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便是与君公子一同来的高人?”
我埋头吃饭的动作僵了僵,一顿一顿抬起头看对桌的一位年轻公子,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他……是谁?
半个时辰前,无尘说请我吃饭,然后一蹬轻功溜了。于是我一路冲下山去追,根据路人的指引来到陆府。一进去,便一路被人领着,没多久便看见君无尘。君无尘面前有一大桌子好吃的,我想也没想便坐下来吃起来,实在是太饿了嘛。
进了食物,脑子恢复运转,我一拍大腿这才反应过来。陆府!正是我们被派遣任务的地方嘛!
原来请我吃饭,就是上陆府蹭饭呀。
那眼前的这位公子……我吞了口唾沫,呆愣愣地看着他,一口咬下手中鸡腿的最后一块肉。
他正是陆府当家——陆少元。
糗大了。
无尘挑了挑眉,不失尴尬,道:“高人不是,饭桶倒是一个。”
反应过来的我忙放下手中食物,整理好仪容,露出一个不失礼貌地微笑。
“抱歉……路途遥远,饥肠辘辘,让您见笑。我是无心阁的降妖师——于雨轩,您叫我小于小雨小轩都行。”
只要不是个动物名。
“无妨无妨,是陆某招待不周。”
我连忙摆手尴尬笑笑:“不不,是我太不懂礼数了。”
陆少元面态和善,笑了笑。这少当家面目清秀,谈吐举止十分儒雅,一看便是位读书人,可我记得柳州陆家是商贾世家,垄断了大半个华夏。
再仔细看陆少元的面色,苍白憔悴,时而咳嗽几声,俨然一副病容。
无尘与陆少元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总算谈及要事。
便是我们来此地的目的。
“府中妖物作祟,害得我身子日渐孱弱,更害了我新婚妻子横死,谋财害命。此等妖物不除,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啊”了一声,不禁喃道:“什么妖?这么过分?”
无尘放下茶杯,问:“陆公子,妖物是何来历?具体缘由还请娓娓道来。”
陆少元叹了又叹,显然不愿提起这伤心事。他饮了口茶,目望前方,似乎想到了遥远的过去。
“是我有眼无珠,引狼入室,才害得陆家这般田地……”
事情要从四年前说起。
那时,陆少元刚从过逝的父亲手上接手整个陆府。陆家经的是绫罗绸缎,工艺精湛,甚至为皇家供品。
陆少元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何事都亲力亲为。就在一次经商回柳州的路上,他遇见了一位狼女。
离柳州只差一日马程时,他们一行人却遇到了山匪。这片区域拦路打劫的不少,他原以为对方不过一般山贼,拿钱消灾。然而商场如战场,所谓的山贼实则为竞争对手买通的杀手,借此机会除掉他。
陆少元少时学过一点拳脚功夫用来强壮体魄,勉勉强强躲了几招致命伤,但随行的仆从无一幸免。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逃上了山,身后的杀手穷追不舍,直至逼向山崖。
当时天已黄昏,山风格外地冷,陆少元望着脚边的万丈深渊,只感觉绝望的毒蛇缠住喉颈,几乎窒息。
堂堂陆家少主却要命丧于此,偌大家业即刻挥之一炬。
就在闭眼等待死亡之时,忽而山谷中传来一声狼嚎。众人寻声望去,不远处山顶巨石之上,一只身形庞大的野狼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在它身旁,是一位妙俏少女的身影,如爱宠一般抚着狼匹的毛发。
少女的眸子清澈明亮,却如身旁的野狼一样,透着肃杀的危险气息。
她俯下身,学狼的姿势狼嚎一声。忽然。整个山林得到回应,一声接一声的狼嚎响起。不一会,数双青色眸子隐现四周,呈包围状蓄势待发。
“老……老大,怎么办?是那个狼女,这次带了这么多狼!”一个小厮害怕地往山匪头子身后躲,却被头子一手伶到一边。
“滚犊子,怕个屁啊!你虎爷爷吃干饭的不成?”
山匪头子大声呵道,高举武器打算先将这碍事的狼群干掉。
紧接着又是一阵狼嚎,领头一只率先扑了上来,其余饿狼蜂拥而至。
一时,山林鸟兽纷走,响起一片惨烈哀嚎。
殷红瞬间染指山头,血浆肉泥横飞,与狼群的青色流光相映衬。眼前的画面嗜血残暴,陆少元自是害怕,脚却麻木,怎么也挪不开。
闭眼,再睁开,陆少元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此时,山匪已被屠了个干净,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野狼舔着染血的爪子,呈包围态势围缴而来,将陆少元步步紧逼。刚脱虎口,又入狼窝,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倒霉的人了。
眼见自己将成为饿狼食粮,陆少元已做好残死的准备,却在此时,那位狼女从狼群中走出来。
她的身上沾满鲜血,嘴角还残留着血渍。狼女警惕地靠近他,露出獠牙,她如野狼般嗅来嗅去,围着转了几圈,似乎是在试探。
陆少元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干脆闭眼等待解脱。
良久,四周忽然变得格外安静,他才缓缓睁开眼,只是狼群已消失不见,包括那位狼女。
唯独留下在他脚边的一串獠牙项链,是那位狼女遗落的。
这件事他再没和他人提及过,只是深埋心底,当作一场噩梦。
过了半年,他再次遇见那位狼女。
那日,在柳州大街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笼子,关着几匹野狼和那位狼女,浑身是血。周围围了很多看客,几个手持农具的村民在骂骂咧咧,大意是说这似人非人的狼女带了几匹饿狼偷吃圈中山羊,被逮了个正着,野狼当街叫卖,狼女准备交上府衙处置。
陆少元路过,透过人群和铁笼看见了她。狼女蜷缩在角落,奄奄一息的野狼在她怀里呜咽,时而舔舐她的脸颊,她温柔地抚着它们,那双眸子依旧透亮,流波似水,却没了当初的肃杀之气。
一位富贾商人包下了这些狼,说是要剥掉狼皮为自家小妾做袄。笼子被打开,农户用耙抓住狼尾将它们尽数拖出,原本安静的狼女此刻发疯一般向他扑来,健壮的男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猛摔在地。
“小狼崽子,还想咬我?”
男人一脚踹下去,另几个村民操起手里的家伙往她身上打去,仿佛教训的不过是一个畜生。
她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双手撑着,露出锋利獠牙,指甲修长尖锐,当真与一只狼无异。即使被打得遍体鳞伤、血痕累累,她也强忍着不叫出一声。
围观的群众均是漠然,更多的是被这样一个像狼又似人的生物吓住。
陆少元自幼饱读诗书,所谓君子远庖厨,从不涉染杀戮之地。见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叫出声:
“住手!”