮肤,一开一合的吐着热气:“那不如应下我这个闲人的约。”沧芷被他蹭的有些痒,挪了挪身子想要躲开,却被人搂的更紧了,她有些喘不上气:“好啊。”
岚缓缓松了松禁锢着沧芷的胳膊,沧芷伏在岚肩头上轻轻喘气,岚的眼神晦暗不明,他闭上眼暗暗深吸一口气,沧芷抬头看他,近在咫尺。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却谁也没有动,最终岚开口了:“你不是说,想在南方的镇子里建一座宅子吗?我联系了之前凡间的苏家,他家的老爷二十多年前,借着孩子们助新帝登基的功劳获免,如今搬到了南方隐居,苏家和宋家还结了亲,两家都说当年有你的提点,欠着你的人情,于是帮我们在苏州安置了一处好宅院,唐烜如今坐到了公爵的地位,他找了最顶尖的工匠替我们修了园子,我瞧着最近天界没什么事,不妨下去玩玩。”沧芷看着岚笑的狡黠,她心里有了个主意。
沧芷叫悠宁找了几个得力的仙婢,嘱咐她们每日清晨将送来的折子整理好送到凡间,傍晚时分来取,对外称自己身体不适,取消了每日的早朝,让众仙家每日有事就上奏折,实在紧急的大事就递一份红色的上来。
沧芷将这些事务安排妥当,躲开众人的视线,偷偷地和岚溜下了凡。
苏州果然是人间仙境一般,走在青砖白瓦间,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茶楼上有着婉转的唱腔,婀娜的姑娘们撑着伞在桥上漫步,伶人在小船上弹着琵琶,咿咿呀呀的唱着才子佳人的凄美,这里的一切都温柔的不像话,沧芷觉得自己似乎也软了下来,沉醉在江南的曲调中,做一个只聊风花雪月的风流人。
沧芷被岚带到了一处府邸前,牌匾上写着两个字“草雾”,沧芷十分满意这个名字,走上前推开大门。
入目是一块巨大的屏风,是绣面的,沧芷仿佛听见山间迸发的泉水声,仿佛看见秀丽的山川在自己面前,沧芷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绣工,越过屏风往里走去,没有想象中正房,反而是建了一条长廊,竹帘半遮着,沧芷掀开帘子穿过长廊,小路蜿蜒看不见尽头,左右皆有分支,沧芷顺着主路往下走,有溪水在园子里缓缓流动,路边是修剪整齐的花草和形状各异的树,一座座假山遮住了沧芷的视线,她缓缓往前走去,穿过一个又一个半掩的拱门,溪水逐渐变成了湖泊,湖心亭周围哗啦啦的围着一圈瀑布,帷幔被风吹起来,看得见亭子里精致的桌凳。又是一条长廊,围着湖边走过去,种了一棵高大的梨树,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树下安置了一架双人秋千,顺着风轻轻摇晃,沧芷继续跟着长廊往前走,看得见一个小院了,几间屋子用屏风隔起来,左边是一间巨大的厨房,中间的屋子放着案桌,两侧放了两个高大的书架,后面的帷幔落下来,隐约能看见背后的湖和从高山上砸落下来的瀑布,距离有些远,倒不吵人。右边是两间小屋,分别放着一张软塌。院子里摆了一个矮桌,就放在梨树下。
岚微微弯着腰,询问沧芷:“怎么样,喜欢吗?”沧芷点点头,回道:“以后我们常来这里住,最好能见证人间十几代兴衰巨变。以后我们就在这养几条小狗小猫,每天看看书,喝喝茶,一起在厨房里研究点好吃的,我在书房批折子,你在一边弹琴给我听,我们可以坐在树下吃饭,聊天,我们也可以请戏班子来家里唱曲,还要一起去逛庙会,做一些凡人做的事情。”岚笑了笑不置可否,反而看着身后望不到头的园子说:“我在园子的西面辟出一块地来,种了些果蔬,你要去看看吗?”沧芷没想到他真的建了一个菜园子在府里,嘴里嫌弃着脚步却没停:“你自己建得菜园子,我可不帮你施肥。”两个人说说笑笑,牵着手走遍了园子的每一条小路,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觉的累。
沧芷和岚并肩靠在秋千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天,沧芷轻轻戳了戳岚的胳膊,岚便伸长了腿,轻轻推起秋千来,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身后传来鱼虾的低语,耳畔是风声,身边是爱人。
岚侧过头轻吻沧芷的额角,伸手拨弄她浓密的睫毛,手指蹭过她粉嫩的唇瓣,最后握住她白净的小手,岚盯着沧芷的睡颜出神,他带着无尽的惆怅,喃喃低语:“没法在九天之上陪你走到万年后,只能留给你凡尘中这几十年,这也算兑现了一辈子的承诺吧。”
“阿芷,我真的好想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